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人只要活著,一切都還來得及
◆ 「抱歉,讓你們載我一程。」 「不會不會!不過居然會剛好在機(jī)場遇到,而且剛剛還讓你看了笑話??」 趙品熙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看了她一眼不再繼續(xù)說下去。 「李大哥沒有請家人或朋友來接送嗎?待在國外這么多年,大家應(yīng)該會很想你吧?」 把李振衍的大背包塞進(jìn)后座、趙品熙的大行李箱抬上后車廂內(nèi)放好,兩樣行李都重到我差點喘不過氣來,還以為腰跟手都要斷了,倒是趙品熙真的站在旁邊拉著李振衍狂問問題,一點忙都不幫,我狠狠地瞪著她的后腦勺當(dāng)作洩恨,沒想到這女人突然轉(zhuǎn)過來看著我,嚇得我馬上別開視線當(dāng)沒事。 「張仲晏你剛剛是不是瞪我?」 「什么?我剛剛在搬行李啊,喘氣都來不及了瞪你干嘛?」 「最好是??」 她哼地一聲又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問題轟炸,而李振衍都帶著笑容仔細(xì)聆聽,一點不耐煩的神情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果然是在老師與學(xué)生中評價一面倒的好老師,真的很有耐心。 「其實我在臺灣沒什么朋友,家人的話…也沒有,所以我才敢一個人待在國外這么長的時間啊?!?/br> 我呼喊他們兩個上車,原本李振衍開了后座的車門要坐進(jìn)去,被趙品熙推著說去坐副駕駛座,他看著我又看著她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對他聳聳肩,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下我們兩個,最后還是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jìn)去。 「那李大哥??」 「叫我李大哥超怪的,你們叫我振衍就好,不用在乎什么輩份稱呼,沒關(guān)係。」 我將車子退出停車格,環(huán)顧四週后離開了停車場,沒多久開上了離開機(jī)場的道路上。其實我腦中有好多好多問題想要一口氣問他,但李振衍才剛回來臺灣,應(yīng)該還有更多事情要處理,我不能夠太心急。 「直呼你的名字我覺得也不太好,可以叫你振衍哥嗎?」 「哈哈,你們方便就好,我都可以。」 「那振衍哥,你要不要先睡一下,回到臺北市區(qū)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怕你太累?!?/br> 「我在飛機(jī)上睡夠多了,現(xiàn)在比較想跟你們說說話?!?/br> 他看了看車窗外的景色,陷入了一段沉默,我跟趙品熙很有默契地都沒有開口打擾他,離開臺灣應(yīng)該有四年左右的時間了,他應(yīng)該對現(xiàn)在臺灣有著新鮮與熟悉的感覺吧? 「你沒有要問嗎?」 在一片寂靜、聽著只剩下車子引擎的聲響的幾分鐘后,李振衍再度開口直搗中心,的確,我很想問、我恨不得現(xiàn)在立刻馬上知道,但還不是時候。 「振衍哥你剛經(jīng)過長途跋涉,已經(jīng)很累了,我想等你先安頓好,再知道也不遲?!?/br> 「我還以為你會利用這段時間把這些年來的疑問都一次問完呢?!?/br> 「這些疑問在我心中已經(jīng)很多年了,不差再等個幾天?!?/br> 李振衍輕笑了幾聲說那我們先來間聊吧,在后座的趙品熙馬上出聲對他開始自我介紹。 「振衍哥,那我先跟你自我介紹,我叫趙品熙,是仲霆的朋友,雖然你可能不記得,但其實我們有見過一次面,就是…」 「我跟仲霆去你打工的餐廳吃飯那一次對嗎?他也常常跟我提到你喔,雖然由我這個人講這樣的話很奇怪,不過你長大了呢,成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子。」 