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飯做的多了一些，因為船幫的兄弟們送來了一只羊。

    南樂做了很多，做完飯，分出來一大部分先出門去送給在周圍住下的船幫兄弟，換回一片夸贊之聲。

    送完飯，房中雖然多了第三個人。

    但林晏昏迷不醒，照舊是兩個人一起吃飯。

    南樂夾了一筷子羊rou放進沈庭玉的碗里，笑盈盈的望著他，“玉兒，我方才看隔壁的兄弟那里有好大好大的浴桶，跟他們說好借來用一用。等會兒吃完飯晚一點，我們一起去洗吧。”

    第三十二章

    沈庭玉筷子猝不及防僵在半空中, 半響，他沒說話, 垂眸掩住眼底危險的情緒。

    眉眼間尚存稚氣的美人垂首不語, 濃密的長睫在陽光下輕顫，自是一番少女含羞帶怯的美景。

    平時沈庭玉很少出門，偶爾見到其他人時, 他會擺出冷漠，沒有感情，難以親近的樣子, 顯得十足冷傲。

    若說傲慢，這人身上的傲，其實更勝林晏一籌。

    只在南樂的面前, 這高山雪會融化成春水, 柔腸百轉(zhuǎn)，全無傲慢，羞澀不加掩飾。

    南樂笑容愈發(fā)燦爛，存心逗他, “說來這么長時間, 玉兒，我們好像還沒有一起洗過澡呢?！?/br>
    兩個人同住在一起, 但沈玉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 平時特別講究。換衣服, 解手，乃至于洗澡都避著人。

    南樂知道多半會被拒絕，但她還是想試著邀請沈庭玉一起。

    就算最后還是會被拒絕, 但她總想讓沈庭玉知道她很想跟對方一起做點什么事情。

    沈庭玉若無其事的收回筷子, 小小的咬了一口羊rou, 心臟卻不受控制的在胸口內(nèi)怦怦直跳，“jiejie去洗就好了。我在門口給你守門?！?/br>
    南樂含著笑支著下巴，看著沈庭玉，看著沈庭玉小巧如白玉一般的耳垂一點點染上漂亮的緋色，一下心情好像也變好了。

    原來逗小姑娘臉紅，是這么有趣的事情。

    雖然她不太能理解，為什么沈庭玉會因為和她洗澡而臉紅。

    “那個浴桶我看了特別大，又高又大，咱們兩個人一起進去剛好容得下。這一次船幫的兄弟過來住，他們砍柴砍得多，燒得也多。好不容易有熱水用，你就不想泡泡？”

    沈庭玉閉了閉眼，緊緊握著手里的筷子，耳垂紅得要滴血，聲音細若蚊蠅，“不用了?！?/br>
    少女已經(jīng)被再三拒絕，卻并不氣惱，聲音照舊慢吞吞的，帶著一點軟綿綿的吞音，“玉兒，我們都是女子，你跟我一起洗澡也害羞嗎？”

    故作氣惱，但聲音藏不住笑，光聽聲音都已經(jīng)能在腦海中勾勒出少女頰邊清甜的酒窩。

    無心勾引，只是說笑。

    但這幾句說笑卻已經(jīng)是對他最大的引誘。

    沈庭玉面上微紅，他低著頭眼睛避開南樂的目光，需要很大的克制著才能讓自己不露馬腳，關(guān)住心頭蠢蠢欲動的野獸。

    美人乖巧的低低垂著頭，神色中卻透露出一股不自然，“沒有。我就是覺得jiejie一個人洗，可以占，咳，占一個大浴桶。肯定比兩個人擠著更舒服。”

    在南樂的角度，她根本無法看見自己所認為的羞澀小meimei眼底橫生出了多么可怕的濃重欲念。

    少女渾然不覺，她嗓音雀躍，仍興致勃勃的試圖說服他。

    “但兩個人一起洗，我可以幫你搓搓背。你可以幫我洗頭發(fā)。多好啊。我以前看人家jiejiemeimei在河邊一起洗澡就很羨慕?！?/br>
    沈庭玉沉默著，喉頭滾動，呼吸變得粗重。

