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87節(jié)
他如實道,“就是因為不太平,所以不能等?!?/br> 羅逢中皺眉看他,片刻,沉聲道,“什么私事,因為不太平所以等不了?” “東宮?!彼_門見面。 羅逢中愣住,繼而眉頭攏得更緊,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沒出聲,也沒移目。 他不由低頭。 良久,羅逢中的聲音才低沉響起,“你怎么會同東宮扯上關系?” 他看了看老師,溫聲道,“她是未過門的妻子?!?/br> 羅逢中頓住。 若是換了旁人還好,東宮…… “冠之,此事并非兒戲。”羅逢中告誡。 他拱手,“學生所說,句句屬實?!?/br> 羅逢中不出聲了。 書齋中,羅逢中來回踱著步,陳修遠立在原處候著,知曉老師的習慣如此,便沒有打擾他思緒。 很久,羅逢中終于停下,然后折回,從書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他。 陳修遠接過,拆信即閱。 看信的時候,羅逢中繼續(xù)在書齋中踱步,口中也說道,“這封信是魏相寫的,東宮身側需要人教導,天子久病,朝中瑣事都是魏相代勞,分身乏術,朝中之事刻不容緩,但東宮教導同樣重要,所以,他邀請我回京做太傅?!?/br> 陳修遠看他,“老師,那你去嗎?我可以跟在老師身側。” 羅逢中捋了捋胡須,搖頭道,“我一把年紀了,即便有心也無力。冠之,西秦國中這趟渾水應當比你想象得深多了,尤其是京中,天子腳下,稍有不慎,就會被拖到漩渦當中,你要去嗎?” “去?!彼V定,也未加思索。 羅逢中便明白了,也低頭,“好,京中見過岑遠的人近乎滅有,你用他的名義去?!?/br> 陳修遠詫異,“老師的意思是……岑遠?” 他剛才看過書信,魏相是想請老師出山做太傅,教導東宮,他沒想到…… 羅逢中看他,“這是最快,也是最安穩(wěn),你能接近東宮的辦法,如果我沒聽錯,東宮失憶了,她如果記不得你,你想接近她都不是容易的事?!?/br> 老師的話點醒了他。 是,他早前想得太容易了,這里是西秦。 “但老師,我是燕韓人。”他有他的顧慮,最大的顧慮就是身份暴露。 而且,太傅是要職,如果他有私心,恐怕很難收場。 羅逢中笑道,“你是我教出來的,你爺爺同我都很清楚你的性子?!?/br> 陳修遠笑。 “冠之?!绷_逢中認真。 “老師。” 羅逢中也走近,“其實我也并非沒有私心,這西秦朝中的烏煙瘴氣,時間夠長了,也早就該清凈了?!?/br> 陳修遠看他。 他初到西秦,雖然沿路聽到的消息不少,但怎么都不如老師這處詳盡。 老師,是想借他的手除掉西秦國中這些障礙。 陳修遠猜到。 果真,羅逢中也壓低了聲音道,“當初我辭官,也無非不想與這些世家和朝臣再斡旋,魏相書信與我,也是告訴我,我乃三朝老臣,比旁人都更明白,東宮如果不想赴天子后塵,身邊就需要人教導?!?/br> 陳修遠看他,“我若頂替岑遠,老師不害怕,也不介意嗎?” 羅逢中拍了拍他肩膀,“你若要想做,就去做,匡扶皇室,輔佐東宮,結束朝中內亂,這原本就是臣子本分,只是老夫年紀大了,也有心無力了,可你是敬平王,你能屈尊降貴來西秦攪這一攤渾水,我為什么介意?” 羅逢中繼續(xù)道,“你是燕韓敬平王,把柄都在我這里,有私心,對你有什么好處。” “老師說的是?!标愋捱h奈何。 “冠之,這里不同燕韓,燕韓敬平王府受人尊重,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這里,你就是岑遠,我的關門弟子,不喜入仕,有何寄情山水。即便是我在同魏相的書信里舉薦的你,但剛開始,不會有多少人愿意幫你,你要自己站穩(wěn)腳跟,才有更多余地,這一點,需要老師再教你嗎?” “不用,冠之知曉了?!?/br> 羅逢中這才點頭,“只是最后一條,冠之,為師要同你說清楚。” “學生洗耳恭聽?!标愋捱h拱手。 羅逢中這才收起早前的目光微凌,“如果有一日,你的身份暴露,燕韓和西秦之間難免一番口舌,屆時,我不會承認任何事情,我舉薦的人是岑遠,如果真出事,我也救不了你?!?/br> “學生明白了?!彼蠋煿笆志瞎?,“日后再來看老師?!?/br> 見他要辭別了,羅逢中最后道,“冠之,淮陽郡王府的事我是覺得有蹊蹺,沒這么簡單,有時候聽到的,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要抽絲剝繭。” 他眼下就是…… 陳修遠回神時,正好第二曲結束。 漣卿也收回目光,她不知道岑遠方才一直在想什么,但她能看得出他在出神。 想這么久,一定是為難的事。 漣卿如此想。 很快,天子再次舉杯,朗聲道,“這第三杯,敬魏相,朕久病的這段時間,一直是魏相在負責朝中大小事宜,朕不在,魏相終日忙里,推著朝中往前。