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212節(jié)
漣卿垂眸,“我之前一直想的是,是淮陽郡王府發(fā)生了什么事,所以我們會遇上這些事;但如果最后的猜測是真的,那其實應該是反過來,我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所以淮陽郡王府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陳蘊看她。 漣卿指尖攥緊,思緒重新回到了從萬州回京中的時候。 ——(上君)這么不想做儲君? ——(天子)朕沒有兒女,你這聲姑母,讓朕覺得不是孤家寡人……這么多宗親子弟里,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叫朕姑母的人。 ——(大哥)天子在,上君在,魏相和幾位朝臣在,但問的都是封地之事,同儲君之事無關……問得細致,旁的再沒提起過,然后忽然告訴我可以離京了。 ——(二哥)嚇死我了,我還陰謀論,覺得誰在背后把淮陽郡王府推上了風口浪尖上。 忽然間,漣卿眸間滯住,好像有些東西通透了,但有些東西還未想通透,也有些東西陷入了僵局。 而思緒間,忽然聽聞山谷處“嗖嗖”箭矢聲響起,又是接連強弩。 強弩射穿了馬車和馬匹,馬匹應聲倒下,馬車也翻車。 如果不是她同陳蘊到了山丘這處…… 等漣卿回過神來,山谷中已經短兵相接。 “四小姐,走!”陳蘊一手握緊佩刀,一手拉起她趕緊從山丘另一處離開,身后的兩個暗衛(wèi)也跟進跟上。 很快,截殺的人就發(fā)現(xiàn)山谷中沒有漣卿身影,也很容易抬頭望向方才所在的山丘上,但沒有見到身影。 周圍都是群山做掩護,漣卿這個時候才知道陳蘊說的,這處一旦出事,可以很快逃走。 漣卿大氣都不敢出,但剛才她看到了有多少人! 陳蘊帶著她,還有身后的兩個暗衛(wèi),腳下一步都不敢停,就在山中飛奔著,沒有馬匹,只能靠雙腿,而且不能停下,到后來,漣卿跑不動,是一個暗衛(wèi)在前方開道,陳蘊背著漣卿,另一個暗衛(wèi)斷后,就這樣,一連兩日,在山中躲避開了至少四五處人,夜里也不敢生火,都歇在樹上,避開所有能避開的危險。 但在第三日上,在必經的路口,還是與追殺的人撞上。 如果不是陳影循著陳蘊的犬牙鏢追上,陳影帶人斷后,在廝殺中,受傷的陳蘊很難帶著漣卿離開。 而從蘆城城郊的山脈離開,暗衛(wèi)里也只剩了陳蘊與陳影兩人。 “對方應當猜到我們想經由浣城回燕韓,我們去蘆城城中的時候,不僅城門口有人拿著四小姐的畫像,而且連城中也有很多埋伏,能做到這些的人,恐怕不是西秦國中簡單的權貴。”陳影沉聲說完。 陳蘊從開始起,就一直沒說話,目光一直落在陳影方才攤開在地上的地圖上。 而等陳影說完,陳蘊才伸手指了指地圖中,“無論往哪個方向,都有截殺的人,只有我們兩個,護不了四小姐安穩(wěn),甚至連消息都沒辦法送給主上?,F(xiàn)在只有一條路,既然所有人都以為我們要回燕韓,那我們反其道而行之,去淮陽,眼下,只有去淮陽是安穩(wěn)的?!?/br> 陳蘊看向漣卿,“四小姐,我們先去淮陽,等主上……” 第139章 行腳商人 從蘆城周圍去淮陽,就意味要折回之前的袖城。 但這種時候,往往越危險的地方,反而是越安全的地方。 他們才從袖城狼狽離開,陳影又讓之前留在蘆城放風的一人留下蹤跡往浣城去,不會有人料想到他們南轅北轍折回了袖城。 