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234節(jié)
所以沈辭在林北同巴爾交戰(zhàn)的時候,她在京中,堅守屬于她自己的戰(zhàn)場。 兩年之內,燕韓遭遇了譚王之亂和初一宴宮變兩次的動蕩,最后坐穩(wěn)皇位的還是陳翎。 燕韓和巴爾還在北部交戰(zhàn),陳翎卻能泰然在初一宴時甕中捉鱉。 陳翎不輸于旁的君王,甚至,更有君王手段。 所以,漣卿更覺得陳翎北上,一定不光是為了沈辭。 能說動陳翎北上,一定是有別的緣由。 而且,一定是同巴爾和林北的局勢有關。 陳修遠心中肯定清楚。 但這些事是燕韓內.政,陳修遠知曉輕重,也不會同她貿然提起。 但她太熟悉他,字里行間內是否有保留,很容易察覺。 所以,陳修遠必須要留在燕韓京中替陳翎坐鎮(zhèn)。 有他在,陳翎才能安心北上。 “柯度,筆墨?!睗i卿吩咐了聲,柯度應聲去取。 稍許,柯度折回。 漣卿一手紙筆,一手拎起衣袖,安靜得給陳修遠回信。 * 陳修遠展信。 書信應當是二月從西秦寄來的。 他也許久沒見到漣卿的字了。 睹物思人,斯人如卿。 漣卿是告訴他,她已經(jīng)在東巡的路上了。 陳修遠意外。 她八月登基,他十一月離京,二月她就東巡? 關心則亂。 但真正依次往下讀下去的時候,心中的擔心又漸漸抹去。 她并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被魏相或是其他朝臣推著去東巡的。 她自己想去。 她同他說起從他十一月離京起,她每日的時間都花在朝中瑣事上,每日到很晚,但就像他說的,付出和耕耘都是有收獲的。 至少,她在朝臣心目中站穩(wěn)了腳跟。 也至少,她在朝臣眼中是一個勤勉的天子,就算她需要些時間,但朝臣也會對她耐性。 所以這幾月,她一直不敢懈怠。 懈怠的時候,就會想起他說的,不依附他,自己就可以往前走的天子! 這幾月,她收獲很大,也漸漸得到了朝中認可。 起初的時候,她心里還悄悄激動。 但越往后,越知曉不懂的東西太多。 譬如就城東年久失修處修葺一事,戶部,工部和京兆尹吵了月余兩月,魏相告訴她,聽之即可。 她照做了。 但有一日,她真正去到城東,和那里的百姓接觸,親眼看到城東百姓的生存狀態(tài),這些年久失修地方帶來的隱晦,心中才能斷定這些事情是該做還是不該做,該怎么做,而不是閉門造車。 也正是如此,她想東巡。 城東修繕之事只是縮影。 她是天子,但她想要做一個真正的天子,就不能只是在金殿龍椅上,聽著百官的奏本,在瑞和殿批著她從未去過的地方的奏折。 沒有眼見為實,就不可能有深刻的認知。 那她在龍椅上聽到的,奏折上看到的,始終都是遙遠的。 魯北糧馬道,永昌糧馬道,糧倉制度的改革,各地賦稅徭役下,百姓的生存狀態(tài)等等…… 這些,都是在金殿和龍椅上看不到的。 西秦經(jīng)歷這些年的動蕩,姑母交給她一個破除了世家把持的朝政,國中處處百廢待興,她不想辜負姑母的信任。 真正出去看過這些地方,才覺得早前讀過的很多書冊都有了對應。 心境更開闊。 也更知曉,身上的擔子和重任。 她想做一個好的君王。 不是為誰而做。 當她看到春耕時,田間辛勤勞作的背影,看到城中的車水馬龍,去過水利工事上看過陡峭險惡,也看到暴雨泥濘中失了家園的流民,也接過村中百姓遞給她的小米粥…… 她忽然覺得金殿上龍椅的意義。 她應當做的,想要做的,是讓每一個西秦的百姓安居樂業(yè),居有定所。 