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追求」

    林月盈想我已經(jīng)夠勇敢了。

    再勇敢，難不成還能直接推倒秦既明？

    這肯定不行。

    向秦既明所在公司投簡歷的事情，林月盈沒有和他講。不出任何所料，林月盈順利接到面試通知，并在和hr及項目經(jīng)理長達(dá)一小時的快樂暢談后，成功得到了對方的肯定。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入職offer，邀請她成為一名實習(xí)生。

    正式入職之前，林月盈還美美地做了護(hù)理和新發(fā)型。

    實際上，她應(yīng)聘的是一個實習(xí)助理的職位，頭銜還蠻不錯，其實工作的主要內(nèi)容是打打下手，一些工程師不愿意做的、極其耗費時間又簡單的重復(fù)性工作，一股腦兒全推給她。

    調(diào)試機器，測試，記錄，還有繪圖，做ppt，寫報告……

    都是她的工作。

    林月盈踩著六厘米高跟鞋走來走去，不出兩天就磨出水泡，她悄悄為自己心疼了一下，去醫(yī)院，含淚請醫(yī)生挑破，自己告訴自己：“屎難吃，錢難掙?！?/br>
    “……話糙理不糙，”江寶珠說，“但這話從你口中說出，怎么就這么奇怪呢？”

    林月盈眼含熱淚，淚汪汪看她。

    “你那一個月工資還不夠買你腳上這雙鞋，”江寶珠提醒，“你真不該自己投簡歷，說真的，月盈，你這事該去找你哥，讓他給你安排個更能發(fā)揮你作用、幫助你積攢學(xué)習(xí)經(jīng)驗的平臺?！?/br>
    “不要，”林月盈說，“我是一個靠譜的成年人了?！?/br>
    說完，她又抬頭，眼里的淚刷一下流出：“漂亮的護(hù)士jiejie，再靠譜的成年人也經(jīng)不住你用力擠呀，可不可以輕點呀？”

    ……

    等腳上的小水泡緩慢變硬、最終變成一層可以摳掉的干皮后，林月盈終于又見到了秦既明。

    他們已經(jīng)有半個月不曾見面。

    半個月里，也只通過幾次電話和視頻。

    也是這半個月，林月盈一次都沒有打秦既明留給她的訂餐電話，她學(xué)會了簡單的煮面，還有一些其他簡單的菜式。

    林月盈也沒有想到秦既明會過來。

    彼時她剛剛下班，拎著從小區(qū)超市里買來的一兜西紅柿和新鮮的雞蛋，在小區(qū)外面撞見自己那許久未見的父親，林山雄。

    林山雄沒有門禁卡，進(jìn)不了小區(qū)，只站在外面等。

    當(dāng)林月盈刷卡進(jìn)來的時候，他強硬地快走幾步，掰著智能門，強行跟在她身后，叫她名字：“林月盈。”

    林月盈用像死了親爹的聲音叫他一聲爸。

    林山雄來是為了勸說她回家過年，中秋節(jié)不團圓也就算了，這可是過年，新年啊，多么重要的一個節(jié)日；

    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他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就盼著一家人團圓，再沒有別的想法；一會兒又說林風(fēng)滿現(xiàn)在也懂事了，知道小時候那樣打罵meimei很不好，現(xiàn)在林風(fēng)滿特羨慕其他人家都有meimei……

    “你是盼著一家人團圓，還是想著女兒大了可以工作賺錢了，不僅不用再為女兒的教育生活付錢，還能把當(dāng)初女兒分到的那部分錢全都拿來還你的債？”林月盈刷卡，進(jìn)樓道，她不回頭，“你真是打得好算盤，爸，你當(dāng)初不該學(xué)土木，你該去學(xué)會計?！?/br>
    林山雄嘆氣：“你說這話，我的心里好難受，天底下沒有一個父親能接受女兒這樣說自己?！?/br>
    “別在我面前示弱，”林月盈按電梯，“天底下也沒有一個女兒能接受父親遺棄自己。”

