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少了果兒聽雪堂真的清凈不少。

    陸彥生牽起陳五娘的手微微一笑，“陪我走一會兒?！?/br>
    “不陪?！?/br>
    陸彥生擰眉，“你有事要忙？”

    “我要算算帳。”

    他哦了聲，“那待會去縣城我也不陪你。”

    “不行，我不同意。”

    陸彥生氣笑，“你能做我的主？”

    “怎么不能？”陳五娘吐了吐舌頭，“我偏要做你的主?！?/br>
    陸彥生停下腳步，柔柔的看著陳五娘，“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事情你當然能做主?！?/br>
    平日里兩個人經(jīng)常斗嘴玩，你一句我一句，并非真的鬧矛盾吵架，陳五娘說得正起勁兒，陸彥生突然一本正經(jīng)的蹦出一句情話來，小娘子既想笑，又忸怩，好半晌以后接話道，“你說的，我記下了。”

    陸彥生揉著小娘子的臉頰，“記就記，我必不負你?！?/br>
    若沒有陳五娘，他已經(jīng)在夢草的藥效之下化作了一縷冤魂，如今的一切，皆因有她。

    陳五娘忍不住想笑，笑意實在藏不住，終于笑出了聲音。陸彥生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笑什么？”

    “你說甜言蜜語的時候，真好聽，雖然知道你是故意逗我開心，我也好開心，一開心我就忍不住笑了啊。”

    小娘子陪著陸彥生在院子里走了兩圈，放松了筋骨，一邊走陳五娘一邊看他的臉，目光從粗且黑的劍眉流連到挺直的鼻梁上，然后是清俊干凈的眼眸，小娘子看了又看，好像怎么瞧都瞧不夠，最后總結道。

    “彥生啊，你可真好看?！?/br>
    她和這樣英俊又心善的七爺拜了堂，實在是賺到了。

    這回輪到陸彥生發(fā)笑了，一個男人被當面夸贊好看是什么感覺？反正從前陸彥生是極其厭惡的。因為這張過于好看的臉蛋給他帶來過不少的麻煩，小孩欺負他時罵他是‘小白臉’‘油頭粉面’，他氣得要命，將這些人揪住一個個揍遍了，才換來耳根子清凈。

    但是此刻陳五娘說他好看，陸彥生特別滿足，一張好看的臉真有用啊，能讓陳嬌看了又看，挺好。

    沒過多久周管事送果兒回來了。

    今日要一起去鎮(zhèn)上考察舊貨生意，周管事在回來的路上順便吩咐下面的人套好了車，車已經(jīng)在外頭等著了。

    “走，掙錢去嘍。”小娘子笑嘻嘻的，挽住陸彥生的胳膊往外走。

    他的腿恢復的不錯，已經(jīng)能慢慢的從聽雪堂走到陸宅門口了，只要不超過一刻鐘的腳程，他都能走，等入了冬，就能大好，雖然不能恢復到傷前，但日常走、蹦、跳都沒問題，瞧起來與常人無異。

    作者有話說：

    第29章

    從聽雪堂到宅院門口并不遠, 就是這短短的一段路，收獲了很多人目光。

    “七夫人嫁來還不到四個月吧，瞧瞧, 七爺真的大好了?！?/br>
    “得了, 這羨慕不來，誰叫七夫人有福氣呢。”

    這目光中有嫉妒、羨慕，也有后悔的，其中一個大概是院里的丫鬟，當初二太爺?shù)教幩蚜_能幫老七沖喜的人選，托人問過這丫鬟的娘, 當娘的心疼女兒，嫁過去守活寡？那不行！說什么都不行, 直接拒絕了這個提議。

    當時小丫頭覺得娘心疼她, 心里很美, 現(xiàn)在只覺得后悔，要是當初是她嫁給了七爺, 那七夫人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 什么漂亮衣裳裙釵, 贊美, 就統(tǒng)統(tǒng)是她的了, 小丫頭反過來怪她娘目光短淺，斷送了她的好前程。

    “你說什么？沒良心的小妮子, 嫁七爺？你想得美, 不想想你骨頭輕能壓得住這份福氣不？”這話氣得她娘心窩子疼，邊罵邊掐丫頭的耳朵, 好一頓訓斥。

    “疼, 輕點兒,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嘛?！毙⊙绢^吃了教訓疼得直咧嘴，連連求饒她娘親才松了手。

