“你這張破嘴又開始胡說八道，凈說我不愛聽的。”楊柳要捶他，他跑，她追，喊打喊殺聲回蕩在大山里。

    作者有話說：

    程石：這以后壞事了不會怨我說的吧？

    第五十三章

    夜色籠罩山林, 蹬了一爪泥的毛崽子安靜下來，靠著柵欄圍作一窩，不時啾鳴一聲, 壓過樹上鳥雀的叫聲。

    楊柳和程石白天趕了大半天的路，到家又折騰這些雞鴨鵝, 吃了飯后就想洗洗歇下, 但想到林中樹下的小毛崽，還是帶了兩只狗往西去。

    天上明月高懸，水面波光粼粼, 草叢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楊柳踢一腳土塊進(jìn)水里, 水里響起好幾聲落水聲，有魚也有蛙。

    “放堰里的魚也養(yǎng)大半年了, 過兩天撒網(wǎng)魚，撈起來看長多大了?！睏盍磉叺娜苏f，主要是她想吃魚了，自從發(fā)現(xiàn)別處的魚不如自家堰里養(yǎng)的魚好吃, 這半年來春嬸極少買魚燉魚。

    程石自然沒有不應(yīng)的。

    繞過西堰, 風(fēng)里的花香氣驟然變淡, 空氣里裹挾著腐葉泥腥味, 黑夜里聞著，再望著黑沉沉的山林，心頭浮上幽深的冷寂感。

    繞著柵欄轉(zhuǎn)了一圈，兩人抬腳下山，跑遠(yuǎn)的兩只狗也顛顛跟上。

    “大黑子懷崽子了, 等它生了我們再逮兩只回來養(yǎng)著？”她問程石的意見, 家里的兩只狗明顯有些不夠用。

    “懷了？我還當(dāng)它是吃肥了?！背淌腥? “那就再逮兩只?！?/br>
    缺的也不僅是狗，隔天他趕牛下地犁地，楊柳用布條纏著手，拿了鐮刀去地頭割茅草，她打算在山里圍的雞圈里打個避雨的窩棚，下雨的時候雞崽有躲雨的地方。

    八畝花生地，程石犁了四天，每天晚上歸家的時候把她割了曬在地頭的茅草摟上車?yán)厝ィ绱怂奶煜聛?，家里的茅草鋪了一院子?/br>
    楊柳給麻繩一頭綁上青磚，另一頭拽在手里，來回在茅草里纏繞，見人回來也只是抽空看一眼，“餓不餓？春嬸已經(jīng)在做飯了?！?/br>
    程石把一捆茅草扔地上又出去抱車上剩下的，解了牛韁繩趕去圈棚，又把從地里摟回來的青草倒里面喂牛。

    他看圈棚里沒馬，進(jìn)門問：“坤叔還沒回來？”

    “還沒，不過估計也快了?！彼刺焐呀?jīng)昏了，準(zhǔn)備把手上的繩纏完就不弄了。

    “那就等他回來了讓他給牛飲水?！倍甲叩皆铝灵T了他又拐出去，拆了門檻推板車進(jìn)屋，靠墻邊一放往楊柳身邊走去。

    犁地灰大，藏青色的布鞋蒙了灰成了土黃色，褲子也是，糊了半腿的泥灰，身上灰撲撲的，他也不講究干凈好賴了，直接往地上一坐，伸出手給她牽麻繩，露出來的手指甲縫里都是黑泥。

    “累不累？”楊柳偏頭問。

    “不累。”

    “真不累？我還想著你要是累了晚上給你踩踩背?！?/br>
    “剛剛是騙你的，干活哪有不累的。”他改口極快，其實于他來說真算不上累，就是扶著犁在地里走來走去，腿腳和膀子有些酸。他天天練腿腳功夫，這點活兒還累不著他。

