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想謀殺我?。?/h1>
范恭一走,這不大的房間就剩下了他們兩人,氣氛一時略為尷尬。 晏枎虞將東西放在桌子上,自己一個人默默收拾了起來。 “倒杯茶來?!碧稍诖采系娜碎_口。 她停下手中擦拭桌子的動作,很規(guī)矩的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走過去將茶杯遞給他。 謝政玄沒有接,“喂我?!?/br> 這個兩個字單看充滿旖旎之色,從他嘴里說出來就顯得非常公事化。 晏枎虞的手頓了下,想起他的手不能動彈,不然會扯到背部的傷口,她只能蹲下身來小心將瓷白的杯口湊到他唇邊。 礙于身上的傷,他幾乎不能有大幅度的動作,微微抬起頭來抿了口杯中的茶水。 “涼了?!?/br> 水不夠熱,晏枎虞在剛倒水的時候就知道,但也不涼,沒想到他這時候還挺挑。 “妾找人去換?!?/br> “不用,門外檐下有風(fēng)爐,水薛策肯定找人換過了,在旁邊的缸里取即可?!敝x政玄趴著對著她吩咐。 見他如此輕車熟路,想必沒少來這里,對器物擺放位置這么了解。 “是,妾這就去辦?!?/br> 他沒有說話,晏枎虞出門回頭一看,床上的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眉頭在跳躍的燭火下微微緊蹙,許是傷口太疼,額上的冷汗也未消減。 院中,晏枎虞用蒲扇輕輕煽動著風(fēng)爐中的火焰,瞅著盛滿泉水的熟盂,想著,要是現(xiàn)在她直接給謝政玄下毒,她的仇立馬就能得報,但其后果肯定巨大,還會連累家人。 就算她再恨不得飲其血啖其rou也得三思后行,仇她會報,同時她也會想好計謀使得父母免于難。 毒殺這樣的事,顯然不可行。 熟盂中的泉水煮開,她小心給提前放好茶餅的壺中倒?jié)M水端著木盤進了屋內(nèi)。 躺在床上的謝政玄還未醒,她猶豫著是不是要將他叫醒,折騰這大半夜又受傷能睡一下也是好的。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要是常人她肯定會不忍打擾,但這是謝政玄,他休息好休息不好她都不在意。 抱著報復(fù)的心思,她走過去將他叫醒,“世子,茶煮好了?!?/br> 身上有傷在身,傷口火辣辣疼著他根本睡不安穩(wěn),在她還沒開口叫第二聲他就緩慢睜開了眼。 “妾去給您倒茶?!?/br> “嗯?!?/br> 他應(yīng)的聲音很輕。 白瓷杯中的茶水很清,晏枎虞小心翼翼扶起他的頭給喂了水。 他的發(fā)絲微微凌亂,杯中茶水見底,他抬眸看著窗外泛起魚肚白的天際,“你去睡吧?!?/br> “不了,彭太醫(yī)晌午還要給您來換藥,妾還是在這里服侍世子較好?!?/br> “你不都說了是晌午,還有些時間,不休息后面的日子你扛得住么?!?/br> 晏枎虞知曉他不喜歡把話說第二遍,便沒有再堅持。 從昨日到今天她確實倍感疲憊,放下茶杯后她行了行禮關(guān)上門退下。 臨出門前,他喊她在書架上取了一本書放在床前。 她休息的地方緊挨著他的臥房,房間很小,除了一張桌子和床甚么都沒有。 進門她直接躺倒在床上,過薄的被褥咯的她難受,條件有限她在這方面也不是很講究的人,迷迷糊糊中陷入睡夢中。 又是夢,她聽見夢里有人喊她的名字,緊接著她被一陣外力搖醒。 晏枎虞伸著懶腰坐起,原來不是夢,是真的有人叫她。 來人穿著圓領(lǐng)青袍,年紀(jì)約莫二十出頭,帶著官帽,面容清秀。 此人面生,她防備問:“你是何人?” 那人溫爾道:“在下宋俱懷,為太醫(yī)署醫(yī)監(jiān),彭太醫(yī)是我的師父?!?/br> “原來是宋醫(yī)監(jiān),妾有眼無珠,望醫(yī)監(jiān)莫怪?!标號幱菪卸Y道。 “無妨,師父讓我來叫娘子過去,還請娘子隨我趕快一起過去吧?!?/br> “好?!?/br> 晏枎虞沒想到自己一下睡了這么久,快步跟在宋俱懷身后來到謝政玄房內(nèi)。 彭太醫(yī)正在收拾藥箱,看來藥已經(jīng)換完。 “師父,晏小娘子來了?!彼尉銘亚碓谂矶Y身旁道。 “嗯。”彭禮手上動作沒停也沒繼續(xù)說話,晏枎虞在跟前乖乖等著。 宋俱懷退后悄悄在她耳邊道:“娘子且先等著,師父馬上就好,不用緊張。” 她點點頭。 躺在床上的謝政玄左手翻著書,從她進來他目光就一直在書上,未曾離開半分。 “好了?!?