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111節(jié)
“好人倒是都讓她給當了!這不是成心惡心您嗎?” 陸夫人搖著頭再不肯言語了,她委頓在榻上,留了一日一夜的淚, · 很是費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送走沈庭玉。 屋外陰雨連綿,這樣的天氣用來睡回籠覺自是再好不過。 南樂打了個哈欠,合眼躺在枕上,像只困倦極了的貓。 許是因著開春的緣故,亦或者是因為沈庭玉總晚上不好好睡覺的緣故,連著幾日南樂總覺得困乏。 但仔細想一想,似乎南下一路上,她也總是犯困。 一時屋內(nèi)靜了下去,只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直到畫夏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帶著數(shù)個小丫鬟推門進來,珠簾相撞碰出一陣脆響。 南樂從睡夢中驚醒,床邊站著個俏生生的丫鬟,微微笑著,“娘子。您起來看看。以后她們兩個就在這里伺候您了?!?/br> 南樂匆忙起身,披上外袍,想要遮住肩上腿上那些還未褪去的痕跡。 她的動作很快,畫夏還是透過半透明的薄紗瞧見南樂領(lǐng)口隱約瞧見南樂領(lǐng)口大片露出的肩背上曖昧的紅痕。 她面色微紅,不自然的垂下頭去。 掀開紗幔,女子生就一張靈動秀美的面容,雙眸沉靜而柔和,掃過房中各處站滿的人,面上微微一紅。 “你們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收拾一下扎了頭發(fā)再進來?!?/br> 她覺得這樣形容不整的見人總歸是不太好,特別是三個陌生人就這么站在床邊,更是讓她不自在極了。 畫夏本來擔心這一位待二少爺都那般兇悍,一定是個難伺候的主。 卻沒想到此時少女的嗓音綿軟,說話這般和氣,根本不像想象中那般跋扈,反倒讓人忍不住憐惜。 “我們本就是伺候主子的,以后娘子也是我們的主子。她們二人本就是來伺候您的。香云,香竹??烊ツ蒙弦簧硪路恚棠镒訐Q衣?!?/br> 南樂還想再拒絕,畫夏已經(jīng)伸出手將她從床上扶了起來,拉到梳妝臺前坐下,拿了梳子替她綰發(fā),手上忙活著,嘴上也沒閑著,將小丫鬟們指揮得團團轉(zhuǎn)。 小丫鬟進進出出,有捧來溫水替南樂洗面的,有拆下床單被罩,換上新床單的,還有捧來一盒一盒的各色首飾讓南樂挑選的。 總之,一群人都忙的很有章法,沒有一個閑著的。 南樂睜著一雙烏亮的眸子好奇的透過鏡子看著身后來來去去的丫鬟們,抿著唇角,一動不動的坐著,只剩下點頭的份了。 鏡中人像是一朵漂亮又靈動的野薔薇,這朵小薔薇收斂刺,乖乖的坐著。 畫夏心頭一軟,手上綰發(fā)的力道更輕了幾分。 這樣來看,這位小娘子倒像是比她還小一些, 畫夏為她一朵一朵簪著花,怕她起床餓了肚子坐在這里無聊,便對一旁的小丫鬟道:“去讓小廚房做些甜羹來?!?/br> 南樂得了一碗甜羹,聞著香味眼睛一亮,唇邊綻開一個笑容,“謝謝你?!?/br> 畫夏忙道:“要什么謝呢?娘子是主子,可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br> 南樂心中并不將這話當真,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不都是一樣的人。 她捧著羹湯大口喝了起來,唇邊很快沾上了星星點點的糖漬。 畫夏忍不住多了幾句嘴,“娘子,二少爺雖未來見你,但這幾日一直很掛念您呢?!?/br> 南樂口中含著一口湯,被這話嚇得差點嗆住。 她直咳嗽,畫夏拿走她掌中的小碗,遞給她一方帕子,替她拍著后背,“少爺他過往性子是風流了一些,但他待您真的與待旁人不同。您何不待他也好些?” 南樂眼神復(fù)雜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搖了搖頭,雙手捧著帕子仔仔細細的擦著臉。 她垂著眼,慢吞吞的低聲道:“你不懂?!?/br> 別說畫夏不懂,其實她現(xiàn)在都搞不懂林晏。 或者說,她從來都沒有搞懂過林晏。 不過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她不用再努力又痛苦的想要搞懂林晏的心了。 有另一個人比林晏更值得她去愛。 沈庭玉不需要她費盡心思的猜,也不用她苦苦思索他究竟是哪句話是真,不會讓她總是在患得患失,永遠在等待,煎熬的擔憂著他何時會回來。 沈庭玉是屬于她的,且堅定明確的只屬于她一個人。 他是她的火焰,為她而來,溫暖又明亮,可以替她驅(qū)散所有寒冷與孤獨。 想到沈庭玉,南樂的唇邊不自覺揚起弧度,又迅速扯平,假裝無事。 畫夏,“奴婢的確不懂,娘子分明是這樣和氣的人。為什么獨獨對二少爺那般惡言相向。您若是能與他溫言軟語上幾句,就如此時待奴婢一般。二少爺一定會很開心的?!?/br> 南樂再抬眸,眼中已經(jīng)沒了方才隱約的黯然。 