所以回袖城的一路反倒比想象中的更安穩(wěn)。 但再安穩(wěn),陳蘊還是讓漣卿換了男裝,且入了城中后,三人沒有在袖城逗留太久,甚至也沒去查探早前的地方,徑直穿過袖城就往淮陽方向去。 袖城這處前兩日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即便不停留,大街小巷也都是在議論那晚□□的事。說的多是死了不少人,也說了有人殺了守城的駐軍,強行闖出了城門,也有說是軍中得了城守的求助,在追捕江洋大盜…… 但道聽途說的多,知曉實情的少。 三人就在購買干糧的空隙,權且聽了些許,市井之內,有用的信息很少,但有一條,發(fā)生了這樣的事,袖城都沒有封閉商旅往來,甚至,連戒嚴都沒有…… 陳蘊低聲問道,“我記得晉州是永寧侯府的封地?四小姐,淮陽郡王府同永寧侯府可有過節(jié)?” 漣卿想了想,搖頭,“應當沒有。雖然晉州與淮陽并不接壤,而且晉州富庶,淮陽貧瘠,爹常說,門當戶對,不止是婚姻上,平日的往來也是。所以平日里,淮陽郡王府雖然與永寧侯府有往來,但大都是禮儀與客套上的。可祖父這一輩,確實淮陽郡王府同永寧侯府交好,幾乎沒有利益沖突與糾葛,我也沒聽爹提起過。而且,永寧侯也是看著我們長大的,小時候都見過。” 陳蘊再問道,“晉州富庶,可有自己的駐軍?” 漣卿頓了頓,“點頭,有?!?/br> 陳蘊對陳影對視一眼,陳影沉聲道,“那天晚上截殺的,都是軍中之人,如果晉州有自己的駐軍,別處的駐軍不會輕易做這些動作,一旦發(fā)現(xiàn),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br> “你是說,是永寧侯府?”漣卿微訝。 陳蘊和陳影再次對視一眼,陳蘊繼續(xù)道,“有兩種可能,第一,永寧侯府的人做的,然后一切都解釋得合情合理,但越合情合理,越像欲蓋彌彰;第二,有人特意在永寧侯府的地界做的,如果出事,也會先將矛頭引導永寧侯府這處,如果永寧侯府在西秦國中地位卓然,對方未必是想栽贓嫁禍永寧侯,因為永寧侯府這樣的位置根本栽贓嫁禍不動,那只有一種可能,對方是想將事情鬧大,不斷拖人下水,而拖得人越多,地位越高,越不可能將此事細查,因為根本查不動,也不敢查。那即便東窗事發(fā),也只會不了了之。如果是這樣,這個人一定心思縝密,深諳朝中之事……” 陳蘊說完,漣卿喉間輕咽。 三個人都陷入了思緒。 言辭間,伙計已經將干糧包好送來。 陳蘊接過,道了聲謝,三人轉身離開時,陳蘊低聲道,“四小姐,這次可能真要做好準備,淮陽的情況,未必比袖城好?!?/br> 不是說淮陽未必比袖城安全,而是說淮陽的情況未必比袖城好…… “我知道了?!睗i卿點頭。 * 出了袖城,繼續(xù)往淮陽方向去。 為了不引人注目,三人沒有騎馬,而是混在商隊里,只說是行腳商人,此處人生地不熟,正好行個方便。 晉州一帶臨近燕韓,往來的商旅很多,也不乏行腳商人,三人混跡在商隊里不算引人注目。而且商隊不是直接去淮陽的,而是去京中,但會途徑淮陽,屆時尋個理由離開,身份暴露的可能性最小。 袖城往淮陽只有四五日路程,早前派去淮陽打聽消息的人很大可能是同他們錯過了,而且應當也聽到了袖城發(fā)生了事,會猜測他們往浣城去。如果淮陽已經不安全,那這些的行蹤很可能已經暴露了,不排除像在袖城跟蹤陳影一樣,跟蹤他們找到四小姐下落;當然,也有可能,人已經沒了。 