    這些小插曲沒入主子們的耳，上了車，落下簾子，陳五娘和陸彥生挨坐在一塊兒，一起往縣城去了。

    一上車陳五娘就犯困，說著說著話呢，就將頭往陸彥生的肩膀上靠來。

    陸七爺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親昵的舉動。

    前兩日陸何氏給了她一盒香膏，香氣馥郁，陸何氏說她年紀大了不適合用這個，還是小年輕用適合，就給了她。

    今日小娘子涂了一點，身上、臉上、手腕上就帶了淡淡的玫瑰花香味，這香味似有若無，想仔細嗅的時候聞不著，不注意時又會隨著清風飄來一段香。

    陸彥生覺得陳嬌整個人都是香的，暗香盈袖，沁人心脾。

    接著他神游天外，想到了很多描寫佳人的詞句，越思越想，就愈發(fā)的口焦舌燥。

    忽然車輪碾過一個泥坑，接著碰上了石頭，車身狠狠的顛簸一下。陳五娘靠著陸彥生肩膀睡的迷迷糊糊，猝不及防之下被驚醒，她下意識的用雙手勾住了陸彥生的脖子。

    那是一個更親密更曖昧的姿勢，陸彥生能明確感受到小娘子的體溫，還有隱約不見真容的淡雅香氣。

    “別動?！标憦┥?。

    于是小娘子乖乖的不動了，半晌小聲發(fā)問，“怎么了，彥生。”

    怎么了？陸彥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明顯的感覺到升高的體溫還有急促的呼吸聲，默了片刻，陸七爺?shù)溃澳憔瓦@樣，此路顛簸，免得又吵醒你?！?/br>
    “怎樣？”小娘子剛驚醒，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陸七爺大概是螃蟹托生的，臉又要紅了，“就是這樣摟著我的脖子，不用松開，免得你摔倒?！?/br>
    陳五娘輕輕哦了聲，“多謝七爺，您真好?！?/br>
    如此，陸彥生的臉更紅了。

    ……

    車終于入了城，等著進城的隊伍已經(jīng)排出了二里地，一眼看過去綿延不斷，很是壯觀。

    上回進城陳五娘是在隊伍中搜尋果兒的身影，這一次又掀開車簾趴著看，是打量里面人們的穿著和氣色。不少人穿是穿的破爛，不過身邊帶了不少行禮，且面色紅潤，一看就是不缺吃的人。

    這年景不缺吃的都是富貴人。

    牛車入了城，很快到了南城，要收舊貨當然要去更破敗的南城了。南城的路比北城的窄很多，有很多兩尺三尺寬的狹窄小巷，莫說牛車，就是牛都進不去。

    “七爺，這可怎么辦？”王林將車停下，有些焦急。

    “無妨，走過去便是。”陸彥生把車簾掀開，打量前面的小巷子，幽深，長滿了青苔，兩側的院子又舊又破，幸好路是石板鋪的，就算年久失修，不過是坑洼些，沒有討厭的泥巴和泥水。

    陳五娘也探頭去看，好奇發(fā)問，“這兒就是賣舊貨的地方？”

    “不是賣舊貨，是囤積貨物的地方，叫做三漏巷?！标憦┥郧霸诳h學讀書，課余經(jīng)常與同窗出來游玩，對云溪縣南北城很熟悉，不過三漏巷只聞其名，從沒來過。

    陳五娘很少去縣城，對縣城的格局完全不知。這時候王林扶著陸彥生下了車，站定的陸彥生又抬手去接陳五娘，好奇心旺盛的小娘子邊下車，一邊四顧，好奇地問，“三漏巷，好奇怪的名字啊?！?/br>
    “這里頭是有典故的，官名不叫這個，三漏有實指，一指此巷的房屋年久破落，下雨必漏，此為一漏，二指住在巷中的人品德不好，外面的人進去常丟荷包，漏財為二漏，三指這住著三教九流，想要打探消息可來此，巷中人倒賣信息掙錢，此為三漏?！?/br>
    陸彥生科普完，揮手讓王林將車停到遠處茶肆門口，然后跟過來。上次找的五個護衛(wèi)已經(jīng)跟著周管事歷練了半個月，這回陸彥生挑了兩個順眼的跟著，三個伙計隨身，足夠他們在三漏巷內(nèi)安全進出了。

    小娘子抱臂打量著三漏巷，剛才還覺得此處幽靜，夏日居住必定清涼，聽了陸彥生的解釋后只剩陰森。

    不過她不會因為這點小困難被打倒，況且他們?nèi)硕鄤荼姡┫镉植皇驱執(zhí)痘ue，她闖就闖了，一切為了掙錢，也為三房爭一口氣。

    “走吧，王林你在前開路，你們兩個墊后?！毙∧镒哟致話吡搜劬妥龊昧瞬季?，心里有些后悔今日沒帶田婆子一起來。

    陸彥生莞爾，“倒也不必如臨大敵?！?/br>
    他們這次來三漏巷，不是來打聽消息，而是來買貨的。三漏巷的名字有典故，但也是以偏蓋全，住在三漏巷里靠賣消息為生的人一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大部分居民都有自己的營生，比如很多投機的小商人。

    這些人沒有固定店鋪、行業(yè)，而是憑借敏銳的直覺和靈通的消息，今日做這個，明日做那個，倒騰貨物之類的東西掙小錢。這幾年外出逃荒的人太多了，正經(jīng)的舊貨鋪子根本收不過來，便將收貨的品質提高，價錢壓低，一般的玩意直接拒收。

