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面前的童素琳神情嚴(yán)肅，眼睛直盯著我看，卻久久沒有發(fā)話，害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我不禁緊張起來。

    沉默良久，她擠出的居然是這樣一句話。

    「很久……不見了?！?/br>
    搞了半天，她只是放不下面子，像普通朋友那樣向我問好嗎？

    可是，一般而言，鬼幕使應(yīng)該不會隨便來陽間找人吧？除非是……

    將死之人。

    這個推測嚇了我一跳，該不會……

    「這次來找你是有特別原因的。」

    童素琳鄭重地說著，彷彿是在審慎地挑選每一個字眼。

    「由于這是「鬼幕」的責(zé)任，長官犯下的錯誤需要由下屬來承擔(dān)，所以我得親自來告訴你這個消息?！?/br>
    我歪了歪頭，無言地問「什么消息」。

    「對你來說，這個消息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好消息。再加上我們之前有過一面之緣，也算是認識，我不想用高高在上的語氣——」

    「哎呀，你就不能直接一點嗎？」

    方然在一旁表現(xiàn)出不耐煩的樣子，童素琳馬上瞪了他一眼。

    童素琳咳嗽了一聲。

    「總之，我想說的是——你的生魂正在持續(xù)地洩漏?！?/br>
    我有一瞬間聽不懂她的意思，就好像突然失去了理解這種語言的能力。我的身子往后一縮，不自覺地皺著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一切都很正常。我不認為自己的身體有什么問題，但童素琳看向我的眼神相當(dāng)堅定，同時肯定了她說的都是事實。

    我望向方然，他的眼里沒有半點笑意，倒有幾分同情。

    這么說，童素琳說的都是真的？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三魂七魄中，生魂就相當(dāng)于人的生命。生魂完全消逝，就是壽命耗盡之時。

    「那……還有多久？」

    童素琳沒有立刻回答，臉上浮現(xiàn)疑惑的神情，可能是我問得不夠清楚吧。

    我咽了口口水，從齒間擠出那句仿如禁咒的話。

    「我還能活多久？」

    這次，童素琳終于能不帶一絲猶疑地回答我的問題。

    「兩到三年?！?/br>
    有一種說法是人死后，三魂七魄會離開rou體，而三魂需要歷時整整三年才會完全消散，但我不肯定這種說法有何根據(jù)。以方然為例，他死后過了十二年還「活」得好好的，「自由期」長達三年或以上的亦大有鬼在。再者，人死亡不就意味著生魂已經(jīng)消失了嗎？靈魂還得保留至下一世投胎，何來的三年就全部消散之說？

    只要一開始認真分析，就會覺得沒完沒了。到最后，所有的理論都沒有證據(jù)支持，誰也不知道正確答案。地府﹑奈何橋﹑孟婆湯……只有亡魂才知道孰真孰假，只是他們都是已逝之人，并不可能回到陽間把真相告訴在世的人。

    生死之說，本來就是神秘莫測的。

    「你的生魂因為曾被分割為兩半，即使再聚在一起，也無法完全融合。因此，你的生魂會不斷洩漏，直至完全耗盡為止?！?/br>
    所以我的壽命也將于三年內(nèi)耗盡。

    「這都是古燚做的好事。他在「鬼幕」碰到你的時候，對你施展了「生魂切割術(shù)」，將你的生魂一分為二。那是一種古老的陰間法術(shù)，歷來只有閻王和每一代「鬼幕長」才會用。如果當(dāng)初他沒有心懷不軌，而是直接把你的生魂帶進「鬼幕」抵押，正式成為鬼幕使的話，就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了。」

    「最失敗的地方還是你們居然讓他逃獄了，真是不濟啊，鬼幕?！?/br>
    方然將雙臂放到頭后，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這句話換來童素琳的一記白眼，不過她已沒有第一次見面般盛氣凌人，大概是因為她認為一切都是她的責(zé)任吧。

    「古燚身為「鬼幕」之首，居然濫用職權(quán)，我們把他關(guān)進鬼牢，等候新的「鬼幕長」到任后再判他的罪，但沒想到還是被他趕在鬼節(jié)完結(jié)前逃往陽間。「鬼幕」正在全力追捕他?！?/br>
    就是說，古燚如今隱藏于陽間凡人之中。

