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汪直松開了手，一把推開了她：「你走吧?！?/br>
    「我不是在趕你走……」英子連忙捉住他的手：「我……我有不能脫褲子的理由的?！?/br>
    汪直陡然渾身僵硬，使勁地回握了英子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

    「你……」汪直吞了吞涶沫，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會(huì)感到害羞嗎？」

    「啊……」英子漲紅了臉，呢喃道：「也能這么說?！?/br>
    汪直斂去了謹(jǐn)慎，面色不善地說道：「是或不是，別妄想用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敷衍我?！?/br>
    「是?！褂⒆舆B忙頷首。

    「那么，為何？」汪直有些急切地扣緊了她的手。

    「疼……」英子泫然欲泣，抽了抽手，卻沒抽成。

    汪直面色緩和了些，松開了她的手：「抱歉?！?/br>
    「我會(huì)感到害羞是因?yàn)椤褂⒆游丝跉?，才下定決心似地說道：「我是個(gè)女孩?！?/br>
    汪直呆愣，半晌后才僵硬地笑道：「你倒不必拿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來搪塞我，我從未嫌棄過你的身分?！?/br>
    「不是謊言呀?！褂⒆蛹鼻械刈阶×怂氖郑骸肝艺鏇]想過要騙你，我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罷了。」

    汪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緩緩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汪直垂首，面上滿是英子從未見過的脆弱：「讓我靜靜?！?/br>
    「汪直哥哥！」英子著急地喊道。

    「出去?！雇糁背谅曊f道：「別讓我說第二遍?！?/br>
    英子心頭一酸，只覺汪直終究是惱了她沒早些告訴他。

    孰知，汪直心頭轉(zhuǎn)的卻是更為深刻的凄哀。

    ***

    此后，一連半年，汪直都未與英子說過半句話。英子挖空了心思在製造談話的機(jī)會(huì)，但都敵不過汪直回避她的決心。

    「紀(jì)jiejie。」英子心不在焉地?fù)芘矍暗娜~片兒：「總旗大哥是不是沒對(duì)你置過氣呀？」

    紀(jì)唐妹一愣，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沉思半晌后，才柔聲回道：「汪直又惱了你嗎？」

    英子瞪眼，驚詫地說道：「jiejie怎會(huì)如此聰慧呢？像jiejie這樣聰慧又貌美的人兒可真不多了?！?/br>
    「和誰學(xué)的這般油嘴滑舌。」紀(jì)唐妹滿臉紅暈：「你這小傢伙心事不全都寫在臉上嗎，也沒什么難猜的?！?/br>
    「紀(jì)jiejie！」英子帶著哭腔淚眼汪汪地看向紀(jì)唐妹：「這回是我的錯(cuò)?！?/br>
    ***

    「你是個(gè)女孩，卻一直沒告訴汪直？」紀(jì)唐妹尋思半晌，才柔聲問道：「那，為何不告訴他呢？」

    英子一愣，半晌后才低聲回道：「總感覺跟他說了，就不會(huì)再那么無話不談了?！?/br>
    「這又是為何呢？」紀(jì)唐妹興致盎然地盯著她瞧。

    「雖然汪直哥哥從來不說……」英子吶吶地說道：「但我們相處了這么久，從他的言行中，我可以感受到，他有多么怨恨這種屈居于人下的感覺?！?/br>
    紀(jì)唐妹淺笑不語，靜靜地等候她繼續(xù)說下去。

    「我……」英子深吸了口氣：「我以為，他需要一個(gè)能真正感受到他身心苦痛的朋友，而他一直以為我是?！?/br>
    「你的言下之意便是，若是少了同樣的經(jīng)歷，你便無法理解他的苦痛了嗎？」紀(jì)唐妹正色說道。

    「不是的?！褂⒆舆B連搖首：「我只是怕他不明白罷了，我是永遠(yuǎn)能夠理解他的?！?/br>
    「但你從未與他徹底地談過此事呀?！辜o(jì)唐妹淺笑道：「說不定，他心底所想的與你截然不同呢?！?/br>
    「但他惱了我了呀?！褂⒆友劭粢患t：「每回敲他的房門，里頭都沒有人應(yīng)。倘若遇上了他，他也會(huì)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我頂著余妍芝的臉，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他拉拉扯扯?！?/br>
    紀(jì)唐妹不語，垂首沉思。半晌過后，才抬首笑道：「英子，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最擅長的是什么？」

    「??？」英子歪首：「哭也算是專長嗎？不是吧，他大概不吃這套?！?/br>
    紀(jì)唐妹嗤笑出聲：「我倒不是指這個(gè)，而是……」她將嘴覆上英子耳畔，輕聲說出了些話。

    英子連連頷首，只覺自己先前沒想到這點(diǎn)，著實(shí)是愚不可及。

    ***

    初秋的夜晚有些寒涼，汪直靜靜地坐在房內(nèi)，眼前擺著一卷用字淺白的書簡。燭光搖曳，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映出了幾道或深或淺的影子。

    只聞數(shù)聲細(xì)碎的叩門聲，汪直暗自嘆息，卻不應(yīng)聲。

    「汪直？」洪榮尖細(xì)的嗓音自外頭響起：「在不在呀？」

    「在呢。」汪直連忙應(yīng)道，起身開了門。

    「洪榮」有些急切地邁著步伐，飛快地跨入房內(nèi)。

    「出去?！雇糁背林槪吐曊f道。

    「啊？大膽！」「洪榮」神情大變，橫眉豎目地說道：「你這小子，膽敢……」

    「身高不對(duì)。」汪直不耐煩地說道：「你再把鞋子墊得怎么高，都還是比我矮上一截。」

    英子駭然，連忙掂量了自己的身高：「但我記得洪師父便是這般高呀。而且我這兩年分明長高了不少，都追上余妍蘭的個(gè)頭了?！?/br>
    「出去?！雇糁泵嫔簧疲浦T外走。

    「啊，等等！」英子死命地?fù)巫×碎T板，硬是讓自己留在了屋內(nèi)：「我……我就想和你說說話兒！」

    「但我不想聽?！雇糁崩淅涞卣f道：「你能否別那么自以為是？扮久了這個(gè)角色還真當(dāng)自己也是個(gè)主子了嗎？憑甚么命令我？」

    「我沒有要命令你……」一股酸澀的委屈涌上心頭，英子再度紅了眼眶：「我是你的朋友，你沒必要對(duì)我這么有戒心的……」

    「朋友？」汪直冷笑出聲，薄唇微揚(yáng)，一張俊臉緩緩湊近英子。

    英子腦袋發(fā)昏，眼神呆滯地看著汪直的俊顏在眼前不斷放大。汪直饒有興致地端詳著她的反應(yīng)，低笑出聲。

    熱氣襲上英子的耳側(cè)，她莫名心尖一顫，滿臉暈紅。

    「朋友什么的。」汪直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不過是你的一廂情愿?！?/br>
    英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汪直幾近殘忍地勾唇，一把將她推出了門外，重重地甩上了門。

    英子在門外不依不撓地拍著門板，一聲聲地叫喚著汪直。直到守夜的小宦官打著燈籠路過，外頭才歸于寂靜。

    汪直緩緩地跌坐在地，掩面垂首，鼻間滿是那熟悉且令人沉迷的氣息。

    「倒是先把身上的味兒去掉吧……」汪直呢喃道，神情中全是溫柔：「還是一樣傻呀，要我怎么不擔(dān)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