我從后照鏡偷看了趙品熙的反應(yīng),她又露出那一貫的表情傻笑,卻遮掩不了紅了眼眶的事實。 一路上我們聊著各種話題,而趙品熙就好像是見到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似的,和李振衍聊了很多關(guān)于哥哥、關(guān)于她與哥哥、關(guān)于李振衍和哥哥之間發(fā)生的種種趣事,或許是在他身上看到已故好友的影子,想像自己回到了高中那時候,倆人一起談天說地的快樂時光。 很快地,馬上就抵達(dá)臺北市區(qū),我先將車子開往趙品熙居住的公寓,經(jīng)過了我們曾經(jīng)就讀的高中停紅綠燈,我跟趙品熙不約而同地偷瞄李振衍的反應(yīng),他看向右邊車窗外的校門口,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平淡,我偷偷吁了一口氣,其實我有點擔(dān)心他會不會觸景傷情,但果然是因為之前在信里面說的,因為時間、因為年紀(jì),所以也讓自己釋懷了這些傷心往事。 抵達(dá)趙品熙家樓下后,她依依不捨地拉著李振衍還不想上樓,還想繼續(xù)多跟他說話,我笑著說反正人家不會再離開臺灣了,以后見面時間多的是,拜託你就放過他吧。 她看著我啐了一聲,叫我不準(zhǔn)偷偷跟李振衍約,一定要帶上她,因為她也想多知道哥哥的事情。 在上樓前,她回頭看了李振衍好幾眼,直到她消失在樓梯間,我們兩個才上車。 「振衍哥有想好接下來該怎么辦嗎?」 「總之先找房子吧?反正我預(yù)訂了一個月的民宿套房,至少不用擔(dān)心沒地方睡覺?!?/br>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驅(qū)車前往李振衍說的民宿位置。 「我可以??問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車子行進(jìn)在十字路口上大約十分鐘后于紅燈停下來,我看著周遭滿滿的汽車,心想不知道這塞車會塞多久,對他點點頭說你儘管問。 「剛剛在機(jī)場聽到你們的對話,你們是??已經(jīng)分手了嗎?」 我乾笑了兩聲覺得有些尷尬,趙品熙這女人嗓門真的很大,而且還不分場合給我鬧事,如果李振衍都聽到了,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聽到這么丟臉的對話,在國際機(jī)場大廳丟人現(xiàn)眼,希望等等上網(wǎng)不會看到有網(wǎng)友在講這件事。 「我們前陣子剛分手,但是和平分手,也說好還是朋友,只是我可能還是不太了解女生的心思吧,老是讓她感到不開心?!?/br> 李振衍沉默了一會兒,我在心里頭埋怨自己真會搞壞氣氛,害他不知道怎么接話。 「其實,仲霆除了會跟我說你的事情以外,還有就是那女孩的事情。」 我安靜的聽著,眼前的號志轉(zhuǎn)為綠燈,我打了個方向燈左轉(zhuǎn)。 「仲霆看起來跟誰都很好,但真正跟他交心的人一個也沒有,一方面是他不敢告訴大家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他無法保證所有人會接納真正的他,另一方面是,他不太相信人?!?/br> 「不相信人??」 「但是仲霆很會掩飾,這也是我很佩服他的其中一點,好像跟大家毫無保留的做自己,實際上他還是把所有的真相都藏起來,直到我們?nèi)ツ桥⒋蚬さ牟蛷d被暴露了他一直以來想隱藏的秘密,不過,也是因為這件事,仲霆終于交到了真正的朋友、真正的知心朋友?!?/br> 趙品熙曾經(jīng)說哥哥是她最好的朋友,但連她自己都不敢說哥哥是否也一樣把自己當(dāng)作朋友,這件事情趙品熙如果知道了,大概又會感性地哭紅鼻子吧? 「我也是聽仲霆說關(guān)于那孩子的事情,聽得出來也感受得到仲霆很掛心她,不過,緣分很奇妙是吧?雖然仲霆無法繼續(xù)陪伴她,但換成你繼續(xù)守護(hù)著她,你們兄弟倆真的是那女孩最大的福氣?!?