    普通人家能有什么好東西，這時候三漏巷的投機商人站了出來，管你東西好壞、新舊、品種，全部低價稱斤收購，收了的東西全部丟在倉庫里，有人來買舊貨就賣，沒人買就屯著，反正進價便宜。

    三漏巷外表破落，住在里面的聰明的投機商人財力卻相當雄厚，他們收的舊貨如今已堆滿了兩個大倉庫，這些商人相信，這些當做破爛收回來的玩意兒，一定能掙錢。

    這不，主顧陸七爺上門了。

    “這些東西啊洗一洗，修一修，買出去能翻好幾倍的價錢?！?/br>
    “七夫人聰明啊，哈哈哈，到我這看舊貨的您是頭一個，其他人還沒想通這道理呢，過日子嘛，少不了這些家伙什，只要城里有活人，這些柜子凳子就不是破爛，就值錢?！?/br>
    聽到陸彥生科普三漏巷的由來，陳五娘還以為里面住著的都是些兇神惡煞的人，沒想到收了兩大倉庫舊貨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婦人個子不高，圓臉，笑呵呵的。

    一邊介紹一邊引他們?nèi)}庫看，腐朽的大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屋頂和墻壁上的灰塵簌簌掉落，婦人一邊捂嘴，邊伸出胳膊攔在門前，笑道，“灰塵大，緩緩再進去看吧?！?/br>
    陸彥生對王林使了個眼色，等灰塵消了些，他領著那兩個護衛(wèi)進去看貨，這些東西收來后就囤積著，下面的家具受潮發(fā)霉生蟲，上頭的要好很多。而有的家具本身質量上佳，哪怕在倉庫囤了數(shù)年，依舊堅固如初。

    兩個護衛(wèi)來回的看，王林還上手敲敲打打，同護衛(wèi)隨機搬出幾樣來擺在院中叫七爺七夫人看。

    這些東西在陸彥生眼中破的不成樣子，上面的漆都快掉光了，且很斑駁，一股子霉味兒，他是寧愿站著也不肯坐這樣的凳子，于是蹙著眉連連搖頭。

    陳五娘就不一樣了，她是苦過來的人，眼前這張凳子放在普通人家，修修補補傳給下輩人繼續(xù)用都沒有問題。

    王林和兩個護衛(wèi)包括那婦人都覺得不錯，這凳子特別好。

    “里面的貨都是這種質量？”陸彥生問王林道。

    “倉庫中少部分家具完全不能用，質量上佳的也少，多數(shù)是這種質量?！蓖趿诌M倉庫以后觀察的很仔細，因此陸彥生問他的話皆能答上來。

    小娘子滿意了，詢問那婦人價錢如何算，婦人不吃虧也不獅子大開口，說按照她進價的五倍賣給他們，當初進價極低，三斤一文錢，現(xiàn)在就算翻五倍也不貴，舊家具稍稍翻新，賣出去貴十倍二十倍不止，要掙大頭還是最后的零售環(huán)節(jié)。

    這婦人沒有鋪子、伙計，光倒騰能掙五倍，已經(jīng)不錯了。

    “好啊，夫人做人爽快，那我們成交吧，以后我這兒有什么好東西，優(yōu)先告訴你知道?！?/br>
    見陳五娘同意了，婦人大喜。

    后續(xù)的稱重、運輸、清洗和翻新，以及定價售賣等事宜，自有下面的伙計和掌柜去處理，不必親力親為，陳五娘擔心那雜貨鋪的掌柜無用或者不盡心，叫周管事挑了個厲害的去店中一起幫忙。

    三天之內(nèi)舊貨需上架售賣，五天之內(nèi)她要見到營利，這是小娘子的原話。

    周管事一凜，沉聲答，“一定辦到?！?/br>
    ……

    一眨眼就要到中秋了，中秋節(jié)有祭月、賞月、吃月餅的風俗，前者陳五娘不感興趣覺得不好玩兒，這吃月餅是她最感興趣的，但除了吃，還有一樁好玩的事情，便是賞花燈。

    花燈造型各異，燈一點璀璨閃亮，特別美。陳五娘小時候和爹娘哥哥去鎮(zhèn)上看燈，最期盼的事就是能有一盞自己的花燈，可惜花燈貴，陳家不會將錢花在這些閑玩意兒上頭。

    陳五娘也覺得跟看看就知足了。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宅院里有的是材料，小娘子想要圓小時候的夢，讓田婆子準備好了制作花燈所需的資料，在院里的石桌上擺好，她要親手做花燈了。

    小娘子想了想，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五光十色、各種樣子的燈，太復雜的她不會做，那便做一個最簡單的吧。

    陸彥生遵循一日之計在于晨的古話，認為人精神最佳的時辰是早上半日，所以只要沒旁的事，吃過朝食以后他要去書房讀一時辰的書。

    一看書，陸彥生整個人都會沉靜下來，如松如竹。

    一時辰以后他抬頭往窗外看了眼，正好看到小娘子坐在窗外不遠處，埋頭搗鼓著什么，頭上的珠簪隨著她的動作一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