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瑰蘭，你也看到了吧？」遙遠(yuǎn)的一棟廢棄大樓上，一男一女好整以暇的盤腿坐著。

    「那種比太陽還亮的光芒，不看到也難……媽！那是我的啤酒吧！」靛青色長發(fā)少年在摸索一陣未果后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啤酒早已被搶走?！赴。⊥赐赐?。」

    女子優(yōu)雅的放下拳頭，彷彿剛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附信酰沂震B(yǎng)你可不是為了當(dāng)你老媽的！」

    「是是是……那我的啤酒……」

    匡啷。女子面不改色的把空罐子丟到一旁?！钢x謝招待?！?/br>
    「我記得我?guī)Я巳蕖箍镟タ镟ァ！肝矣憛捘恪?/br>
    「好了，來談?wù)掳伞！古訜o視瑰蘭的悲鳴，直接進(jìn)入話題?！竸倓偰堑拦庀氡厥巧忱~弄出來的吧？」

    「是的，伊索也和他們在一起?！古尽９逄m身邊的鋁罐瞬間成了一堆廢鐵。「女王……？」

    「哼，那個叛徒也在那里??？」女子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负脴O了，真是好極了。」

    「您沒事吧？」瑰蘭有些緊張的看著女子，只要她露出這種表情都準(zhǔn)沒好事。

    黑夜的寒風(fēng)將女子的發(fā)絲吹得飄揚，她站起身，渾身散發(fā)著自信又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高@次，將由我親自出馬?！?/br>
    §

    我在鳥鳴的啁啾聲中清醒。

    沙利葉趴在我床畔，未束起的金發(fā)柔順的從床緣垂下。他依然還在熟睡，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顫。為了避免吵醒他，我連動都不敢動。

    柔和的陽光自窗簾細(xì)縫灑入臥室，為沙利葉的發(fā)絲增添了更明亮的色澤。休息中的他將雙翼收回肌膚中，這使他稍微從神的等級變得更為接近人類。我無意識的伸出手，想碰觸那如絲綢般的發(fā)絲……

    沙利葉睜開了雙眼。

    我及時收回手，暗自慶幸沒被看到這尷尬的一幕。

    他迷人的翡翠眸子直勾勾的盯著我，隱約還帶著些許睡意?！冈绨??！?/br>
    「我睡了多久？」身上還殘留著墓地的氣味，使我非常想要好好洗個澡。

    「差不多一天，現(xiàn)在接近中午了?！股忱~站起身，拉開窗簾。「梳洗完后就收拾行李下樓吧，我們要走了?！?/br>
    「走？」我詫異環(huán)視這個住不到幾天的房間?！肝覀円x開了？」

    「既然流浪者已經(jīng)找到破解結(jié)界的方法，狂族有可能也知道了。這里已經(jīng)不再安全，必須要再尋覓新的藏身處。」沙利葉背著我嘆了口氣，但又回頭給我一個堅定的笑容?！竸e擔(dān)心，我和伊索已經(jīng)有計畫了。」

    接著房門在面前關(guān)上，不給我回話的馀地。

    午餐過后，三人在別墅前的草坪會合。沙利葉依照慣例朝我伸出手，準(zhǔn)備起飛，但我搖搖頭，婉拒了他?！改阕蛞诡櫫宋乙煌?，想必很累了，我請伊索帶我吧。」

    那一瞬，我清楚望見沙利葉眸中的受傷。但他很快便斂起情緒，對伊索一點?！改蔷吐闊┠懔?。」

    雖然對沙利葉很抱歉，但我非常需要時間好思索自己對他的感情。尤其是在看到銀印之后，我明白圣族和闇族相愛勢必會引發(fā)一場失控的悲劇。

    伊索對我點頭，雙翼在身后延展開來。在被流浪者綁架的那夜我曾短暫的瞥見過他的翅膀，但此時此刻我才有充裕的時間仔細(xì)欣賞。

    他的翅膀十分特別，弓形處是黑色，往下慢慢漸層成白。有別于沙利葉的神圣，伊索反而給人一種低調(diào)的安全感，就像一個在群體中默默陪伴的角色。

    我走入他懷中，任由他的手臂固定我。一個心跳過后，我已身在空中。今日的天氣很好，晴朗無云，也看不到其他天使的蹤跡。我們一路沉默飛行，風(fēng)的呼嘯聲是飛行唯一的配音。強風(fēng)吹得眼睛很乾，于是我索性閉上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終于降落在一條雜亂的小巷中。大包小包的垃圾隨意棄置，紅磚墻滿滿的都是噴漆。我正要開口詢問沙利葉這里是哪里時，他卻舉手叫我噤聲，指示我繼續(xù)往前走。