她想要的,是一個在幾十年內憂外患之后的,繁榮興盛的西秦。 陳修遠嘴角微微牽了牽,眸間都是笑意。 小尾巴…… 陳修遠反復看了很多遍她的書信。 書信很長,但凡重看,卻仍然覺得很快。 相隔萬里,也好似只有一封書信的距離,那只要他多看幾次,距離就會拉近一次。 她永遠不知道,他有多想她。 * 四月的時候,漣卿還在東巡路上,還未回京,又收到了陳修遠的書信。 四月天,柳絮綿綿。 她一面低頭看著陳修遠的書信,一面同賀之同道,“你繼續(xù)說,朕聽著?!?/br> 賀之同惱火。 他是想說,可看到天子的表情,他就有些說不下去。 雖然他不知道天子在看什么書信,但天子臉上一直掛著笑意,而且,是那種明顯寫著我不想被旁人打擾的笑意。 賀之同頭疼。 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陛下,關于組建暗衛(wèi)的進展,大致三條。” “第一條,關于人數(shù)。上次陛下已經(jīng)見過其中一部分人了,如今已經(jīng)從挑選壯大至五百人,這五百人都是聽令與陛下,誓死效忠,并且身手了得的人。” “第二條,關于管理。按照陛下的意思,目前暫時還沒向朝中透露暗衛(wèi)的組建,所以暗衛(wèi)目前還是隱蔽的狀態(tài),后續(xù)可以轉暗衛(wèi)司,目前是微臣在看著運轉。初步的規(guī)劃,是將暗衛(wèi)司分為三個部分……” 賀之同惱火。 天子臉上的笑意漸濃,濃到他都覺得這個時候講暗衛(wèi)司的一部分負責暗線追殺叛逆的殘余黨羽有些不合時宜。 但漣卿忽然笑著抬頭看他,“怎么不說了?” 賀之同:“……” 他要怎么說的下去。 “繼續(xù),朕聽著。”漣卿開了金口,賀之同又不得不開口,從暗衛(wèi)司的劃分和管理,講到第三條,目前遇到的困難。 他原本以為天子都沒怎么聽,但等他說完困難的時候,漣卿放下手中的書信,直接道,“朕知道了,朕會劃分一處地方專供暗衛(wèi)司平日用,暗衛(wèi)司的日常用度和開支走專門的銀庫,目前的權力界定不需要那么清楚,可以參考早前朝中的設置,但未必要一致,因為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也可以適時調整,不用這么快著急下定論?!?/br> 賀之同:“……” 她真的在認真聽??! 可剛才明顯一幅沒聽的,在看書信的模樣? “還有事嗎?”漣卿看他。 賀之同搖頭。 “那下去吧?!睗i卿繼續(xù)低頭看信,重新恢復了早前看書信的神色。 賀之同心中唏噓。 他就是瞎子也該猜到了,是岑遠的書信。 岑遠同天子肯定有…… 賀之同忽然想,他都掌管暗衛(wèi)司的人了,那也是天子的心腹了,他怎么能在背后嚼天子舌頭呢? 屁股決定腦袋,果然爹說的是對的! 賀之同離開屋中,漣卿繼續(xù)低頭看著書信。 陳修遠這封書信比之前那封還要長,長到看過一頁還有一頁,再看一頁,還有下一頁。 漣卿甚至懷疑他這封信從早到晚寫了一整日,不,甚至超過一整日。 但見字如人,看到他的字跡,就好像真的看到他在她跟前,同她說著他在燕韓的事。 沈辭平安,念念終于知曉自己的爹是沈辭,娘是陳翎。 這件事,他是極不滿的! 陳翎做事前考慮。 漣卿一面看一面笑,陳修遠每次提起沈辭時那幅不喜歡連帶有些酸的模樣,再加上信中酸溜溜的語氣,撲面而來。 他是怕念念知曉后,沈辭在念念心中的形象就更加高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