    聽到院墻外面有馬蹄聲，他動都沒動，扯著嗓子大聲喊：“坤叔，牛還沒飲水，你給它提桶水去?！?/br>
    “好?！崩な逶谕鈶?yīng)聲，片刻的功夫進(jìn)了院子，他手里還提著四個竹篾編的燈籠，往檐下一放，跟楊柳說：“回來的時候遇到你大哥，我就給捎回來了?！?/br>
    剛巧手上的麻繩也用完了，楊柳給打個結(jié)，解開手上纏的布條，白布條已經(jīng)成了灰黑色，隨意搭在竹竿上，起身去看燈籠。

    這四個燈籠要比尋常的燈籠粗，竹篾也更粗，底部固定了個漏斗形狀的銅碗，只要不是把燈籠倒過來，里面的火油怎么晃都灑不出來。

    程石也跟過去，拿過一個仔細(xì)看看，“我大舅兄這手藝不錯啊，就是去開店賣這東西也能養(yǎng)家糊口了?！?/br>
    “你說真的？”楊柳放下燈籠，不等他回答又說：“燈籠這玩意，也就鎮(zhèn)上大戶人家用的起，在鄉(xiāng)下點油燈的都少，賣不出去，更別提開鋪子了。”

    程石仔細(xì)想想，也對，別的村他不知道，但楊家莊的確如楊柳說的，夏天農(nóng)忙的時候還會點盞油燈，貓冬的時候不等天黑就吃了飯，就著鍋洞里冒出的火洗洗刷刷就鉆被窩，燈籠在村里還真沒人買。至于鎮(zhèn)上，早有賣燈籠的鋪子，再開個鋪子還真不一定能糊口。

    這話就此作罷，兩人去偏院洗手準(zhǔn)備吃飯。

    晚上再去山腳巡夜，這四盞燈籠就用上了，楊柳和程石一人提兩盞往西去，火苗映在輕薄透亮的燈籠紙上照亮了前路，這下才不害怕晚上走路會踩到蛇。

    還沒走近就聽到一聲雞崽的慘叫，不等人先動作，兩只狗嗖地一下躥了出去，小兩口緊隨其后，跑到松樹林里只見雞鴨鵝像炸了窩似的亂跑，兩只狗也不見影。

    “我進(jìn)去看看?！背淌槌鲅蟮目车锻崎_柵欄門進(jìn)去，他一進(jìn)去，雞崽見了光撲棱的更厲害。

    楊柳在嘈雜的嘎咕聲里捕捉到一兩聲嘶啞的吱吱叫，她提著燈籠避開繩箍子沿著柵欄外轉(zhuǎn)，在靠近鵝群臥的地方看到了一只被繩套箍住腿的黃鼠狼。

    “你一個人別亂走?！背淌а酆八?，提起一只脖子流血的雞崽子往出走，“死了一只雞崽子，看樣子是黃鼠狼咬的?！?/br>
    “我這兒箍住了一只黃鼠狼。”楊柳沒敢動它，退了幾步撿起一根枯樹枝戳它，rou眼可見一股灰黃色的氣體從尾巴后面噴了出來，她轉(zhuǎn)身就跑，還是被臭味兒熏了個正著。

    “嘔——”程石比她的反應(yīng)還大，要不是還惦記著媳婦，他能比狗溜得還快。

    兩人退到堰邊才敢大聲出氣，聞著水汽里帶的淡淡花香，這才救回一條命。

    “真是耳聞不如親見，這黃鼠狼的屁比茅糞坑還臭?！背淌皇窍肓讼拢查_臉又呸了幾口。

    楊柳抬起胳膊聞了聞，還好，衣裳上沒染上味，不然以男人這個樣子，恐怕躺在床上他能做噩夢。

    估摸著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兩人這才又打著燈籠上去，那只黃鼠狼聽到腳步聲又開始掙扎，被繩套箍住的毛腿已經(jīng)滲出血。

