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凝視那雙看透人間的眼睛,本君選擇含笑不語。 她拍拍我的手,「你不用說,奶奶也明白?!?/br> 「這沉晴是我這兒子擅自拿的主意,連和我商量都沒有。若非老天眷顧,溫家怕是早就著了這沉家的道。不過話說回來,也是溫言母親早逝,他們兩兄弟自小都在教鞭下長大,凡事只知順從,從不和人爭。我這兒子說什么,他們就做什么,一點自己的主見都沒有?!?/br> 「但也無妨,他們還有你這奶奶。」我輕輕道。 溫婉如笑了,像是本君說了什么趣話,「我已經(jīng)老了?!顾聪蛭?,「不像你,你就和老身小時候見到的一模一樣?!?/br> 本君瞇起眼眸,蹲下身子,「奶奶,你是不是看過我?」 「當(dāng)然看過了!叫小言把你帶回來的就是奶奶啊,難道你不記得奶奶,也不記得蘭河了?」 我誠實地?fù)u搖頭。 「也是,」溫婉如回想道:「老身當(dāng)年還是扎辮子的小女孩兒?!?/br> 她眺望底下的壯麗山河,「蘭河也不若今日,遍地烽火,戰(zhàn)亂頻仍,當(dāng)時的家主溫弦背棄溫家教條規(guī)訓(xùn),一心鑽研禁咒邪術(shù),不顧蘭河百姓死活,反叫門生四處蒐羅仙丹秘藥,好能召喚神獸一統(tǒng)天下?!?/br> 「那真召喚成了嗎?」 「真召喚成了?。 箿赝袢缒竽笪业哪樀?,「阿寧你怎么記憶力比老身還差呢?」 我捧著溫婉如的手,嘟囔道:「是啊奶奶,阿寧現(xiàn)下記憶力可差了,上回為了救溫言磕傷腦袋,以前很多事都記不得了。奶奶你就多跟我說說吧?!?/br> 「好、好,那我就從頭說起,你啊剛來蘭河時也是個醫(yī)女,住的就是你現(xiàn)在的院落,一天到晚都有人排隊要給你看病,每看一次病你就收五文錢,當(dāng)時我問你為什么是五文錢時你說啊——」 「不是啦奶奶,我想聽的是溫弦召喚神獸那,那神獸最后召喚出來了沒有?」 溫婉如皺起眉頭,「那不是神獸,那是妖獸啊,阿寧你有在聽老身說話嗎?」 我怔忡,「奶奶??你剛明明說是神獸的,怎么現(xiàn)下又變成妖獸了?」 溫婉如食指壓在唇上,噓聲道,「一開始溫弦和他底下的人都以為是神獸,誰知道召喚出來的竟然是頭妖獸!」 什么? 難道真有以身祭法,召喚妖獸這回事兒? 我瞪大眼睛,追問道:「那奶奶,那妖獸長什么模樣?」 「和家主一模一樣!」 「和哪個家主?」 「溫弦啊!」 本君頓時吐口長氣。 這溫婉如說話顛三倒四,沒個章法,不知道是年老力衰,記憶錯亂,還是瘋了不成?枉費本君方才滿心期盼。 這溫家和地下的水牢似的,看著一泓清水,其實底下千呎深潭。 彼時溫婉如還在繪聲繪影的闡述:「那妖獸有六隻眼睛,每隻眼都能噴出火來,把云河落九天燒成斷垣殘片,一腳就踏平了一座山,你瞧,就是東南方那座!」 「奶奶,那不是平地,那兒有山啊?!刮覜]好氣道。 「唉!」她點了下我額角,「傻孩子,那兒的山是后來長出來的,以前的比這高聳多了。你別看蘭河現(xiàn)下水是清的。當(dāng)時鮮血染紅了這片河,流了十來年都沖不散,就因為那妖獸到處吃人,每吃掉一個門生,他就越加狂躁要吃更多的人,特別是已經(jīng)修煉出金丹的傳人,沒有一個落下,連從來都是最疼我的大伯溫然都被吞了?!?/br> 「而且啊,任何仙家法器都拿他沒轍,溫苑哥哥擋在我前頭,一刀砍中他的眼睛,那妖獸甩了兩下頭,溫苑哥哥被砸在山壁上,像梨子摔爛在地上,頭顱一下就碎得跟豆腐渣似的?!?