    巷弄的盡頭是一條長走廊，但比外頭顯得乾凈許多，這使我好奇誰會住在如此隱密的地方。在推開最后一扇赭紅色的門之后，令人難以置信的身影便映入眼簾?！竼押?，我還在想你們什么時候才會來呢?！?/br>
    「千……千霜！」我揉揉眼睛，終于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

    眼前的少女依舊穿著制服，雙腿很沒禮貌的翹在辦公桌上。「哎呀夜璃，好久不見啦，歡迎來到千霜小店?！?/br>
    千霜也是天使界的人，是啊，有何不可？

    「千霜，我們需要一個藏身處?！股忱~直接跳過寒暄，開門見山的切入話題。

    千霜放下腳，改用手托著下巴。「沒問題，你打算出多少錢？」

    「一週三萬?！股忱~果斷的將錢整齊排放在桌上。

    看著這兩人的互動，我突然想起千霜昨天在電話中所說的話?！盖?，你真的在開黑店啊？」

    「誰開黑店？你才全家都開黑店！」千霜啪一聲拍桌起身，讓我嚇到退了幾步?！肝铱墒切抛u滿點的商人！」

    「是是是，請繼續(xù)剛剛的交易?！刮彝说胶蠓?，讓雙方能好好交易。

    千霜收了錢，從抽屜抽出一張黑色塑膠卡片?！高@可以隱匿你們的行蹤，藏身處的地址我也寫在上面了?！?/br>
    「千霜，你真的不考慮回圣族住嗎？」沙利葉突兀的問道。

    「我覺得我現(xiàn)在過得挺逍遙的，反正族里也不太能接受我的血統(tǒng)。」千霜又回到椅子上，進(jìn)入翹腳模式。

    「什么血統(tǒng)？」難道千霜也是……

    「混血，跟你一樣?！骨炙斓幕卮??！肝覌屖侨祟悾习质鞘プ宓??！?/br>
    如此一來，我的腦中馬上又冒出了另一個問題。我轉(zhuǎn)向伊索?！改阕蛱旄嬖V我因為我是混血才特別受到天使界的注意，其實那是敷衍我的話吧？」

    「抱歉，我當(dāng)時的確是向你說了謊?！挂了骺嘈Φ馈！改阒赖脑缴伲渌焓咕驮诫y追蹤到你?！?/br>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拳砸向他的臉。

    讓他逃過一劫的是千霜清喉嚨的聲音。「不好意思，我想借一下夜璃的時間?！?/br>
    沙利葉下意識將我護(hù)在身后。「你想對她做什么？」

    「是時候讓她知道一些事了。」千霜不疾不徐的回應(yīng)，絲毫不因沙利葉的壓迫而動搖。

    我拍拍沙利葉的肩?！笡]關(guān)係的，我相信千霜不會傷害我?！苟椅矣蓄A(yù)感，千霜及將告訴我的是很重要的事。

    「夜璃，你一點都不了解千霜?！股忱~無奈的低頭注視我?！盖墙沂菊?。意味著她所說的真相會讓人發(fā)狂，會揭開所有被掩蓋的血淋淋事實。就算如此，你還是想聽嗎？」

    我點點頭，用堅定的眼神代替答覆。

    沙利葉和伊索無奈相視，讓出一條路來。千霜走到房間后方，勾勾手示意我跟她走。她領(lǐng)著我進(jìn)入一間普通的小房間，里面堆滿了各年代的報紙和資料夾。惟千霜抱著胸，在確認(rèn)我鎖好門后才開口?！肝以静幌敫嬖V你這件事，但你時間不多了。」

    「我知道沙利葉有事瞞著我。」這不是問句。

    千霜嘆了口氣，丟了一份報紙給我?！改阕约嚎窗??！?/br>
    整份報紙的重點被用紅筆圈起，是關(guān)于母親自殺時的報導(dǎo)：昨日海邊驚傳自殺案，一名年約四十的慕姓女子被驚見跳海自殺。消防隊尋找多日未果，只能從岸上包包遺留下的證件確認(rèn)身分。根據(jù)現(xiàn)場唯一的目擊者表示，他曾試圖阻止但距離太過遙遠(yuǎn)。更為離奇的是，目擊者在經(jīng)警方訊問后便下落不明，至今仍在嘗試連系中。

    我放下報紙。「目擊者？」

    「目擊者也是天使，我猜這點你應(yīng)該也猜到了?！骨兄鴫Γ乜次??！父鶕?jù)我的調(diào)查，當(dāng)時在那里的目擊者是一位闇天使?！?/br>
    母親跳海自殺時恰巧只有一位天使看見，而目擊者在審訊后便消失不見……這不是巧合?！盖！刮业穆曇糇兊们锷硢?，恐懼自己歸納出的這個恐怖事實。