    “它不會再放屁了吧？”程石不放心。

    “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了?！钡珬盍膊恢滥盟趺崔k，黃鼠狼記仇，殺一個能來一窩，而且黃鼠狼有黃大仙的稱呼，農(nóng)家多信奉黃大仙。

    程石沒這個敬畏心，他拿了砍刀一刀劈下去，用刀尖刨出個坑把它埋了，“什么記不記仇的，養(yǎng)這么多雞鴨鵝在這里，你就是不殺它，日后該來的還是來?！?/br>
    剛把土填進(jìn)坑里，黑暗里傳來狗叫，楊柳提起燈往身后看，還沒看見狗先聞著了味。

    “快快，快跑，狗捉來了黃鼠狼……”

    不等她說完，程石抓起她就往山下逃，兩只狗還以為在跟它們玩，發(fā)了狠的玩命追。

    “嗷嗷嗷，臭死了！別跟著我……啊啊嘔——”眼見紅薯叼著還在吱吱叫的黃鼠狼撲上來，程石要絕望了，沖動之下，他一把奪走狗嘴里臭烘烘的黃皮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往遠(yuǎn)處扔。

    結(jié)果就是回家后他抱著水盆一個勁的往手上打香胰子，楊柳洗澡出來喊他進(jìn)去洗，“褻衣已經(jīng)給你拿進(jìn)去了?！?/br>
    “你來聞聞我手上還臭不臭?！彼с吨腋觳舶咽诌f去她鼻下，“還有臭味兒嗎？”

    “沒了，都是香味兒?！?/br>
    程石懷疑地看她一眼，縮回手自己聞了聞才放心。

    一塊兒香胰子他洗去了一半，水盆的水都混濁了，楊柳端出去倒在流水溝，站在檐下抬頭看天?？斓皆掳肓耍焐系脑铝寥绷艘唤?，光暉卻不受影響，桂花樹和葡萄藤下落下斑駁的黑影。

    這個澡是程石洗過的最久的一次澡，他穿衣出來，楊柳已經(jīng)窩在被子里睡著了，他掀被上床她都沒感覺。

    ……

    清早出門，住在村西邊的人看到兩口子問：“昨晚是你倆在西邊大喊大叫？出什么事了？”

    “黃鼠狼咬死了雞。”楊柳有些赧然，“昨晚吵到你們了？以后我們注意。”

    村人沒聽清她后一句，也可以說不在乎，西堰離村里不算近，有人喊叫也說不上吵，只是晚上聽到人聲有些驚。

    “我就說吧，哪有不被黃大仙惦記的，把雞鴨鵝養(yǎng)山上，那就是給山里的野物投食?！笔Y阿嫂扛著鋤頭問：“咬死了幾只雞崽子？”

    “這幾天忙，也沒數(shù)過，等花生種下去，閑了再過去數(shù)?！睏盍却簨鹱吓＼嚵艘沧先?，“閑了再聊，我們下地了?！?/br>
    牛拉著一車人往地里去，坤叔牽了馬跟上，后面還跟了兩只蔫巴巴的狗，早上被男主人訓(xùn)了一頓。

    地里犁過一道土是松的，四個人一人拎個裝花生的布袋子，用腳尖在土里踩一下丟顆花生粒，腳尖一轉(zhuǎn)，再踢土蓋上。

    犁地用了四天，種花生用了三天，八畝花生種上，程石先是松了口氣，過后便生了成就感，一年還沒過半，他已經(jīng)做了這么多的事，這比日復(fù)一日的練武更讓他覺得充實。

    茅草編的茅苫也收了尾，這天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天有些陰沉，楊柳喊上程石和坤叔，去村后面砍了二十來根青竹，拉上茅苫去了松樹林。

