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施向南點(diǎn)頭，她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做什么生意？”

    三奶奶在一旁連忙說：“南南，投機(jī)倒把抓住了要坐監(jiān)的！”

    她一臉不贊同地看向旁邊的施開陽和張秀珍：“南南媽啊，你們兩口子也別太慣著孩子了，該說還是要說。叫抓起來了可不是玩的！”

    在地邊上吃飯的人這會兒都聽見了——

    施開陽家的女娃沒考上大學(xué)，想去做生意！

    大家的反應(yīng)都差不多。

    這是瘋了吧？好好的高中生，去鎮(zhèn)上、去縣里哪兒找不到一份工？

    哪怕想去市里的廠子參加招工考試也可以去試試??？

    那收音機(jī)里說改革開放說了十來年了，78年就開始的，但就前幾年，開放著開放著就又有人因?yàn)?/br>
    誰知道上頭政策什么時候又會變？

    大家端著碗吃著飯就湊過來把施向南一家給圍住了。

    “秀珍你兩口子再慣孩子也不能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以后真因?yàn)槟悴坏每匏?？娃子還要埋怨你當(dāng)初沒狠攔?！?/br>
    “前些年我大姨父的堂兄弟就是因?yàn)榕辛松鲜辏衲甓歼€放沒出來哪！男人咋樣湊合都能活，要是個女娃被抓去坐監(jiān)，出來可怎么活??？肯定找不到好人家要了！”

    “南南啊，個體戶真不是那么好做的！你可是正經(jīng)拿畢業(yè)證的高中生，去縣里找個廠子上班端鐵飯碗多好？又穩(wěn)當(dāng)說出去又好聽?！?/br>
    “南南一個坐在課堂里讀書的乖娃娃，長得又水靈，真去做個體戶，遇到那些油嘴滑舌的不是盡吃虧了？”

    “秀珍你說，你女兒是能拉得下臉給人賠笑說好話哄人家買東西的嗎？”

    “真做個體戶那也是走街串巷習(xí)慣了的男人，最差也是結(jié)了婚的大嫂大嬸們，哪有姑姑娘去做個體戶的哦，聽都沒聽過！”

    施開陽和張秀珍就被這一通連環(huán)洗腦給說動了，兩個人的神色明顯變得有些猶豫。

    施向東和施向西兄弟倆本來沒想過這些問題，被這些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們一提醒也想起來了。

    施向東有些擔(dān)心地看向小妹。

    他們家是沒什么錢，但一大家子人可從來沒有讓小妹在家里、在村里受過任何委屈。

    在學(xué)校她成績好，老師同學(xué)也都喜歡她，也一直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摹?/br>
    要不也不會因?yàn)楦呖悸浒癖淮驌舻搅恕?/br>
    出去做個體戶給人賠笑臉說好話，她做不到怎么辦？

    小妹長到十八歲，最大的打擊也就是高考落榜，要是投機(jī)倒把、不是，是做生意也失敗了，她得難受成什么樣?。?/br>
    倒是施向西，大大咧咧地來了一句：“不怕，小妹在家指揮，我去賣就行了！”

    秋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接下來地里都是一些除草翻地的雜活兒，他的確有時間去給施向南干活。

    施向南跟大哥去鎮(zhèn)上買香料的時候?qū)τ诘綍r候怎么賣瓜子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了，但她沒打算在這里全說出來。

    因此就對著二哥點(diǎn)點(diǎn)頭，又轉(zhuǎn)頭對著周圍的人們笑了笑：“嗯，我打算讓二哥幫我?！?/br>
    其他人還是紛紛表示不贊同。

    “你可是高中生?。≡蹅兇濯?dú)一份，找什么工作不行？怎么就非要做個體戶？”

    “是啊，做個體戶的那都是啥人，一個個不冒險就活不下去了的，你一個不愁工作的高中生怎么一門心思就要去冒這個險？”

    “安安穩(wěn)穩(wěn)的多好??！”

    說來奇怪，前世不管是她還是她家里人，好像也沒有想起過她是高中生，在這年頭也是很拿得出手的文憑，想找工作根本不難。

    她被高考落榜打擊到了，意志消沉了好一段時間，天天窩在家里悶悶不樂，覺得丟臉，連門都不愛出了。

    但爸媽他們不該想不到吧？

    找個工作忙起來就沒空胡思亂想了，很多人都會這么想。

    他們怎么會想到要給她安排相親、結(jié)婚？

    他們這窮山僻壤的地方，不讀書的女娃們的確結(jié)婚都早。

    但她不一樣啊，高中都順利畢業(yè)了，成績很不錯。

    要不是填志愿的時候盲目自信，填了?？频脑捤@會兒就能去大專報道了，大專生在她們整個羊?yàn)╂?zhèn)也是數(shù)得著的。

    為什么沒想著要讓她去縣里、去市里找工作，就想著要讓她去相親結(jié)婚？

    施向南心頭升起疑惑，但眼下顯然不適合詢問。

    施開陽兩口子冷不防被熟人們七嘴八舌地給問懵了，不知不覺就順著他們的假設(shè)去思考問題，這會兒也回過神來開始跟鄉(xiāng)親們打哈哈。

    很快他們就吃完了飯，施向西動作利落地收拾碗筷準(zhǔn)備回去。

    鄉(xiāng)親們一看又忍不住搖頭：“哪家不是女娃干廚房里的活兒哦？陽娃你們把閨女慣成這樣，她出去做個體戶咋個彎得下腰？”

    “南南媽啊，也別太慣女娃了，這都十八了要到結(jié)婚的歲數(shù)了，家里的活兒丁點(diǎn)不會干咋得行？”

