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膽!」上半身疼到無法動彈,本君只好踢翻板凳以示不滿。 除了桃花還愣愣的站在床榻邊要遮住被褥下露出的白布條外,其他人等統(tǒng)一姿勢在地上跪得齊齊整整,「整個瑯琊山都是咱們的地盤,若有狐妖出沒,本君方圓百里都能聞到那狐貍精的氣味?!?/br> 「可從那隨從的眼珠子里看,他們行經(jīng)的路上確實遇到一個女人,似乎還是溫二公子的熟人,公子下馬跟她聊了幾句,豈料白光一閃,那女人露出狐貍尾巴和耳朵,接著消失無蹤??然、然后二公子就倒下了?!广y柳說。 「那女人什么模樣?」 「小、小的,不敢在姑娘面前妄言。」額心又撲在地上。 我嘆息,放軟語氣,「知道了,不管你說什么本君都不怪你,你就把你看見的說出來便是。」 銀柳猶豫不定的瞥向杏花,杏花望了望我的神色,朝銀柳點點頭,銀柳才緩緩道:「因為那人站的后面些,加上溫二公子擋了些,所以沒能看清楚她的容貌,但那人??有一頭銀發(fā)和??紫色眼眸??」 本君無言半晌。 「??你的意思是溫二公子遇上的不只是狐妖,還是隻與本君同族的紫鳶狐?」 「小的絕沒有胡謅,小的真的看見了??」銀柳眼眶里轉(zhuǎn)著淚珠。 扯到紫鳶狐,連桃花這樣粗神經(jīng)的ㄚ頭都察覺到不對勁,從站著變成跪著。本君沉默許久,然后揮揮衣袖讓他們散了,遣他們各做各的事,其他事容我再想想。剩下桃花還站在房里,默默地站起來,踱到我身邊,小心翼翼的問:「姑娘,您沒事吧?」 我伸手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說:「去藥圃採三株雪蓮花來。」 「給公子鎮(zhèn)痛嗎?」 「不是?!刮覔u搖頭,「給我。」 ? 不是本君嬌貴。 是本君真的快疼死了。 避世景晨宮多年,少與人交手,晉升上神后,更是鮮有機會,以致本君小看了這咒詛的威力。方才本君無語,不是在思考,而是疼得完全無法思考,連聽到紫鳶狐三個字也不覺冒犯。 幸好,藥圃里栽植不少雪蓮花,服用后躺了兩時辰,人終于舒坦開來。 之后每日,我都引渡一部分咒詛到自個身上,配上三株雪蓮花鎮(zhèn)痛,七天過后,溫二公子身上的咒詛才全部引渡完成。三日后的午時,吃過茶食,桃花抱著個大花瓶子,「咦」了一聲,「姑娘?!?/br> 本君正一手持譜,一手拈棋,「怎么了?」 「二公子似乎醒了?!?/br> 本君以為自己聽錯了,霎時不敢動彈。 桃花放下瓶子,驚奇道:「姑娘,是真的,公子真的醒了?!?/br> 「醒了就醒了,有什么好吵鬧的,你也不怕驚到公子?」我回。 放下棋譜,我提起裙擺,端著姿態(tài)走到床榻邊,心里惴惴不安,待到看見那原本緊閉的雙眼回望著我,石墨黑的瞳孔映出我的樣子,我竟覺得眼角有些濕潤。 兩千多年,足足兩千多年。 我嚥下哽咽,坐到他身邊,恍如初見般詢問:「溫公子,您現(xiàn)下感覺如何?」 他直愣愣的凝視我,看得我一頭霧水,還要再問時,他低沉的嗓音說:「我的隨從呢?」 本君心里一咯噔。 我攅住衣角,微微笑,喚過桃花讓溫二公子的隨從和侍衛(wèi)都進來。思源第一個撲到床邊喊公子,我順勢坐回窗邊的位子上,自木盅取出一枚棋子,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思源中過銀柳的迷魂術(shù),沒了柴房里的記憶。 