    他放下筷子，無措的用手擋著臉。

    縱使如此，他仍能夠感覺到少女灼灼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連帶著他的臉好像也在那有熱度的目光下被點燃。

    絕不能被看出他齷齪的，隱秘的，藏在最深處的心思。

    沈庭玉試圖轉(zhuǎn)動著一片混亂的大腦，遲緩的，僵硬換了一個話題，“jiejie，我很早就想問了，今天一直跟你說話的那個夫人是誰？”

    他的嗓音好像跟平常有些不一樣，有點啞得厲害，還有些低沉。

    南樂察覺到他在轉(zhuǎn)移話題，雖然還想再逗沈庭玉幾句，但顯然沈庭玉的表情神色都告訴她好像不適合再繼續(xù)下去了。

    “崔姨娘嗎？她是那位一直照顧我的王叔叔的側(cè)夫人?！?/br>
    沈庭玉感覺到臉上的熱度慢慢消退。

    他放下手，露出夸張的驚訝表情，又有些好奇的問道：“側(cè)夫人？那還有正妻？”

    南樂只當(dāng)做是閑談，“應(yīng)該有。但正妻我也沒有見過，可能在王叔的老家。很多水手都這樣，這里安一個家，那里安一個家。不過這位崔姨娘人很好的，王叔身邊只有她一個，平時她對我也很好?！?/br>
    沈庭玉明知道那些背著劍的人使得是衛(wèi)家劍法，為了保護林晏不要命，一定跟南朝脫不了關(guān)系。

    仔細想一想，金平城從選址到從中原遷移人口，駐軍，真正建起這座城池，都脫不開當(dāng)時鷹揚將軍衛(wèi)子雅的手筆。

    至于之后衛(wèi)家?guī)状捡v守在此，對于金平城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而且這個家族世世代代都忠于帝室。

    那么用衛(wèi)家的人在金平一帶活動，對于南朝來說是最穩(wěn)妥的事情。

    雖然要認真去論，如今衛(wèi)氏一脈，僅存的宗統(tǒng)倒在北靖。

    沈庭玉故意露出天真的神色，皺著眉頭，“如果這位崔姨娘人很好。那她把林晏送來是什么意思？還有那些背著劍的人，jiejie，他們看起來不太像是好人?！?/br>
    “做水手都是有今朝沒明朝，跟著船在河上討生活的人，不知道哪一日遇到了浪，過個險惡的灘人便沒了。船幫好些，人多勢眾，船又大，門路多，是江湖人，但也一樣是下等人?！?/br>
    南樂的神色變得復(fù)雜，她思量著怎么講這些話，“大多數(shù)下等人不一定是壞人，但一定稱不上是好人。不過江湖人他們講義氣，只要是他們的自己人，那他們一定掏心掏肺?！?/br>
    南樂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船幫的那些人，其實她有時候去方山堂是害怕的，見到王叔也害怕。

    別說沈庭玉會覺得他們不是好人，江上漁人也大多對船幫又畏懼又害怕，退避三舍。

    她不贊同他們的很多行為，對船幫這個組織的存在也沒有什么特別好的印象。

    換做數(shù)月前，南樂不會這樣說。

    但如今她受了船幫很多照顧，跟船幫的兄弟多了一些交往，便覺得船幫中的人沒有想象中那么壞，忍不住替他們說兩句好話。

    南樂的回答并沒有讓沈庭玉放下心，他的目光中生出探究，“所以，jiejie，咱們跟船幫是自己人嗎？”

    南樂點頭，“算也不算?！?/br>
    “怎么叫算，為什么也不算？”

    “我們不是船幫的人，身上沒有刺青，沒有登過船幫的船。自然不是船幫的人，他們肯照顧我，也是看在王叔的面子上?！?/br>
    “既然是自己人，他們?yōu)槭裁匆蚜株趟蛠?。?/br>
    沈庭玉的表情憤憤，“jiejie，林晏讓你那么傷心，你早說過再也不要見他了。他們難道不知道？難道林晏也跟他們是自己人？jiejie，這房子這么小，你說過的根本容不下第三個人住。可他們好像沒看見一樣，一點都不體諒你的心情。”

    南樂忍不住替崔姨娘分辯，“不。他們也是沒有辦法，不得已。”