    這天地里的活兒干完，施家洼關(guān)于施開陽家閨女要去做個體戶的事情就徹底傳開了。

    村子不大，施向南兄妹倆上午在家里煮瓜子，霸道的香味兒幾乎半個村子都聞到了。

    大家伙也不知道他們在弄什么吃的，聽說要做個體戶都覺得這個香味兒要拿到會上去賣肯定能賣得出去。

    再仔細(xì)一聽不是陽娃家老二向西，而是閨女施向南！

    不管老的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直搖頭。

    “那姑娘念書行，要做別的……”

    “陽娃家誰都比南南合適，咋就偏要她去？那姑娘叫陽娃家里頭嬌慣的都不像個村里娃子了，還去做個體戶，她能拉得下那個臉？”

    “瞎折騰！”

    “陽娃兩口子就隨她胡鬧？這也太不像話了！”

    于是施開陽一家人在院子里吃晚飯時，就有人直接找上門來了。

    第6章

    “陽娃，村里人咋都在說南南要去做個體戶？”

    來的是施向南的奶奶唐青娥，這是個很能干的農(nóng)村老太太。

    爺爺施志廣小時候生病落下病根早早就做不了重活兒了，唐青娥幾乎是一個人拉拔著施開陽六兄妹長大成人，很不容易。

    因?yàn)槟贻p時候吃了太多苦，她老得也很快，五十多歲頭發(fā)就全白了，滿臉皺紋。

    但是她很要強(qiáng)，說是要等自己動彈不了了再叫兒子養(yǎng)活。

    施志廣去世后她就一個人住在那三間老房子里，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輪流到三個兒子家里吃飯。

    雖然住在一個村子里距離沒幾步路，但她沒事也不怎么上兒子家門。

    說是兒女們也都成家立業(yè)了，一大家子人，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施家洼的人都很敬重這位老太太。

    施開陽和張秀珍一看到是唐青娥進(jìn)門，就趕緊把手里的碗筷放下站起來了。

    “媽！”

    “媽你來了，吃黑了飯沒？我去給你盛一碗？”

    唐青娥擺擺手，看向施開陽：“我吃過了。過來就是要問問你，村里人說南南要去做個體戶，是不是真有這事兒？”

    “是。”

    唐青娥就沉下臉來：“養(yǎng)孩子不是這么慣的。”

    張秀珍連忙解釋說道：“媽，我們沒打算全隨南南的意?！?/br>
    施向南已經(jīng)從屋子里給奶奶搬了個椅子出來放在她身后，笑瞇瞇地說道：“奶奶坐?！?/br>
    唐青娥覺得孫女十幾年都在學(xué)校里念書，雖然年紀(jì)不小了其實(shí)還是孩子脾氣。

    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很正常，因此她只是盯著她的兒子兒媳。

    施向南給她搬了椅子過來，她不僅順勢坐下，還覺得孫女使眼色了。

    施開陽也過來解釋道：“南南想做個體戶也不是一拍腦門想出來的主意。她跟我們說過她的打算了，媽，她打算中秋節(jié)去鎮(zhèn)上上會的時候試試，就那三天，不行就老老實(shí)實(shí)去城里找份工端鐵飯碗?！?/br>
    唐青娥的臉色rou眼可見地好轉(zhuǎn)了，她看向施向南：“南南你是真?zhèn)€這樣打算的？”

    施向南這時候肯定不能拆爸媽的臺：“是啊奶奶。我也想好到時候賣什么了，今天就跟二哥在家里試呢。”

    唐青娥的臉色又好轉(zhuǎn)了些：“就是今兒大半個村子都聞見的香味兒？”

    “對，奶奶你也聞到了是吧？是不是很香？”

    唐青娥住的不遠(yuǎn)，的確聞到了，她一口吐沫一個釘從不說謊：“聞見了，南南這是煮的啥子？”

    施開陽三兄弟都住施家洼，離唐青娥不遠(yuǎn)。

    因此第一個孫子出生時她就說了，一碗水端平，誰家的孫子她都不幫著帶。

    免得兒子兒媳以后因?yàn)樗龓筒粠兔Ш⒆?、帶的多少的問題生閑氣。

    但沒想到老大施開陽先生了兒子，二叔三叔家生的也都是兒子，施向南是他們這一輩里唯一的姑娘。

    唐青娥說是要一碗水端平，但到底對這個唯一的孫女有點(diǎn)不一樣。

    雖然她也沒有幫忙帶，但施向南一兩歲的會走了自己跑去她那里，她也不會把孩子送回去，吃什么也都有小孫女一份。

    她養(yǎng)大了六個孩子，男女都有，是很會照顧孩子的。施向南小時候有段時間就很喜歡往奶奶家跑，開始上學(xué)后才漸漸去的少了。

    祖孫倆關(guān)系比其他人都親近些。

    唐青娥問了，施向南也沒打算藏著掖著：“煮的瓜子，我準(zhǔn)備上會的時候去賣瓜子?！?/br>
    “煮瓜子？”

    施向南點(diǎn)頭，還透露了一些重點(diǎn)：“我知道奶奶、爸媽你們都在想瓜子兒咱們這兒家家戶戶都種，沒人會花錢買這個?！?/br>
    她耐心地說：“但是城里人不一樣，就說我在縣里上學(xué)的時候看到的，城里人哪有幾戶人家有自留地啊，連蔥姜蒜都得花錢買，瓜子花生紅薯他們想吃就都要花錢的?！?/br>
    她說的頭頭是道：“再說上會的時候，一年就那么兩回，大人大多都是帶著孩子去的，小孩兒聞見香味兒、嘗了我的瓜子想買，哭兩聲大人大多都會掏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