    “不是我遺棄你，是你媽，”林山雄邁入一只腳，阻止電梯閉合，他說，“那時候我打心眼里疼你，想養(yǎng)著你。你是我唯一一個女兒啊，孩子。法院把你判給你媽，我也沒辦法爭……”

    “你是沒辦法，還是不想爭？”林月盈靜靜看他，“我媽把我放到爺爺家，一個月，你一次也沒來看我?！?/br>
    “可你是我親女兒啊，我是你親爸，”林山雄苦口婆心，“血濃于水，你沒辦法否認(rèn)這點。小盈啊，還是親人最重要——你看那個秦既明，嘴上說把你當(dāng)親meimei，現(xiàn)在你剛成年不久，還沒畢業(yè)呢，他不還是讓你搬出來了？他到底不是你親哥哥，不如風(fēng)滿……”

    林月盈盯著他：“你再說這種話，我就報警了。我警告你，不許隨便罵我哥?！?/br>
    林山雄已經(jīng)擠進(jìn)電梯，他身體微微傴僂，頭發(fā)花白，燈光下一照，老態(tài)橫生。

    “風(fēng)滿才是你哥，你看，這么多年，你哥天天給你發(fā)消息。”

    林月盈看著電梯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是嗎？給我發(fā)借錢消息也算是兄妹情的體現(xiàn)嗎？”

    林山雄噎了一下，又問：“你搬出來之后，秦既明看過你沒有？”

    林月盈說：“你說的就像林風(fēng)滿天天跑來看我一樣?！?/br>
    林山雄嘆氣：“小盈，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你還是在怪我?！?/br>
    “不然呢？”林月盈費解，“你以為我們在拍苦情劇嗎？拜托哎，爸，你清醒一點，我可是間接性被你遺棄的哎，難道你看多了雜志上的心靈雞湯，覺得現(xiàn)在只要說一句父愛如山，就能抵擋你曾經(jīng)十幾年的忽視嗎？你這是父愛如什么山吶？富士火山??？十幾年不鳴一鳴招人嫌？”

    林山雄低頭：“你怨我也是應(yīng)該。”

    叮。

    到了。

    林月盈大拇指按住智能門鎖，指紋識別成功，推開。

    林山雄還在身后。

    他說：“我本來是不想管你的，可聽你哥說，你在學(xué)校里和一個窮學(xué)生走得很近，我覺得這樣很不好。月盈，你現(xiàn)在還年輕，肯定想有情飲水飽，但爸爸告訴你，你看上的那個男生，家庭條件太差了，他父母都是殘疾……”

    門開了。

    林山雄所有的話，在看清舊房子沙發(fā)上的人時梗在喉間。

    林月盈也愣了。

    她說：“秦既明？”

    第24章 流言

    秦既明看起來大約是剛從公司出來， 羊絨大衣順手掛在林月盈的那個可愛樹枝形狀掛衣架上，米白色的圓領(lǐng)上衣，他膚色極白， 又喜凈，這樣干凈淺色的衣服很襯他的膚色。燈光下， 更有君子如玉的質(zhì)感。

    林月盈沒瞞著他， 一開始， 以防萬一， 也錄了秦既明的指紋。

    秦既明站起， 微笑著捏一捏林月盈的臉：“鍋上還煲著老鴨湯， 等一會兒才能吃。你要是餓， 先去吃點炸春卷墊墊肚子——阿姨做的春卷，不是半成品， 快去洗手?！?/br>
    不動聲色將林月盈支開后，秦既明才和林山雄握手， 和煦親切：“叔叔今天怎么有空過來？”

