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個朋友一直沒有哭，后來也沒有?！估蟢還是那樣笑著，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就給了伊依一種他身在煙霧后的模糊「但他開始作夢，反覆反覆地作夢，但夢的主軸很單一，全部都是那個過世的女生就在葬禮上看著沒有哭的他。」

    「然后醒來的時候，他臉上都是水?！?/br>
    「那是淚吧？」伊依一針見血。

    老k笑了笑，沒有回答，繼續(xù)往下述說「那時候他總是被這個夢驚醒，睡也睡不好，生活因此過得亂七八糟，大學(xué)也沒考好?！?/br>
    「我們那時候還問他要不要去收驚，因為他總說自己是因為在葬禮上沒哭所以被詛咒了?！?/br>
    「哪會因為這種事情被詛咒??？」

    老k聳聳肩，還是那樣模糊恍惚的笑「就不知道啊?！?/br>
    伊依看了那樣的老k一眼，發(fā)現(xiàn)在那故事被講完了之后，他的形象才在自己眼中又立體了起來，好像老k剛剛變形成了那魔幻的故事，暫時幻化成那段遺憾的具體形象。

    「你口中的那個你朋友，其實是你自己吧？」

    老k沒有回答，只是清清淺淺地笑。

    「但你的故事很失敗?！挂烈勒f，語氣里沒有指責(zé)沒有批判，就只是說。

    老k毫不介懷地笑了起來「我怎么可能跟你這種拿文學(xué)獎的人比呢？」

    「你怎么知道我拿過文學(xué)獎？」伊依問，雖然在葬禮會場追問這種枝微末節(jié)實在很怪，但她就是反射性地問。

    即使她心里已經(jīng)有答案，她有九成的把握那是徐默告訴他的。

    但伊依錯了。

    「是孫其均告訴我的?！估蟢說「他看過你寫的東西，他說你寫得很好?！?/br>
    「他是自己看到的嗎？」真的不是徐默說的嗎？伊依在心里這么堅持著，不知道是想聽到肯定還否定的答案般地堅持著。

    「我不確定欸，我沒有問那么仔細?！估蟢說，然后換了個話題「但為什么你說我的故事很失??？應(yīng)該只是普通失敗而已吧？」

    老k就是老k，即便是在這樣的場合，還是可以有那種拐了個彎的幽默。

    但伊依沒有笑，而是很認真地回答了「因為你說的那個故事，更讓我不想要在葬禮上哭出來?！?/br>
    「就算睡不好也沒關(guān)係，如果那樣就可以讓我每天都在夢里見到我想見的人，我愿意。」

    「這不是你記得她的唯一方式。」老k的語氣很節(jié)制，卻堅定得不容置疑「你永遠都會有其他的選擇，讓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的選擇?！?/br>
    「那如果沒有呢？」伊依睜著那雙倔強又悲傷的眼眸望著老k，但還是沒有哭，至少沒有真的哭出來「如果我有的選擇里面，沒有好好活下去了呢？」

    「那你來找我?！估蟢毫不猶豫地說。

    那瞬間，伊依有種錯覺，其實老k生下來時就是這個樣子的。

    風(fēng)趣、幽默而且非常會照顧人，在每個小小的地方都能看得見他細緻的體貼。

    會不會那個故事，那個他告別他重要的人以及他自己的故事，其實才是假的？

    才是他朋友的故事？

    而那個他宣稱屬于是他朋友的故事，才是屬于他？

    在那個當(dāng)下，伊依忽然覺得自己完全不了解就坐在自己旁邊的老k。

    明明該是了解的啊，畢竟常常相處。

    她到底真的了解過誰呢？

    她連自己真的愛過的人都不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