她平靜又不解的反問道:“我要他開心做什么?” “您總不能一直與二少爺這樣僵著,他若不開心了。受苦的,不還是您嗎?難道您想一直被關(guān)在這西廂房?” 卻沒想到南樂點頭,認真的說道:“其實關(guān)著也挺好的。” 不用做活,每日有飯食送來,還有人晚上陪|睡。 只林晏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然跑來耍酒瘋,這一點不好,其他都挺好的。 但沒關(guān)系,很快等沈庭玉辦完事,他們就會離開了。 畫夏想說什么,但見南樂抬手,袖子落下來一截,露出一雙玉腕,腕間印著數(shù)圈還未褪去的青紫指印。 她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頓時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又原樣吞了回去。 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在小姑娘的皮膚上留下這樣的青紫印子? 光是能看見的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還不知道這姑娘衣服下面是怎樣的狼藉。 少爺若真是待人家姑娘好,又怎么會被這樣抵觸。 這樣性情軟和,如薔薇一般靈動美麗的姑娘,少爺怎么忍心下這樣重的手呢? 畫夏不由得嘆了口氣,不再說什么了,只替南樂梳妝好,陪著她用了早飯。 林夫人派人送來一批禮物,畫夏帶著南樂一一過目。 南樂睡眼惺忪的看著,不見喜色,甚至打起了哈欠。 她馬上就要走了,林家給她的東西都會一樣不少的留在林家,與她沒有任何干系。 畫夏見南樂好似已經(jīng)困得睜不開眼睛,只得暫且做主將這些先收進了閣樓,放南樂回去睡回籠覺。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一早派出去的小廝拿了藥回來,該熬的都熬煮好了。 畫夏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拿著藥膏,剛要去西廂房,便又見有人從石門進來,嚷道:“畫夏jiejie,畫夏jiejie,王婆子那邊出事了。你快去看看?!?/br> 一個丫鬟上前,接過畫夏手中的藥碗,“jiejie,你去忙吧。我與香竹可以服侍娘子喝下藥?!?/br> 畫夏想起林晏臨走的囑托,有些擔心,“這藥一定要看著娘子喝下去。這藥膏你們也記得千萬要幫娘子涂了?!?/br> 香云與香竹對視一眼。 香竹接過話,笑道:“您放心吧。” 眼見著畫夏匆匆離去的背影,香竹面上的笑多出些意味深長。 第八十一章 城門外, 早早擺起了一座不大的草棚。 國舅與年幼的小皇帝并肩坐在草棚中,紫衣的重臣得不到座位, 只好沿邊站著, 半身官服都浸透了雨水。 草棚外的臣僚們還好些,可以撐著傘。只是有些老臣,本就年老體衰, 站在這樣泥濘的大雨之中,幾乎撐不住傘,搞得十分狼狽。 林晏來得晚, 只能跟隨吳氏的門人,一同站在隊伍的末尾。 新京城里的百姓一早都聽說皇帝派出了使節(jié),承諾會向北靖稱兄, 以兄弟之禮求和。 今日便是北靖的使節(jié)來談和了。 哪怕下著大雨, 城中百姓還是一窩蜂的出城,想要瞧一瞧這千古難得的窩囊皇帝向敵國稱兄是個什么樣子,那幾十年未曾見過的北人武士又生成了怎樣的三頭六臂,能夠幾萬人就打潰渝州號稱的數(shù)十萬精兵。 他們無法靠近草棚, 便只能隔著護衛(wèi)天子的衛(wèi)軍, 對著近處百官們的脊梁骨指指點點。 站在前面的官員還好些,站在后面的官員聽著百姓們的言語, 無一不掩面。 林晏雖對此場景早有預(yù)料, 但真站在這里與想象到底是有所不同的。 他抬眸看著煙雨中近在咫尺, 卻又萬分遙遠的草棚,聽著身后百姓清清楚楚的譏諷與怨言,面色冷峻。 小皇帝在座位上坐久了, 一層又一層厚重的禮服壓在身上, 實在是很不舒服, 他禁不住扭來扭去。 華箬掃來一眼,聲音微沉,“陛下?!?/br> 小皇帝聽見此音,下意識坐直身體,不敢再動。 坐了一會兒,他開始不耐煩起來,問道:“舅舅,這些傖荒怎么還不來?” 公卿重臣們聽著傖荒二字,眼皮一跳。 華箬卻好似沒聽出不妥,他淡淡笑著,“許是耽擱了。蠻夷之輩,不識周禮也是有的?!?/br> 一面黑色的大旗在雨幕中出現(xiàn),緊接著是一面又一面連接著幾乎沒有盡頭的旗子。 身披黑甲的魁梧武士坐在馬上,雨水從他的盔甲往下淌,可那騎士好像完全感覺不到,就連他們身|下的馬也一匹匹魁梧高大得可怕, 不像是來和談,而像是隨時都會翻臉,舉起長槍,拉開身后弓箭大開殺戒。 他們出現(xiàn)的一瞬間,原本臣僚與百姓們隱約的交談聲就驟然消失。天地之間,只剩下由遠及近的馬蹄聲與雨聲。 那樣的蹄聲,讓人恍惚覺得天地都好像在震顫。 林晏看著這樣的軍隊,眸光異常的鋒銳,久久都未回過神。 這就是他所要面對的敵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