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將心養(yǎng)明月 第32節(jié)
秦既明不留宿,只問林月盈,今年過年,要不要和他一塊兒去何涵處過。 她很想林月盈。 在林月盈搬走之后,秦既明也去看了母親幾次,都是略微坐了坐,聊聊天,有次飯也沒吃,就走了。多么尷尬,親生骨rou,卻努力也找不出可以完整溝通的話題,倘若林月盈還在,有她打趣逗樂,還會好一些,大家還能說說笑笑。 有她在的時候,所有場合都是愉悅的。 林月盈不在,秦既明同母親的溝通交流也帶了點疏離的味道。 性格太過相像的人也未必能聊得上天,就像秦既明與何涵。 秦既明說不勉強,如果林月盈想一起過年,他就來接她;如果林月盈不喜歡,那他來陪她。 都一樣。 秦既明骨子里還是有些傳統(tǒng),或者講,算古板。譬如新年這樣的節(jié)日,他還是更希望能和家人在一起。 這個家人,指的是他所認可的家人,而非血緣上、傳統(tǒng)意義的那個家人。 林月盈自然是一口答應,她和何涵的關(guān)系很好,又美滋滋去挑選了送給何涵的禮物,傳統(tǒng)的阿膠,近期發(fā)掘出好用的面膜,某品牌口紅的新色號,某品牌出的、很難搶的絲巾——后者還是林月盈拜托熟悉的sa預留的,為此她還配了不少東西…… 都是她精心挑選,認為何涵會喜歡的實用性東西。 秦既明把自己的副卡給了林月盈,林月盈用得謹慎,基本上只會為自己花錢。這些送何涵的禮物,還是從她小金庫里出。 秦既明說:“怎么不刷我的卡?你辛苦工作不容易,第一個月的工資意義更高,應該留著?!?/br> 林月盈說:“你不懂嘛,送禮要真心,哼,怎么你們一個個的,都要拿我的工資說事嗎。我現(xiàn)在是實習生耶,工資低怎么啦?錢不是我最主要的追求,學習經(jīng)驗才是……” 秦既明敏銳:“誰還講你的工資了?” 林月盈對著車上的小鏡子將自己額頭燙彎的一小簇卷發(fā)小心翼翼又推一推,卷一卷。 “小珠珠啦,”林月盈隨口說,“不然還能有誰?” 她開車門,下車了。 “mama——” 何涵對林月盈挑選的禮物贊不絕口,尤其是她帶來的那條絲巾。她拆開包裝盒,眼前一亮,立刻讓林月盈替她系在脖子上。 “剛好,我前幾天剛買了一個絲巾扣,正想過段時間去買條絲巾搭配呢,月盈就帶過來了,”何涵捏捏林月盈的臉,笑,“真是mama的貼心小棉襖?!?/br> 林月盈認真幫她調(diào)整著絲巾扣:“是哥哥教的好?!?/br> “你可別說他了,”何涵搖頭,抬手,刮一刮林月盈的鼻子,親切地問,“月盈,和mama講,怎么忽然搬走了?” ——因為我膽大包天向他告白,慘遭拒絕。 這種話肯定說不出口,林月盈半真半假地講,試探著,只說自己現(xiàn)在想要提前適應獨居,畢竟和哥哥沒有血緣關(guān)系,也不能讓哥哥養(yǎng)meimei一輩子。 何涵只是點頭。 “也是,”何涵說,“你畢竟不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你哥哥又一直不結(jié)婚,唉,有些話其實不應該和你說的,但就是有人,亂編話,什么難聽的東西都說出來了,現(xiàn)在報紙雜志也不可信,也是天天亂寫……搬出去也好,反正,無論如何,你哥哥都是你哥哥,我也是你mama。” 林月盈不笑了,她依賴地抱著何涵,臉貼在她脖頸處,蹭了蹭,輕聲問:“有人說很難聽的話嗎?mama?” 