    林山雄比秦既明大十六歲，如果不是林爺爺和秦爺爺?shù)慕磺椋?nbsp;他們未必能有機會認(rèn)識。

    對著這樣過一個前途無量、又有堅實后盾的晚輩， 林山雄仍舊不自覺矮了一頭， 俯身彎腰，人也短了幾尺：“……好長時間不見月盈了， 想她， 來看一看?！?/br>
    秦既明恍然大悟，他說：“原來是這樣，剛剛聽您語氣， 我還以為您是聽了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 不分青紅皂白來罵月盈?！?/br>
    林山雄干笑。

    “不是就好， ”秦既明松了口氣，“我就知道，林叔叔和那些倚老賣老、仗著有點血緣關(guān)系就橫行霸道的人不一樣，您也絕對不是那種不想養(yǎng)女兒還想要女兒聽話的東西?！?/br>
    林山雄尷尬地笑：“對，你說得可真對。”

    “月盈這孩子，一直念著自己住，想要體驗獨居的感覺，”秦既明微笑，“我勸不動她，想著她很有追求，也是好事。等休假了，我才拎著東西來看看她。林叔叔，您也是這么想的吧？嗯？”

    秦既明后退一步，笑：“林叔叔，您是不是把給月盈帶的禮物忘車后備箱了？”

    林山雄尷尬地摘下眼鏡，口袋里掏出一塊兒紙巾，不安地擦，也不看他：“這個……”

    “我明白，”秦既明露出了然的笑，拍一拍林山雄胳膊，“您是覺得月盈年紀(jì)大了，怕選的禮物不合她心意，所以打算轉(zhuǎn)賬給她對不對？”

    林山雄：“啊，哈哈，哈哈?！?/br>
    秦既明說：“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br>
    ……

    林山雄邁入林月盈的房子。

    林山雄離開林月盈的房子。

    林山雄賬戶余額-10000

    林月盈賬戶余額 10000

    餐桌前。

    白瓷鍋中的老鴨湯燉得可口，秦既明處理得好，大部分油脂都被撇去，清淡又養(yǎng)生。

    林月盈捏著白瓷勺喝湯，悶聲：“我才不稀罕他的錢。”

    “你稀罕不稀罕是一回事，他讓你心煩了，你也要讓他出出血，”秦既明淡淡，“他來煩你多久了？”

    林月盈低頭：“今天還是頭一回?！?/br>
    秦既明不飲湯了，看她：“別騙我?！?/br>
    “我什么時候能騙得過你，”林月盈嘟囔，“我是你教出來的。”

    此話不假。

    秦既明說：“十八天前，晚上七點十五分，你剛騙過我?！?/br>
    林月盈努力回想，時間點很具體，可惜她不是超憶癥，完全記不得那日發(fā)生了什么。

    “你說普通同學(xué)約你出去玩，”秦既明提示，“沒說是和男同學(xué)單獨在教室中玩了一天?！?/br>
    林月盈恍然大悟：“啊，你說那天啊?！?/br>
    她強調(diào)：“我們那不是玩，是社團活動，社團活動！”

    秦既明開口：“你同我講，是約你出去玩。”

    玩一字，咬重音。

    林月盈辯解：“那也是出家門了——只要離開家，我都會把它稱作出去玩?！?/br>
    “強詞奪理，”秦既明看她認(rèn)真解釋的模樣，抬手，大拇指仔細(xì)抹去林月盈臉頰上站的一小粒花椒殼，那是她剛剛夾細(xì)絲豆條時不小心濺到臉上的，抹干凈，秦既明抽紙巾擦了手，寬容地笑了，“你啊，我就知道，三分鐘熱度?！?/br>
    林月盈小口喝湯。

    “你爸剛才提到的男同學(xué)也是他吧，”秦既明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你之前是不是提到過？叫什么？好像姓李——”

    “才沒有，”林月盈澄清，“我爸不知道從哪里聽到的，捕風(fēng)捉影?！?/br>
    “也是，”秦既明頷首，他凝視林月盈，忽而笑了，柔聲，“慢慢喝，別著急，鍋里還有?！?/br>
    三分鐘熱度，的確也不足為懼。

    況且，家庭不富裕的優(yōu)等生，也會更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