/br> 溫婉如憶景傷情,「當(dāng)年我倆許過承諾,若我日后及笄就要嫁與他,可惜,我那時被拉著逃,竟是連他的尸身都未能替他埋葬?!?/br> 本君心中不忍,握緊她的手,「要是溫苑哥哥看到如今的婉如,一定非常驕傲。」 溫婉如漾起笑容,一瞬仿若真回到當(dāng)年的小女孩,「你果然是阿寧,哪怕磕著了頭,腦袋里消失的,放在心里的也不會消失?!?/br> 她邊說邊拍拍我的胸口,她拍過的地方好像真的有股暖流緩緩流淌,好似我們真的百年前有過一緣,本君口里發(fā)乾,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難不成百年前本君真來過溫家? 真見過這溫婉如? 她兀自微笑,像是明瞭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別慌,你就算真忘了,這不還有奶奶記得嗎?你只要以后多來找奶奶聊天,奶奶就一件一件事兒跟你說啊,到時候聽完了,你就會變回從前的阿寧了。」 我將她的手貼在臉頰上,軟糯道:「可阿寧怕以后見不著奶奶了,我在這兒哪都不識得,也沒個熟悉人,這涼亭景是好,可路像迷宮似的,這樣我怎么來找奶奶啊?」 「叫小言帶你來找奶奶就好啦!」溫婉如道:「你倆過幾日成親后,叫小言帶你來找奶奶,奶奶的佛堂就在你們院子隔壁,走段小路就到了。你要是懶得走路,翻個墻就是了,奶奶佛堂里有你以前存的五文錢,到時奶奶拿給你看。」 我忍俊不住,「奶奶,你說得煞有其事似的,溫言怎么可能娶我呢?」 「郎姑娘怎知溫某不會娶呢?」一個清冽的聲音傳來。 這人從哪兒學(xué)了隱身術(shù)嗎?走路都沒有聲響的。 本君吞了口唾沫,緩緩轉(zhuǎn)過頭。他不知從何時起就站在那,手里托著一小桌的茶壺和陶杯,一張俊臉面無表情走到我倆面前,在石桌放下茶壺,斟了一杯茶遞到我面前,「郎姑娘,請?!?/br> 「慢慢用,小心別噎著?!顾?。 我擠出笑臉,端起茶杯,撇向一側(cè),以袖掩口飲茶。 溫婉如很是滿意的對溫言點頭,道:「這才對,對娘子就該體貼,要不哪有女人甘為你受產(chǎn)子之苦呢?」 「溫言明白,奶奶。溫言會謹(jǐn)記在心。」 「很好,很好,這才是奶奶的小言,你和阿寧倆什么時候成婚?五日后可好?那天是個好日子?!?/br> 本君一口茶水直接噴出來。 茶水浸濕衣襟,我不住的劇烈咳嗽,溫婉如心疼的輕拍我的背,「哎唷唷,都這么多年了,阿寧你怎么喝水還是老嗆著???」 我咳得臉蛋發(fā)熱,「沒事兒奶奶,這茶太好喝,阿寧不小心喝快了。」 溫言拿過我手里的杯子,泰然自若地說:「我這不才提醒嗎?慢慢用,別噎著?!?/br> 見到他眼底促狹的笑意,本君差點沒一拳揍過去。 我向溫婉如道:「奶奶,您忘了還有眉山來的沉姑娘啦?雖然奶奶你不喜歡她,可終究也是明媒正娶,拜過天地的,郎寧怎么嫁???」 「怎么就不能嫁了?」溫婉如奇道,「這兒又沒有規(guī)矩說小言只能娶一個。」 ??? 她拉過我的手,「你放心,奶奶說什么也絕不會讓你吃虧,你同小言結(jié)婚那婚聘十二禮,奶奶都會幫你備好。我知你是不愛鋪張?zhí)撊A的,所以咱們簡單拜過天地,辦個家宴就好。往后你同沉晴就是平起平坐的平妻,以后也入我們溫家祠堂?!?/br> 「那沉姑娘同意嗎?」 溫婉如戳戳我的眉心,「說你是傻孩子還真是傻孩子,那沉晴都被我打發(fā)到廟觀里了,她同不同意 用得著擔(dān)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