何涵笑了,摸著她的頭發(fā):“好孩子,身正不怕影子斜,mama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咱們不理那些風言風語,???” 林月盈沒有聽過什么難聽的話。 她性格好,交的朋友多,從小到大,沒有一個朋友、一個同學、一個老師或者長輩說她不好。 大約因身世坎坷,許許多多的長輩在面對她時,不免都帶了幾分可憐。 為了拯救哥哥才出生,父母生她不是為了愛她,只是想要她的臍帶血來救真正愛的那個孩子;父母離婚后,她一個“不能傳遞香火”的女孩子,不被父親接納,想要遠走的母親也認為她是拖油瓶。 但無論是爺爺,還是秦爺爺,秦既明,都在竭盡所能地照顧她,在家庭成員構(gòu)成不夠傳統(tǒng)的情況下,仍舊盡可能地好好照顧她,疼愛她。 林月盈認為自己是在愛里長大的,所以她要會愛其他人,其他朋友。 也正因為這個特質(zhì),她很少會聽到一些……負面的話語。 譬如秦既明單身至今,沒有女友,屢次拒絕相親,而林月盈青春正茂,年輕漂亮。 美麗本身并不是罪,但男人眼里、口中的美麗是帶著罪的,好像如果這種美麗不能為他們所采擷,那就要編出無數(shù)骯臟的流言來抹黑。 好像只要向一朵怒放的昂貴玫瑰潑上臟水,他們就有借口來以低廉的成本得到她。 年夜飯剛結(jié)束,看春晚的時候,林月盈“逼問”紅紅,才得知了一些不堪的話。 “……我也是聽人說的,家庭聚會上,開玩笑似的,提了一句,”寧陽紅慢吞吞,她不想傷害到朋友,斟酌著語言,“嗯,反正,就是有人說,你和你哥有不好的關(guān)系,說你哥不結(jié)婚也是因為這個……你放心,我已經(jīng)把他罵回去了?!?/br> 何止是罵。 寧陽紅叫了自己哥,雙胞胎兄妹齊心協(xié)力,把那個喝了酒亂講話的堂兄摁著一頓爆錘,兄妹混合雙打。 現(xiàn)在,春晚播著,寧陽紅還在罰抄呢。 “不要管,”寧陽紅信誓旦旦,“我相信你們是清白的?!?/br> 林月盈猶豫:“對不起啊,紅紅,我可能要辜負你的信任了?!?/br> 寧陽紅一邊呲牙咧嘴地捂著臉,一邊驚訝地啊出聲:“什么?什么?你和我講清楚,大半夜的不要說這種語焉不詳?shù)脑拠樜野““ !?/br> 林月盈小小聲:“是秘密,那個,其實我想對秦既明不清白?!?/br> 寧陽紅說:“打住了打住了哈!有哥哥的人聽不了這話——你讓我先冷靜一晚,明天,明天我再去找你!這事太大了月盈,咱們必須當面談!” 林月盈放下手機,她轉(zhuǎn)身,看到秦既明正用大瓷盤端著十來個層層疊疊碼在一起的佛手,往客廳中桌子上擺。 她不知道流言蜚語已經(jīng)起了。 但能猜得到,恐怕那些人說的,要比紅紅講得更惡劣。 事實也果真如此。 林月盈越長越好,還上著高中就和秦既明住在一起。 兩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秦既明又是風度翩翩,血氣方剛的年齡,日日夜夜和一個青春如花的女孩子住在一起,他還婉拒所有示好。 這是浮想聯(lián)翩的根源。 起初這樣講的人不多,從今年九月份,才漸漸地起來了。 更難聽的詞也有,姘頭,童養(yǎng)媳,小情人……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就連阮玲玉,也在遺書中寫—— 人言可畏。 不過這些話也就有些不務正業(yè)、天天泡吧的人提,但凡正經(jīng)點兒的,沒有在公共場合說這事的。大家也都知道秦既明正派,不會做出這種下三濫的惡心事。 