    「古燚犯下的錯，「鬼幕」也必須負上責(zé)任，我在此向你說聲抱歉。同時，我也希望為你提供一些解決方案?！拐f話期間，童素琳的眼睛一度飄向我旁邊。

    「解決方案？」

    童素琳點了點頭。

    「除了等待生魂消耗殆盡，還有兩個解決辦法?！?/br>
    「真的嗎？」

    那一刻，我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興奮。如果有選擇的話，人果然還是求生意欲比較強的一種生物。

    就連對未來人生毫無頭緒的我也不例外。

    「第一，找古燚解決這個問題。他是施術(shù)者，自然知道應(yīng)該如何解決現(xiàn)狀。可是，古燚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通緝犯，又是個高度危險的人物，你一個凡人，我并不建議你去找他?！?/br>
    找古燚——這個還是免了吧。畢竟是他害死蕭睦的，倘若還要去找他幫忙，感覺有點奇怪。

    「剛才你不是說閻王和鬼幕長都會這種法術(shù)嗎？不能問問他們嗎？」

    雖然我也不清楚鬼幕使是不是能這么輕易地見到閻王。

    「閻王日理萬機，向他打聽是不可能的。至于鬼幕長，這職位一直懸空至今，雖然說會從地府派人過來接任，但到了現(xiàn)在仍然是由我代理這職務(wù)?！?/br>
    換言之，不大可能向人打聽這個法術(shù)。

    「那第二個辦法呢？」

    「第二個辦法是成為鬼幕使。」

    童素琳說到這里頓了頓，像是在給我時間消化這句話。

    「成為鬼幕使？」

    她的意思是在地府工作嗎？

    「只要在鬼幕抵押生魂，辦妥相關(guān)的手續(xù)，就可以成為鬼幕使。當(dāng)然，也不是說誰都能做鬼幕使，但你的情況特殊，所以這次就破例一次，招攬你成為鬼幕使?！?/br>
    「這樣生魂就不會消逝？」

    抵押生魂，在鬼幕工作，是不是意味著長生不死，還有……

    看得見蕭睦？

    「鬼幕使跟凡人不同，把生魂存放在鬼幕里，生魂就受到契約保護。鬼幕使通常都是由鬼幕長發(fā)掘，簽訂最少五十年的契約，期間鬼幕使需履行職責(zé)，負責(zé)鬼幕的日常運作，以及前往陽間引渡亡魂或考察。契約差不多結(jié)束時，鬼幕使可以簽訂新的契約，或者到地府的其他部門求職。幸運的話，偶爾會有天庭的神仙或異界的大仙愿意收留契約期滿的原鬼幕使。如果契約結(jié)束，投入輪回也是一種選擇。」

    看來這個選擇也不錯啊。

    「可是……」

    「可是什么？」

    童素琳輕輕嘆了口氣。

    「我說過，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你的生魂已經(jīng)分成了兩份，即使讓你當(dāng)鬼幕使，要抵押生魂的話，一份就夠了，所以另外一份還是得留在你身上，這就意味著……」

    「洋娃娃，你還是會死的，只是起碼能活過三年?！?/br>
    方然似乎看不過童素琳慢條斯理的解釋，索性搶先把重點說出來了。

    「這樣啊……」

    「雖然不能確保像一般的鬼幕使那樣最少簽訂五十年的契約，但這個方法確實比較靠譜，而且——」方然對我打了個眼色?！敢部梢宰尮砟粸槟阕饕稽c補償，不是嗎？」

    是我的錯覺嗎？方然說完后，眼睛感覺從我身上移向了別處。

    等一下。補償嗎？

    從童素琳的態(tài)度看來，前鬼幕長古燚造成的麻煩相當(dāng)于鬼幕的麻煩，因為打亂了陽間的秩序，令我這樣的凡人無故折壽，她認為必須做點什么挽救。既然如此，也許我可以試一下討價還價。

    「如果你決定了，請跟我到鬼幕一趟?！?/br>
    成為鬼幕使就要抵押生魂，而我現(xiàn)在有兩份生魂，那么……

    「好，我當(dāng)鬼幕使?！?/br>
    我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并不是因為我怕死。

    「但請你也讓蕭睦成為鬼幕使?！?/br>
    這樣的要求也許過于大膽，但不爭取的話，我絕對會后悔的。

    鬼幕使是異于凡人的存在，可以任意往返陰間和陽間，這樣我就可以看見鬼魂，看見蕭睦，可是……

    我希望和蕭睦一起當(dāng)鬼幕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