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把總旗扮成御醫(yī)的模樣，自己扮成余妍芝的模樣，可成？」汪直低聲問道，伸手將布包遞給英子。

    英子垂首不語，顫抖地接過布包。

    汪直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卻無暇顧及她的情緒。

    「汪爺？余姑娘？」外頭的侍衛(wèi)久久沒有聽到人聲，拍著門不安地詢問道。

    「無事，別鬧?！雇糁辈荒蜔┑卣f道。外頭立刻又沉寂了下來。

    「不能再快些嗎？」汪直有些急躁地對著正幫段韶藍(lán)上著妝的英子說道。

    英子抿唇不語，一雙小手動得飛快。

    「??？」段韶藍(lán)對鏡低聲驚呼：「英子，你真厲害！」

    英子不答，飛快地往自己臉上涂脂抹粉。余妍芝的臉蛋比自己圓潤許多，得補(bǔ)上蠟才行。余妍芝的眼頭較為狹長，每回見著自己便是滿臉的憤恨……

    「這就成了吧，英子，像極了。」汪直平淡的嗓音自英子身后傳來。

    銅鏡邊上反射出了汪直突然湊近的臉，英子瑟縮了一下，垂首不答。

    「接著再換上余妍芝的衣物就成了呢?！雇糁倍Z道：「女孩子的衣服沒什么的，別想太多?！?/br>
    英子渾身發(fā)顫，輕聲應(yīng)了聲是，便不再言語。

    ***

    「汪爺，余姑娘，事成了嗎？」為首的侍衛(wèi)跡近諂媚地迎向汪直一行人：「小人名喚韋瑛，若是汪爺將來富貴了，可別忘了提攜提攜小人呀?！?/br>
    「回宮?！雇糁鄙袂槟救唬叩蔑w快。

    身旁的英子也淡漠地走著，頂著張余妍芝的臉，卻半點兒也不想將這個角色扮演好。

    「你就回太醫(yī)院吧，我們向娘娘回報就成?！雇糁崩淅涞叵蚨紊厮{(lán)說道。

    段韶藍(lán)連忙行了個禮，向原路跑去。

    「竟是不懂得把握這個向娘娘討賞的大好機(jī)會?！鬼f瑛望著他的背影，故作老成地嘆息：「有些人，就是注定一輩子上不了位?！?/br>
    「哪及得上韋大人前程遠(yuǎn)大呢？」汪直淺笑。

    韋瑛也歡快地笑著：「都是托汪大人的福，小的不過是依附在汪大人身畔，僥倖沾上了一丁半點的氣運(yùn)罷了，哪及得上汪大人洪福齊天？」

    汪直一哂，快步走入了昭德宮，將滿口恭維的韋瑛拋在后頭。

    ***

    「秉娘娘，紀(jì)女史身染痞病，并非有姙。」汪直恭敬地說道。

    「身染痞??？」萬皇貴妃低聲笑道：「但本宮卻依稀記得，小直子你昨晚告訴本宮的，可是紀(jì)氏孕吐不止。」

    英子只覺眼前一黑?；寿F妃說的每個字她都懂，但組合起來，又成了她不懂的意思。汪直跟娘娘說了什么？這絕不可能！

    「汪直有罪，請娘娘責(zé)罰。」汪直跪倒在地，平靜地說道。

    皇貴妃笑而不語，寢殿中一片寂靜，立在皇貴妃身側(cè)的英子只覺心亂如麻。若真是因為汪直洩了密，才有了今日古藏閣的那幕。那他后來的種種舉動，又究竟是為了什么？

    「妍芝？」皇貴妃抬首瞥向她。

    「是！」英子連忙應(yīng)道，心中暗暗叫苦。

    雖然她有接受過模仿他人嗓音的訓(xùn)練，余妍芝又與她年歲相仿，模仿起來毫不費(fèi)力。但她可沒什么見識過皇貴妃與余妍芝的相處模式，又如何能夠精確地模仿余妍芝的用字遣詞？

    「你今日倒靜得很。」萬貴妃淺笑，嗓音卻闇啞地令人生畏。

    「回……回義母的話，那宮女實在病得可怕，妍芝……心有馀悸?！褂⒆宇澏兜鼗氐?，掌心已出了層薄汗。

    「是如此嚴(yán)重的病癥呀……洪榮?！够寿F妃低聲喚道。

    儘管昭德宮的柴火一向燒得挺旺，英子仍然打了個哆唆。

    「奴婢在?！购闃s垂首回道。

    「古藏閣女史紀(jì)氏身染痞病，將她打發(fā)去安樂堂吧?！够寿F妃緩緩地說道。

    「奴婢領(lǐng)命?！购闃s恭聲應(yīng)道。

    「至于小直子……」皇貴妃沉吟道：「該有的懲罰還是不能少……」

    「砰」地數(shù)聲，遠(yuǎn)方幾處不甚牢固的窗板被強(qiáng)勁的北風(fēng)撞開了，呼嘯的風(fēng)聲有如厲鬼咆哮。英子嚇得渾身一顫，所幸皇貴妃絲毫不以為異。

    「啊，下大雪了呢?！够寿F妃低聲笑道，令英子寒毛直豎：「看來皇上今晚定會留宿昭德宮，杖責(zé)的事兒還是先緩緩吧?！?/br>
    「謝娘娘恩典?！雇糁惫暬氐?。

    「但年節(jié)的武當(dāng)山之行，你的位置便先挪出來吧?！够寿F妃輕聲說道：「都下去吧。圓蘿，上熱湯?！?/br>
    宦官們連忙行禮告退，英子顫巍巍地跟著汪直，便欲走出寢殿。

    「別急，妍芝?！够寿F妃粗啞的嗓音宛如來自地獄一般：「義母還有話要跟你說?！?/br>
    英子顫抖地回身：「是，義母?！?/br>
    宮女們端著洗漱用品與熱水魚貫而入，英子站在屏風(fēng)前，呆愣地看著里頭忙碌的身影。半晌過后，里頭才傳出了輕輕的入水聲，一股子濃郁的花草香氣在空氣中飄搖。

    「你今日的表現(xiàn)著實出乎意料，我原以為你會忍不住幫小直子求情的。」皇貴妃闇啞的嗓音在寢殿中回盪著：「看來，你倒是成熟了些，有把我跟你說的話兒聽進(jìn)去。這樣吧，我先把禮儀課給停了，可好？」

    英子著實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只得傻里傻氣地再回了聲是。

    「看來你真被嚇得不輕?！够寿F妃輕聲笑道：「回去吧，睡前讓紫桃給你溫壺薑湯?！?/br>
    「是?！褂⒆咏┯驳鼗厣?，走出寢殿。

    轉(zhuǎn)過幾個長廊后，英子遭遇了一個進(jìn)退兩難的窘境。

    頂著余妍芝的臉的她，在這種過了宵禁時分的深夜，如何能回到昭德宮外的小黃門宿舍呢？更何況，郭茂必然已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知所蹤，自己又得如何解釋呢？但若是回了余妍芝的寢房，是否意味著往后自己都得頂著余妍芝的身分過日子呢？不成，那絕對不成的！更何況，英子自己也并不認(rèn)得前往余妍芝寢房的路呀！該找人問路嗎？那豈不是當(dāng)場漏餡兒了嗎？

    「英子?！雇糁钡统恋纳ひ糇陨磉呿懫?，英子嚇得渾身一顫，看清是他后才眼眶泛紅地低下頭去。

    「別用余妍芝的臉做出這種表情，怪不習(xí)慣的。」汪直低聲笑道：「我就知道你不認(rèn)得路，走吧，余、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