    沈庭玉輕眨了一下長睫，一臉疑惑，“有什么沒有辦法的？”

    “玉兒，你出身也好，”南樂猶豫了一瞬，“算了，我還是說一點吧。林晏他家聽說很是厲害，所以……”

    “所以就算是江湖人也不得不給幾分薄面？”

    “玉兒，我不知道林晏他家到底有多厲害。但好像他們家有關(guān)系能對船幫上面的大人物施壓。對了。之前我只聽林晏隱約提過，好像他是什么關(guān)中林氏，他爺爺是三公？三公很厲害嗎？”

    “原來真的是關(guān)中林氏啊，那的確很厲害。難怪了?！?/br>
    “難怪？”

    “這個家族在前朝曾經(jīng)可是多次拒絕了天子的賜婚，連公主都不放在眼中。難怪那姓林的那么驕傲，一點不把jiejie看在眼里?！?/br>
    南樂聽了這么精彩的故事，心平氣和的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他果真與我并非一個世界的人?！?/br>
    沈庭玉伸出手握住她的手，“jiejie，要不，我們搬走吧。離開這地方，帶上那袋首飾。我們想去哪里都可以。再也不用管什么林晏，什么船幫。這些都與我們無關(guān)。”

    南樂，“玉兒，我之前也好好想過，咱們的以后日子怎么過。金平城這樣亂，我們兩個女人出城可能走不了多遠就會被人擄走。倒不如跟著船幫，至少還安全一點。但跟著人家要人家保護，總不能一點忙都不肯幫人家?！?/br>
    南樂朝著門口和林晏睡著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那一袋東西可以保命，也可以害人性命。你以后切莫再嘴上這樣提了。萬事小心。我已經(jīng)把東西收好了。”

    “你仔細聽著，我把東西收在……”她趴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看來南樂真的對她的叔叔是什么人，對于船幫到底在做什么事都一無所知，甚至于對林晏也不再存有感情，連首飾都藏好要避著林晏，只告訴他一個人。

    沈庭玉的心慢慢定了下來，胃口大開。

    他大口大口的吃著碗中的飯菜，“jiejie與我是一個世界的人就行了。jiejie，你這羊rou燉的真好吃！”

    南樂笑了，“好吃就多吃點。今天他們提了一只羊來。來，這一塊是羊腿，我特意給你留的。”

    南樂放下筷子，“啊，我吃完了。玉兒，你先吃，我去盛一碗湯。”

    沈庭玉的手一僵。

    南樂起身盛了兩碗湯，一碗放在沈庭玉手邊，一碗端在手里，掀開帳子，走進里間。

    南樂吃飯一向比沈庭玉慢一點，一般都是他先吃完了，一面與她說話，一面等著她吃完。

    沈庭玉看著桌子上的飯菜，飯菜仍舊熱氣騰騰，但就算是南樂往日最喜歡的干魚，也是滿滿一盤，根本沒有被吃掉多少。

    他意識到今天南樂的胃口還不及往常一半。

    雖然表現(xiàn)的極度平靜，但前幾天明明還在為了那個畜生哭鼻子。

    怎么可能才幾天就一下一點都不在乎，那么平靜呢？

    他真的完全沒有看出來，沒有看出來她連吃飯都沒有胃口吃，剛才還在那里竊喜。

    聽著里間傳來的床榻壓動的細微聲響，想著南樂給林晏喂湯的場景。

    沈庭玉機械地嚼著口中的飯菜，卻品不出什么味道。

    他拿起手邊溫?zé)岬倪€在冒著熱氣的羊湯，嘗了一口。

    明明湯十足鮮美，他卻品出了一點苦澀的滋味。

    他獨占了她這么久的關(guān)照，竟忘了這湯，這飯，這關(guān)照本就是他偷來的。

    他不想她的半點關(guān)注分予旁人，提了劍去殺人，偏偏做的又不夠高明。原本林晏想見她一面都不容易，這下直接搬進來住，還要南樂照顧。

    這能怪誰，只能怪他下手不夠利落，手段不夠高明，以至于弄巧成拙，自討苦吃。

    第三十三章

    天色晚一點, 有人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