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肆
吳氏一愣,隨即尖聲狂笑了起來。 段韶藍(lán)心頭一緊,連忙將英子藏到了自己身后。良久過后,吳氏的笑聲才停了下來。 「看到你這死丫頭我便想起那個賤女人?!箙鞘详帎艕诺卣f道:「她便是不肯認(rèn)清自己的身分,才讓整個皇宮都因她腐壞?!?/br> 「娘娘才不是賤女人!」英子怒道。 吳氏嗤笑出聲:「你這角色扮久了,還真以為她是你義……」 「住口!」段韶藍(lán)怒喝,硬是阻住了她的話頭。 「你要我住口?」吳氏怒吼:「你這不識抬舉的下賤東西,虧得我還給過你幾個好臉色!」 「請您慎言?!辜o(jì)唐妹清冷的嗓音響起:「我答應(yīng)了,將青兒的事告訴皇上吧?!?/br> 「紀(jì)姑娘!」段韶藍(lán)驚呼。 「無妨。」紀(jì)唐妹冷冷說道:「然而,公公須保證能護(hù)我們周全,否則,我自有方法能讓公公的辛勤布置都化為流水?!?/br> 「好大的口氣?!箯埫絷帎艕诺匦Φ溃骸钢灰惆卜中奂叶〞o(hù)你們母子倆周全。」 「不只我們母子倆?!辜o(jì)唐妹淡淡地說道:「若是公公真有意與我合作,還請連段大哥與我的妹子都一併護(hù)住了?!?/br> 「那位總旗倒是無妨?!箯埫裟抗庖晦D(zhuǎn),斜眼看向英子:「但這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我卻是無從保護(hù)起?!?/br> 「我不需要你保護(hù)?!褂⒆涌跉獠簧疲骸钢灰愫湍闵磉吥俏唬瑒e說出我來過這兒便成。不過好讓你們知道,即使你們說了,我也有法子脫身,就不必拿此事來要挾我了?!?/br> 「你這死丫頭?!箯埫魵鈽O反笑:「哪有什么被要挾的本錢?」 「那便一言為定了。」英子冷哼一聲。 「沒別的要求了吧?再有別的咱家也不會答應(yīng)的。」張敏斜眼覻了紀(jì)唐妹一眼,尖聲說道。 「是,就這么多?!辜o(jì)唐妹不卑不抗地溫聲說道:「奴婢不敢踏出安樂堂,也就不送公公了。」 「無妨?!箯埫魯[了擺手:「這個月底前,我會讓皇上知曉他唯一的孩子的存在的?!?/br> 「多謝公公?!辜o(jì)唐妹垂首說道。張敏滿意地看了她一眼,掉頭離去。 段韶藍(lán)提起繡春刀,一言不發(fā)地便欲推開房門。 「段大哥,你想做什么?」紀(jì)唐妹溫和卻堅(jiān)定地說道。 「殺了他?!苟紊厮{(lán)頭也不回,微啞地說道。 「不成的,段大哥?!辜o(jì)唐妹柔聲說道:「不能總為了我打算,青兒是皇子,他有權(quán)繼承大統(tǒng)?!?/br> 「我……」段韶藍(lán)語塞,苦澀低聲說道:「也是呢,是我想岔了?!?/br> 紀(jì)唐妹勉強(qiáng)一笑,垂首不語。 *** 成化十一年二月下旬,春日的早晨依然寒涼,寒意浸染了整個乾清宮。 寢殿內(nèi)悄然無聲,梳整頭發(fā)的每個動作都因這份寂靜而顯得格外突兀。 張敏謹(jǐn)慎地替皇帝梳理著頭發(fā),一邊思量著要如何開口提及小皇子的事兒。 孰知,這機(jī)會竟來得突然到令他難以招架。 「我是老了。」皇帝對鏡自照,嘆道:「卻連個能繼承江山的兒子都沒有?!?/br> 張敏心亂如麻,一顆心跳得老快。他明白,現(xiàn)下,便是最好的時機(jī)。 「啪」地一聲,張敏一個屈身,跪倒在地。 「你做什么?」皇帝大吃一驚,向后退了數(shù)步。 「奴婢有罪!」張敏伏地喊道:「奴婢一直都知道,皇上有個兒子。」 皇帝驚愕地望著他,滿臉的不可置信。 一旁的司禮大太監(jiān)懷恩連忙說道:「張敏說得沒錯,小皇子潛養(yǎng)西內(nèi),已有六歲了?!?/br> 「真有此事?」皇帝大喜,喝道:「立刻帶他來見朕!」 *** 「皇上命小皇子前往乾清宮一敘。」宦官尖細(xì)的嗓音讓整個安樂堂沉靜了下來。 紀(jì)唐妹摟著小皇子,示意他像前些日子訓(xùn)練的那般行禮。 「娘?!剐』首蛹t撲撲的小臉上寫滿了不捨與忐忑。 六歲的孩子早已能感受到大人的心情,母親眼中的不安與悲凄令他不知所措。 紀(jì)唐妹勉強(qiáng)勾起一個笑容:「無事,照娘說的做。見到留有鬍鬚的黃袍人,便上前摟住他,他是你的父親。但切記,禮數(shù)也是不可缺少的,這些娘都教過你了。」 宦官帶走了不住回首的小皇子,只馀紀(jì)唐妹一人靜靜地坐在床沿。少了稚兒的笑語,安樂堂似乎更加寒冷了。 *** 隔日,皇帝的一紙召書震驚了整個皇宮。令人震驚的,不僅僅是那個憑空冒出的六歲皇子,還有那入住永壽宮的紀(jì)氏女史。 「框」地一聲,皇貴妃又砸碎了一只價值連城的斗彩瓷茶杯。英子渾身一顫,垂首不敢言語。 「終于連他都放棄了我呢……」萬貴妃嘶啞一笑,因凄哀而扭曲的臉龐看上去比平時要蒼老上了幾分。 英子呆滯不語,心中難受無比。紀(jì)唐妹是她的朋友,她自然是得讓她與小皇子都好好的。但現(xiàn)下,她卻因此傷害了救過自己的娘娘,還得恬不知恥地在她身側(cè),見證她的脆弱,這又是何等地令人內(nèi)疚?偏生她又連句安慰的話都擠不出來。 「娘娘定是生得出孩子」這等話,別說他人不信,連萬皇貴妃本人也是不信的。那么,又還能如何安慰她呢? 「妍芝?!够寿F妃目光一轉(zhuǎn),慘笑望著英子,沒了平日的半點(diǎn)冷厲果斷。 「是?!褂⒆悠D難地回道,竟是再也吐不出「義母」二字。 「這皇宮里,只剩下你不會騙我了?!够寿F妃低聲笑道,臉上盡是滿溢而出的凄涼。 英子語結(jié),垂首不去看她。 內(nèi)疚是種比憤怒要來得強(qiáng)烈的感受,今日,她深刻地意識到了。 「今晚和義母一起睡吧?!够寿F妃低語:「咱娘兒倆已許久沒有好好說話了?!?/br> 英子有些慌亂地頷了頷首,竟是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寿F妃的眼中,全是她從未領(lǐng)略過的依賴與信任。 是夜,英子在皇貴妃的懷抱中沉沉入睡。兩個渴望愛的人,和諧地相擁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