江山社稷,是魏相在替看,東宮,也是魏相在替朕教導。有魏相在,朕放心?!?/br> 天子說完,魏相連忙起身,“老臣謝過陛下,陛下謬贊,身為朝廷官員,應當為江山社稷殫精竭慮,竭盡全力……” “敬魏相?!碧熳訋ь^,殿中紛紛端起酒杯起身,“敬魏相。” 兩曲歌舞之后,不會再接歌樂,間隙是殿中的說話時間。 大監(jiān)一直看著一側的銅壺滴漏,等差不多到時辰了,大監(jiān)小聲提醒,漣卿端起酒杯,大方起身,禮儀皆在,“愿陛下萬壽無疆?!?/br> 殿中再度跟著可起身,“愿陛下萬壽無疆?!?/br> 永昌侯也跟著舉杯,但目光看向宜安郡王身后兩排處的位置上的人。 對方會意起身,“陛下,微臣乃禮部老臣,司徒平?!?/br> “司徒大人。”她記得他。 司徒平行至殿中,面朝天子拱手鞠躬,而后又跪下,誠懇道,“今日正值陛下生辰,普天同慶。東宮也已及笄,不若,趁著大喜日子,雙喜臨門,將東宮的親事定下?” 第055章 隱情 司徒平所提之事其實朝中都心照不宣。 尤其是永昌侯,褚辨梁,宜安郡王和姜連山等人。 這些世家都帶了家中子弟入京,也原本就是沖著求娶東宮來的,而且這些世家子弟大都在鳴山書院國子監(jiān)論道的時候提前見過東宮,朝中誰會猜不出來這些世家的心思。 天子早前就是如此,如今東宮年少,這些嘗到甜頭的世家又想如法炮制一次。平日里天子臥病在床,東宮又才回京不久,沒有合適的時機提起此事,天子的生辰宴無疑是最好的提親場合。 昨日商姚君才抵京,卻特意去了一趟東宮,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這次天子生辰宴,永寧侯雖然沒有親臨,但永寧侯在朝中的威望與定遠侯不分伯仲,永寧侯都讓商姚君去了東宮,誰這個時候在殿中主動提親,也算是不給永寧侯府留顏面。 人在朝中,抬頭不見低頭見,更何況對方還是永寧侯。 這種場合下,當然沒人會主動當出頭鳥。 盡管今日幾大世家都各自帶了目的前來,但未必誰都愿當這個出頭鳥,起這個頭,所以原本今日的生辰宴就藏了變數(shù),誰想到這個時候,司徒平起了頭。 司徒平是禮部的老人了,天子早前的登基大典就是司徒平cao辦的,前兩年司徒平就告老還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 人不在朝中,又是禮部的老人,這種話司徒平來說再合適不過。 永寧侯再怎么針對,也不好去針對一個告老還鄉(xiāng),子孫還都不在朝中的老臣。 司徒平這種老學究,恐怕連商姚君去了東宮的事情都不知曉,就替人做了嫁衣,說到底,有人推了司徒平這枚棋子出來,永寧侯府拿不拿捏都不好。但只要這處口子開了,再找三兩人附和,很容易就將風向帶到此處。 果然,司徒平言罷,朝中當即就有人附和,“司徒老大人言之有理呀!如今東宮都已及笄,皇室之中,自然是子嗣為重,應當盡早開枝散葉?!?/br> “是啊,皇嗣乃立國之本,司徒大人是禮部的老人了,自然看得明白。枝繁葉茂,皇室才能興盛。東宮是儲君,自然應當盡早考慮皇嗣問題。” “司徒老大人所言極是呀!” 大殿之中紛紛附和,但壓倒性的聲音多了,也有旁的,“倒也不必吧,東宮年少,回京不過三兩月,子嗣之事是可暫緩?!?/br> “東宮便是從宗親中來,此事如何能暫緩?” 有些話不好在生辰宴上當面說,譬如誰都沒想到天子會大病一場,膝下連繼承皇位的兒女都沒有,前車之鑒就擺在眼前,朝中哪能不擔心。 頓時,朝中紛紛響應。 “陛下,臣附議,東宮在生辰宴值后便要臨政,東宮臨政,大婚也當及時安排,祖宗基業(yè),若無皇嗣支撐,便如浮萍?。 ?/br> “臣附議!” “臣附議!” 殿中的風向逐漸統(tǒng)一,大有向天子請|命之勢。 漣卿余光看向天子,天子泰然,這些,應當都在天子意料之中,即便眼下朝臣群起響應,天子也未見慌亂。 她也想起天子的叮囑,不要開口,不要卷入是非。 漣卿緘聲,目光再次看向岑遠。 岑遠認真聽著殿中先前起身的所有人說話,宋佑嘉也似專屬小喇叭一般在他耳邊念叨,“這個人叫龔星宇,是兵部的人,他大姑父的準女婿同永寧侯府的二爺有些關系?!?/br> 換言之,這人是永寧侯安排的。 岑遠沒出聲。 宋佑嘉繼續(xù)道,“這個呢,叫朱興文,朱家是西南這處的新貴,宜安郡王府一直在西南邊,近來逐漸有衰落之時,好些早前不怎么碰的事,也都開始碰了,但都上不得臺面,所以礙與名聲,就要扶持代言人。朱興文的舅父就是宜安郡王府的代言人之一,他當然是站在宜安郡王府的立場。” 宋佑嘉說完,岑遠看他,“張大儒教你的?” “當然不是!”宋佑嘉輕聲,“這在老師這處叫不務正業(y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