只記得出事后他們直奔百藥堂,在百藥堂里遇上神醫(yī),不只好吃好睡,還時不時與我底下的侍女蓮花搭話,每日殷勤的蒐集野花成數(shù)聊表心意,根本忘了自家公子存在。但此時仍能涕淚縱橫的對公子說:「幸好咱們公子福澤如天,遇上百藥堂的神醫(yī),方才渡過此劫,否則思源下地獄成鬼也會陪著公子的。」 這演技,嘖嘖,本君著實欽佩。 溫二公子沒說什么,掀開被褥,就要起身,「去整隊,一刻鐘后出發(fā)?!?/br> 眾人俱是一驚。 思源結(jié)結(jié)巴巴道:「公、公子您不再休息一會兒?」 「不需要,拿我的外衣來?!?/br> 思源沒有,溫二公子喝道:「你還愣著做什么?沒聽清我的命令嗎?」 「啊,是?!顾荚催B忙爬起身,侍衛(wèi)們也全到外頭開始整裝,在馬背鞍上配曫。思源邊為公子披上外衣邊朝我使眼色。桃花偷偷斟茶,瞧我的臉色。直到他穿好靴子準(zhǔn)備走出廂房時,我喊了聲:「溫言。」 他停下腳步,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我走下臺階,拱手一鞠躬,直視他的眼睛,「溫言,溫公子。在下郎寧,有一言想勸告公子。」 他沒接話。 無事,本君自個兒接著說:「公子此次遇襲,身子經(jīng)過藥引解毒雖無大恙,可暈厥時不慎摔倒,斷了一條腿?!?/br> 他揚眉。 桃花一臉糊涂,思源更是浮夸,拚命擠眉弄眼,彷彿以為我沒看見他家公子直挺挺的站在門前。 我轉(zhuǎn)一圈坐回椅凳上,吃了口茶,「這斷腿是小事,可要痊癒卻是難事,沒有個四五月斷無法恢復(fù)如初?!关W哉f的同時,一枚黑棋落下。 「姑娘言重了,敝人現(xiàn)在——」他尋到一絲不對,皺起眉頭。 我又執(zhí)起一顆白棋,看著棋盤格說:「跌打損傷對仙門中人的溫公子而言必定是家常便飯,但斷手?jǐn)嗄_可不一般,為解公子難受,我下了不少麻藥,因此公子才多睡了幾日。豈料今日的麻藥還未補上,公子便醒了,剛剛說了這么多話,我想這時麻藥應(yīng)該退了不少才是?!?/br> 本君這話方落,溫言重重跌在地上,思源大嚷一聲「公子!」 他趴在地上,雙眼緊閉,額頭盜汗不止,左腿像散了骨架,膝上與膝下分離。 我默默瞥了一眼,左手捏訣,喀嚓一聲,小腿轉(zhuǎn)了方向,徹底斷個乾凈。 為了解開帝座身上的謎團,這也是必要手段之一。我前面之所以不言語,就是在想下一步,剛特意鞠躬、轉(zhuǎn)身再坐下,走個過場,就是要在溫言身上下咒。思源見我不反應(yīng),叫了外頭的人一伙,三步併作兩步將自家公子架回床上。 桃花走到我身邊,「姑娘,您這是打算怎么辦???」 「折磨他?!贡揪馈?/br> 「???」 我粲然一笑,「你明明聽見了,為什么假裝聽不見呢?」 思源在那頭大呼小叫,本君置若罔聞的走到門邊,低聲交代杏花,「找些棍棒白布去包扎,綁歪了也無傷大雅,別綁死讓溫公子少了一條腿就好?!?/br> 杏花恭敬的道了聲是。有條有理的差遣銀柳、桃花去后院,自己帶著辛夷、蓮花有模有樣的開始給溫公子治傷。 本君落下他們,悠悠的走出門檻,到外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