/br> 李振衍說完最后一個字,剛好也抵達(dá)了民宿,我將車子熄火后沒有接下來的動作,李振衍好奇地在我面前揮揮手問了句怎么了嗎?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不成熟,無論是對哥哥、或是對趙品熙,我果然只有身體長大,思想?yún)s還是一樣幼稚?!?/br> 「人啊,就是要不斷地在錯誤中學(xué)習(xí),才會成長,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摸索什么事情做什么決定?!?/br> 李振衍拍拍我的背鼓勵著我,我看著他露出苦笑。 「反正啊,人只要還活著,一切都還來得及,都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都還有很多后悔可以挽回,沒有為時已晚,只有你做不做而已。」 我留下了自己的電話以及l(fā)ineid給李振衍,請他重新辦好新的門號后一定要聯(lián)絡(luò)我,等他一切都安定好后,我們再約后續(xù)的日子談?wù)勥^去?;厝サ穆飞衔也粩嗟卦谙胨麆倓偢艺f的話,人只要還活著,一切都來得及,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閃過了一絲苦悶與傷痛,我想,他果然還是對哥哥的離去感到非常難受,這件憾事無論過多少年,在心里永遠(yuǎn)都會缺一個口無法填補(bǔ)。 我想了想,撥了通電話給趙品熙,電話響了很久才接起來,趙品熙帶著還沒睡醒的嗓音沒好氣地問了句干嘛? 「你不怕晚上睡不著?」 「你知道嗎?」 我忽然有股不好的預(yù)感,先把手機(jī)遠(yuǎn)離我的耳朵,果不其然,趙品熙根本用盡全身力氣在電話另一頭大吼。 「我待在英國三個月!我有時差!他媽的七個小時的時差!我累死了!智障臭直男!」 「好好、我的錯!抱歉,你繼續(xù)睡,醒了再打給我?!?/br> 「已經(jīng)醒了啦干!」 真是好險先把手機(jī)拿遠(yuǎn),不然我的耳膜剛剛在她的大吼中也破裂了吧?不知道聽力受損能不能吿她請她賠償我? 「到底要干嘛?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想通了?!?/br> 趙品熙沒有說話,我想她大概猜出我要跟她講什么了。 「我們、還是不要當(dāng)朋友比較好?!?/br> 「嗯?!?/br> 「我還是想要保護(hù)你、照顧你,但不是出自于愛情,也不是出自于同情,更不是因為我們過去的情份,而是你填補(bǔ)了我心口上的那個缺,沒有你在,我就不完整?!?/br>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br> 我吞了吞口水,深呼吸整理好腦中的思緒,希望等等可以清楚地把話說完整,我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在說什么。 「你知道剛剛振衍哥跟我說了什么嗎?他說你是我哥唯一一個能夠坦誠自己、最知心的朋友,一直到最后,你也是他最掛心的人?!?/br> 「??嗯?!?/br> 跟我想得一樣,趙品熙帶著鼻音的應(yīng)答,果然還是讓她哭了。 「我哥也想要守護(hù)你,希望你快樂,雖然最后他沒辦法永遠(yuǎn)陪著你,但,我希望我能夠代替我哥,守護(hù)著你的笑容,直到你找到愿意託付一生的人,將自己的幸福交給那個人,那我也心滿意足?!?/br> 「??這算什么???」 聽到她帶著很重的鼻音笑著回答,原本心口上的空洞感又再次被填滿,暖暖的、熾熱的,我終于不再感到空虛了。 「守護(hù)天使的概念吧?」 「什么天使,少把自己講得這么高尚,頂多是守護(hù)犬。」 「連人都不是嗎?」 「沒有啦,我開玩笑的。」 電話那頭的她笑聲如銀鈴,感染了我也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