但這一路上,不適合做其他任何事。 陳蘊健談,而且善于偽裝,所以很容易同這些商人打成一片。 敬平王府的暗衛(wèi)里,陳壁,陳玉,陳蘊和陳竹幾個是最穩(wěn)妥的,這趟如果不是陳蘊跟來,興許,當時離開袖城就出事了…… 陳蘊原本就是燕韓國中的人,所以同周圍的商人說起燕韓的貨物,甚至還有南順和蒼月的見聞,旁人都有共鳴,所以很難能從他的話中聽出破綻,他們三人的身份很難被人懷疑上。 除了平日里同這些商人說起各處的見聞,貨物,也會說起西秦國中的情況。這些商人常年跑商,同鏢局一樣要有敏銳的嗅覺,所以對各處的情況是最清楚不過的。 陳蘊很少主動問起,只會在旁人提起的時候,參與討論一二,大多是附和,沒什么實質性的東西,但也終于在第三天上,偶然聽人說起淮陽的事。 “淮陽之前有些奇怪呀,聽說淮陽郡王帶了王妃,還有世子和府中的公子小姐省親去了,這差不多前前后后有一年時間了吧,也沒見人露面,小道消息滿天飛,說什么被仇家報復滅門的,途中被山匪截殺了的,還有說謀逆下獄的,什么都有,反正這一年啊,淮陽人心惶惶的,也不敢去那個地方做生意,就怕突然出什么問題,近來還是避開吧?!?/br> “唉,我怎么聽說,上月的時候,淮陽郡王同王妃露面了?聽說路上有事耽誤了,上月就回淮陽了,早前這些謠言呀,早就不攻自破了。只是淮陽這處地方特殊,像我們這些經商的人,要么圖利潤高,要么圖跑單快,淮陽這處,交通不便,也不像周遭晉州和定州這般富裕,有跑淮陽的時間,還不如做這兩處的生意。所以,淮陽這處,也有行腳商人在做,利潤賺不多,但勤快些可以。” “這趟不是正好要經過淮陽嗎?去淮陽看看?” “倒也不是不行,岑兄,你去不?” 陳蘊一直聽著,眼下才笑著道,“我們是去京中,去不去淮陽都無所謂,幾位要是去,我也順道跟去看看就是。生意做不做不要緊,難得投緣,日后,興許還有生意上的往來?!?/br> “岑兄這么說就上道了!” 陳蘊笑了笑,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 等回了馬車中,陳蘊同漣卿道起,“四小姐,今日聽商隊中的人說起,確實上月很多人見到了淮陽郡王和王妃在淮陽城中露面,所以,史伯之前說的淮陽郡王和王妃回淮陽之事確實不假。但今日說到淮陽,我也順勢問起,淮陽郡王府這一年多的時間沒人露面,各地的世家,鄉(xiāng)紳,豪族會不會壓不住,生意會不會不好做,這些商人里有在淮陽經營生意的,也說起淮陽這處地方雖然不如定州和晉州繁華富庶,但這些世家,鄉(xiāng)紳和豪族不少愿意留在淮陽,是因為淮陽郡王府很少干涉過各地的事,不像臨近的永寧侯府,定遠侯府,從頭把持,所以這些世家,鄉(xiāng)紳和豪族并不會因為見不到淮陽郡王府的人影,就蠢蠢欲動。這些雖然是商人的言談,但商人經商,要比旁人都更清楚當?shù)氐那闆r,如果真到了需要漣恒公子去何處安撫的程度,不應當沒有消息……” 陳影微訝,“這么說,漣恒公子這處并沒有……” 陳蘊看向漣卿,“四小姐,史伯口中,漣恒公子去了各處,恐怕應當是假的。但從史伯對漣恒公子的描述來看,史伯又是見過漣恒公子的。見過,但在撒謊,那史伯撒謊是為了隱瞞什么?” 漣卿指尖攥緊,輕聲道,“是為了隱瞞,二哥并沒有同他們說起很多事情,怕我問起的時候,他一問三不知,進而生疑,懷疑到他身上。