    千霜無聲頷首，鼓勵我說出真相。

    「這場詐死都是母親一手安排好的，她還活著。」

    §

    接下來的半天，我陷入了異常的恍惚狀態(tài)。

    「千霜所說的真相會讓人發(fā)狂，會揭開所有被掩蓋的血淋淋事實?！股忱~已經(jīng)事先警告過我了，我卻如此固執(zhí)的想挖掘出真相?，F(xiàn)在想來，我真是一個欠缺考慮的笨蛋。

    「夜璃，我們到了。」沙利葉盡可能輕柔的讓我著地，沒有過問我沉默的原因。

    也許在他眼中，沒有發(fā)瘋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吧。

    母親的去處，我早在日記中就已尋得答案了。「比親情更強大的是愛情?！鼓赣H設(shè)下了這個局，為的就是去和父親重逢，和那在闇族至高無上的領(lǐng)導(dǎo)者。

    新的藏身處是一棟廢棄的商業(yè)大樓，房間只有一房一廳，臥室更是只有一張雙人床。整個下午我們都在打掃這個小到可憐的空間，唯一的好消息是千霜已經(jīng)預(yù)先幫我們準(zhǔn)備了七日的糧食。

    時間很快便到了晚上，但雙人床卻成了最大的問題。我率先舉手。「我去沙發(fā)睡吧?！?/br>
    伊索挑眉，彷彿覺得我說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改挠心惺孔约合硎芙o女生受苦的道理？」

    「可是你們有兩人，本來就是我該睡沙發(fā)。」再說男女有別，我和任何一人同床都會非常尷尬。

    「夜璃睡床，我和伊索會自己處理，就這樣定了?！股忱~直接拍板定案，不給我反駁的馀地。

    我原以為他們已經(jīng)私下討論出解決方案，沒想到他們最后竟然是用猜拳來決定誰睡沙發(fā)。在幾經(jīng)思考之后，我終于鼓起勇氣對在地上鋪床的沙利葉開口?！干忱~，你還是到床上來吧。」

    「你不怕我半夜對你亂來嗎？」沙利葉的眼角閃爍著笑意。

    「你若要對我非禮，早在別墅時就做了?！箖嵐茏焐线@么說，我還是在他爬上床時用指尖畫出一條隱形的楚河漢界，這個舉動讓沙利葉露出了俏皮了笑容。

    「尊貴的女士，晚安?！股忱~朝我行了一個傳統(tǒng)歐洲式的禮。

    燈關(guān)上之后，空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沙利葉輕柔的呼吸聲及伊索在客廳翻動的聲音變得清晰無比。我翻來覆去，近期所發(fā)生的事情不斷浮現(xiàn)在腦海，讓我無法入睡。

    沙利葉沒有說話，但想必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因此當(dāng)我呼喚他時，便立即得到令人安心的回應(yīng)?！杆恢鴨?？」

    我抓緊棉被，輕輕嗯了一聲。

    在黑暗中，我聽到沙利葉翻身面朝我。「想聊聊嗎？」

    「可是伊索……」

    「他睡覺時會戴耳塞，沒關(guān)係的?！刮铱床坏缴忱~的臉，但我猜一定是那一貫的溫柔表情。

    「沙利葉，你環(huán)游過世界嗎？」

    「算是有過，但要看你對環(huán)游世界的定義。」

    「那……你去過歐洲嗎？」

    「去過?！?/br>
    「那里是不是有許多古老的皇宮、華美的裝潢，就和書中描述的一樣？」歐洲一直是我所嚮往的地方，但我這輩子就只去過美國留學(xué)，只能從書中略知一二?！高€有還有，有沒有一座漂亮的黑色城堡，那種高聳、帶有黑色護(hù)城河的……」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一座黑色高聳的城堡總是徘徊在夢境中，但我無論從哪里都查不到類似的地方。而唯一接近夢中描述的，就是那神祕魔幻的歐洲……

    「夜璃。」沙利葉的聲音變得很近，但又保持著安全距離?！傅冗@一切結(jié)束后，我保證帶你去歐洲玩。到時候，你就能親眼見證你想要的東西?！?/br>
    「誒？」

    「狂族族長對各機場佈下了禁制，若不戰(zhàn)勝她是無法離開臺灣的?！股忱~告訴我這個遺憾的消息?！高€記得那場墜機嗎？那也是她弄的。」

    「所以那時……」

    「并不是夢，若不是我在，她差點就達(dá)成了。在阻止災(zāi)難之后，我請了幻族的朋友施法，讓這場襲擊變成一場幻象。當(dāng)時時機還沒到，不能把你捲進(jìn)來。」

    在得知了部分真相之后，許多以往只能偷偷猜測的疑問終于獲得了解答。而我也想起自己還欠沙利葉一個謝謝。「沙利葉……當(dāng)時謝謝你了。」

    「不客氣，現(xiàn)在快點睡吧?！箮缀跏窃谒v這句話的同時，我的眼皮便不由自主的沉重了下來。

    于是我含糊的向他道了晚安，意識沉入無垠的夢境之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