寧陽紅需要冷靜,而林月盈也睡不著了,她坐在客廳沙發(fā)上,身上披蓋著一張何涵送她的蓋毯,看著屏幕上的電影,守歲。 何涵早就去睡了,請來的阿姨也回家過年了,林月盈安安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秦既明過來了。 說來也奇怪,那么多佛手就放在林月盈不遠處的茶幾上,她卻什么都嗅不到。秦既明走來,林月盈頓覺鼻翼間都是淡雅自然的佛手香了。 秦既明坐在她身旁:“怎么還不睡?” 林月盈老老實實地說:“我想守歲,祈求mama身體健康,青春永駐?!?/br> 秦既明知她這不是場面話,坐在她旁邊,順著她的視線看,電視上播著一部電影,是林月盈自己翻出來看的,《亂世佳人》,十分經(jīng)典的一部愛情電影。 電影很長,現(xiàn)如今正播放到斯嘉麗守寡、在舞會上悶著、想要跳舞卻不能跳舞的場景。 一身規(guī)矩的黑約束著她,斯嘉麗焦躁不安地在悄悄地用腳起舞。 秦既明陪她一起看。 他鮮少看電影,無論是愛情,抑或者史詩敘事,他是很少會通過視聽娛樂來放松的人。 這個舊電影也并不難懂,他們一起看,看白瑞德出大價格來購買和斯嘉麗跳舞,看眾人對他們的舉止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看兩人無懼流言,熱烈跳舞。 林月盈喃喃:“人言可畏?!?/br> 秦既明笑,抬手,習慣性地捏了捏她臉頰,煞有介事:“月盈開始思考人生哲理了?” “其實不是人生哲理,”林月盈發(fā)呆,“就是覺得斯嘉麗好可憐啊,周圍人覺得她無論做什么都是錯的?!?/br> “錯不在她,”秦既明說,“是當時的社會容忍度低,對女性的要求高,容不得她們犯一點錯——甚至不用說犯錯,是容不得她們做出任何和主流相悖的事情?!?/br> 林月盈有些出神,說:“啊,容忍度低,容錯率低……你的話讓我想到一個同學,他也是這么和我講,說他不允許出現(xiàn)會浪費資源的錯誤?!?/br> 秦既明不動聲色:“哦?” 他原本在親呢地揉、輕拍她的臉頰,伴隨著這一聲,手下力道加大,兩下,拍得林月盈感覺臉頰有點痛,像一顆不安分的煙花炸開,麻麻。 好像受到責罰。 林月盈說:“哥哥,你弄痛我了?!?/br> 秦既明放開手,歉意滿滿:“對不起?!?/br> 他抬手,從茶幾上捏了葡萄,作為賠禮道歉,喂給懶洋洋半躺沙發(fā)的林月盈,問:“什么同學?” 林月盈說謊:“就是普通的同學呀——啊,對了?!?/br> 她轉(zhuǎn)移注意力,問:“你有沒有聽到一些很可怕的流言?。俊?/br> 秦既明專心投喂葡萄:“什么流言?” 林月盈說:“你和我的流言。” 她微微往后躺,用漂亮的、誠摯的眼睛望自己的兄長:“流言說,你這么久了還不結(jié)婚,是因為我?!?/br> 秦既明失笑:“很離譜?!?/br> “還有更離譜的,你要不要聽?” 林月盈傾身,主動咬上秦既明喂她葡萄的手指,含住。 她可以感覺到秦既明的手頓住了。 這雙剛剛輕輕拍打她臉頰的手指,此刻被她含在口中,林月盈若無其事地舔了一下,卷走甜甜的葡萄,好像這只是一個意外。 只是一個受寵愛的meimei不小心舔了一下哥哥的手。 沒有眼神挑逗,沒有視線交流,她只是太愛吃葡萄了,能有什么錯誤呢。 林月盈重新躺回去,裹著毛毯,陷入軟綿綿的沙發(fā)。 她用輕松的語氣說:“他們還講,說你和我住在一起,其實每天晚上都在搞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