如果我一旦不信任他,就很可能會像早前一樣,不如浣城,甚至折返,或者消失,他們最不想的,是失去我的蹤跡……” 漣卿腦海里越漸清晰,也慢慢將事情竄在了一處,“二哥當時有很信任的人,所以說起過同我之間的書信會有記號往來,甚至告訴過對方記號,但后來二哥忽然意識到不對,對方在不斷套他的話,他沒有再透露更多,對方沒辦法,只能用僅有的信息引我回西秦,所以我有收到二哥的信,也有二哥的標志,但書信上什么都沒有透露,因為透露太多,會露馬腳,透露太少,會更多疑慮,這封書信是深思熟慮過的,確認我在收到書信后,會生疑,但稍許生疑,會讓我更快趕回西秦;回西秦之后,就讓史伯出面,我會信任史伯,進而打消疑慮。但凡我們來的時間比史伯晚,都不會生疑。這是一步一步算好的,二哥在對方手上,二哥不是去了別處,而是他們把二哥藏起來了!二哥可能出事了……” 漣卿眸間淡淡碎瑩。 這接連幾日的變故,已經不像早前一樣,動輒眼眶紅潤,但想到這里,還是會有氤氳。 “漣恒公子會最信任誰?”陳蘊一語中的。 漣卿喉間輕咽,“爹娘,大哥,翁老先生,還有他離開梧城后,我不知曉的人……” 陳蘊沉聲,“梧城到眼下不足一年,再信任,也不會到前一刻說出秘密后一刻又忽然生疑的程度,除非是他很信任的人,忽然發(fā)現(xiàn)問題,所以,四小姐,淮陽郡王和王妃,還有大公子都在淮陽,即便翁老先生不在,去到淮陽,也能清楚十之八.九?!?/br> 漣卿整個人微微輕顫著,爹娘,大哥,翁老先生…… 每一個名字都讓漣卿心悸。 “后日就到淮陽了,四小姐,您先不要露面,同陳影一處,我同這些商旅以行腳商人的名義入城,先探探究竟。早前派出去的暗衛(wèi)下落不明,但周圍一定有蛛絲馬跡,不急在這一時?!标愄N說完,陳影和漣卿都相繼點頭。 陳影下了馬車,去準備旁的事宜。 馬車中,陳蘊同漣卿一處,漣卿伸手捂住鼻尖,低聲道,“多謝了,陳蘊?!?/br> 第140章 卓逸 接下來,再去淮陽的一路,漣卿都沒怎么說話。 商隊繼續(xù)前行,漣卿整日悶在馬車里,腦海里都在想著早前的事,就似思緒陷入了循環(huán)里,又想從循環(huán)里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一直想不出,就一直在想,也一整日都沒說話,沒沾過東西…… 夜里,在客棧留宿。 整間客棧都被商隊包了下來,都是這幾日一路相處下來的商旅,相對是安穩(wěn)的,又有陳影值守,其實夜里不需要太擔心。 但漣卿還是睡不著。 因為,明日就會到淮陽了…… 之前從燕韓京中出發(fā),心心念念了一路的淮陽,恨不得一日千里,今日閉眼,明日就到的淮陽,終于到這一日的時候,卻忽然生出了怯意。 不是近鄉(xiāng)情怯,而是,既想知曉實情,又怕知曉實情的矛盾心里,和潛藏在心底的害怕。 漣卿坐在窗邊,窗戶半開著,夜里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她望著窗外出神。 “咳咳”屋外的輕咳聲伴隨著扣門聲,是陳蘊。混在商旅中,陳蘊和陳影都只能改口,不好喚四小姐,輕咳兩聲最容易被識別。 “進吧?!睗i卿淡聲。 陳蘊端了碗筷入內。 漣卿微訝。 陳蘊上前,“四小姐一天沒吃東西了,明日就要到淮陽了,眼下還不知道淮陽城中究竟,不吃些東西怎么撐得到明日?再說了,如果主上知道四小姐一天沒吃東西,我這顆腦袋也不保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