    長長的青竹橫放在藤條編的柵欄上，再用麻繩跟藤條綁一起，隔兩扎綁根青竹，最后把茅苫鋪上去，再用麻繩穿過茅苫綁在青竹上，簡陋的矮棚成型了。

    雞圈有了蓋，日后就算下雨，雞鴨鵝也有了躲雨的地方，楊柳也就放心了。

    “還數(shù)不數(shù)雞了？”程石問。

    楊柳搖頭，小聲說：“數(shù)雞的數(shù)量只是說給外人聽的，讓人以為我們對雞鴨鵝的數(shù)目心里有數(shù)，賊想來偷也有個顧忌。”然而七八百只毛崽子，又都是能跑能飛的，哪數(shù)的清。

    “回吧?！彼f。

    “待會兒還有沒有事？”程石追上她，看她搖頭，便說：“那你別回去了，就在這兒等著，我回去拉竹排過來，你不是想撒網(wǎng)逮魚？”

    “快去快去?！睏盍ⅠR來了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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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竹排一半下水, 坤叔把撐竿遞給程石，“真不要我下去？你可是沒撐過船的?！?/br>
    “掉水里也沒事，我跟我媳婦都會游水?！背淌痉€(wěn)了就撐著竹竿劃進(jìn)水里, 說是大不了掉水里了再游起來，但他還是先在水里琢磨了一會兒, 等能掌控竹排了才讓楊柳站上來。

    “到哪兒撒網(wǎng)？”他問岸上站的老頭。

    “去那邊, 我給你指。”楊柳接話，她不僅知道這個時點魚喜歡待在哪個地方曬太陽，還知道魚群的分布。

    正值四月中, 魚群已過了繁殖季，水下有許多貪吃貪玩的小魚條, 漂浮在水里的花瓣葉子被它們頂?shù)迷谒娲蜣D(zhuǎn)。

    水面寬闊，劃進(jìn)堰中央了程石改了主意, 他劃竹排上癮，要先玩夠了再撒網(wǎng)。他撐著竹竿在湖面亂躥，楊柳改站為蹲，手放在水里蕩出水波。

    “往北邊劃。”她想起洞xue在堰北角淺水處的兩只鱉, 整個堰就這兩只。

    西堰依附著山形, 它不是個規(guī)整的形狀, 繞過突出來的一塊兒山石, 半露出水面曬太陽的兩只鱉就露了蹤影。程石一眼瞅見，趕緊招楊柳來看，新奇的事首先想的是跟媳婦分享。

    “咱家堰里還是這么大的鱉？去年秋天清堰底逮魚也沒看到。”他個手癢的，用竹竿去敲悠閑曬太陽的，見人家慌張躥進(jìn)水底, 才盡興離去, 末了還打上了兩只鱉的主意, 打算年底逮魚的時候給捉起來燉湯。

    楊柳不置可否，這傻蛋怕是不知道冬天的時候鱉會鉆進(jìn)洞xue冬眠。

    北堰邊靠山，依著山腳種的是枸杞樹，以前這邊都是雜樹，刮風(fēng)下雨水里落的都是葉子，沒人撈就會在水里泡黑泡爛?，F(xiàn)在雜樹砍了，水里的落葉也少了許多，比村里那口大堰里的水可清澈多了。

    “夏天的時候你可要來堰里洗澡？”她問男人，聽到松樹林里鴨子的嘎嘎叫，有些可惜道：“等鴨子長大能下水了，這堰里的水就沒現(xiàn)在這么清了?！?/br>
    程石盯著水面，別說夏天，現(xiàn)在他就想下水游一圈。

    “家里的四頭豬你打算什么時候挪到山里來？”

    楊柳：“……我在跟你說在西堰洗澡的事?！?/br>
    “下堰洗澡是以后的事，現(xiàn)在我想跟你說豬的事。”他撐著竹排又回到水中央，“你今天不給我個滿意的說法，我就不讓你上岸了?！?/br>
    楊柳瞥他，撩了捧水再在半空中擊散，水珠四濺中，她慢悠悠問：“你是不是忘了？我會游水的。”

    “那你游回去，我不上岸了?！彼牧苏f法，為難不了她還為難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