/br> 彭禮將藥箱遞給宋俱懷,順手將一提藥交給晏枎虞,“這是需要世子口服的藥,一日煎三次,每次平水三碗熬成一碗,切記時間不要超過半個時辰,不然會損傷藥性?!?/br> “妾謹(jǐn)記?!彼舆^藥。 年邁的彭太醫(yī)交代完似乎還不放心,轉(zhuǎn)而又對謝政玄叮囑:“某知道世子不愛靜養(yǎng),但世子越不靜養(yǎng)傷就越難好,后面還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久,太后過不了幾個月就要從佛寺回宮,您的傷要是好不了她會擔(dān)心又傷心,看書這樣的事最好等過些時日,傷口恢復(fù)些再看也不遲?!?/br> “多謝彭老叮囑,本世子會注意,此番勞煩彭老,您可以下去休息了?!?/br> “某告退?!?/br> 晏枎虞以為他不會就這么聽話,他養(yǎng)傷時喜歡看些古籍,這是一直以來的習(xí)慣,前世亦如此,誰能一下就改變長久以來的習(xí)慣。 送完彭禮一行人,晏枎虞回到房內(nèi),聽到她的腳步聲,他道:“睡好了?” 她乖巧點頭,接著雙膝跪地低頭道:“妾有罪,竟然睡得連世子換藥的時間都忘記,還望世子責(zé)罰。” 他撇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書上,“是我不讓他們叫的你,我沒有動不動就責(zé)罰人的嗜好,起來吧?!?/br> “可.......” “行了,你再多說一個字就跟薛策一起去跪著吧。” 晏枎虞表面局促又感激,內(nèi)心波瀾不驚,“妾多謝世子不罰之恩。” 她起身,沒想到他又開口,“罰是免了,你的事還需要做,過來。” 她不解地走向他床邊。 “何事,世子?” 他手腕一偏,將手中的書放到她面前,“拿著?!?/br> 她接過那本《太極陰陽說》。 “站著干甚么,你拿那么高我怎么看,坐下?!?/br> 晏枎虞這才明白他的用意,原來他想讓自己當(dāng)“書架”。 他的命令她為抗不了,為了防止腿麻她臥坐在地板傷,雙手舉著書給他看。 開始她不知多久翻頁才準(zhǔn)確,還需要他提醒,時間久了她也就摸準(zhǔn)了時長。 日復(fù)一日,整個院里近一個月內(nèi),除了彭禮師徒和日常送餐的人,還有薛策和聞玉偷偷給他們送了兩次東西外,她就沒見過其他人。 和謝政玄關(guān)在一起這么久,她也著急了起來。 被關(guān)進來那日比較著急她都忘了父母就快來皇都,推算下日子,竟然已經(jīng)不到兩日。對她來說她當(dāng)然想跟父母回豫州,但大仇未報,她不能離開皇都。 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棄仇恨,讓曾傷害她的人就這么逍遙。 算算時間,他現(xiàn)下可能就已經(jīng)在找合適的人獻祭。 何況就算她現(xiàn)在走了以后他也會主動找上她,因為她的生辰八字并不是秘密。 大亓向來重視大節(jié),每逢重要的節(jié)日宮觀會進行祭祀祈福。 其中祭祀最為隆重的是天祀節(jié),此大典為朝廷主辦,三年一回。 屆時每個道都會選出一位“圣仙子”送往皇都宮觀,該職能只選碧玉年華的女子擔(dān)任,以生辰八字為基準(zhǔn),八字最優(yōu)者勝出,被選中的女子會作為祝使前往道觀,沐浴更衣,誦經(jīng)十日。 因此在大亓好的八字早就被登記在冊,就是為了給天祀做準(zhǔn)備,以備選人。 大亓家家戶戶生子都會請專門的道人來看,晏枎虞當(dāng)然不例外,曾經(jīng)人人都說她擁有這么好的八字,將來命肯定好,結(jié)果卻是被心愛的人當(dāng)作人牲般獻祭。 確定好的祈福名冊,最后會交給尚書令過目,或是尚書令職位空缺,就由尚書府最高現(xiàn)任官職的人員審查。 那份冊子里每個人的八字、畫像、姓名都會在內(nèi),十四道十四人。 人人看來,為國祈福是無限榮耀的事,她曾也這么認(rèn)為,但現(xiàn)在這個八字對她來說只會是枷鎖。 她的八字被看命的道人說是百年難遇的好命格,已經(jīng)清清楚楚登記在官庫里,她改不了。 若是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開始動作,以他做事絕不會盲目尋找,官庫這種已經(jīng)記錄在冊的八字是首選。 而且前世她死時已經(jīng)被選為“圣仙子”,如若她沒死,她會在成親前三日參加祈福大典,今世她無疑也會當(dāng)選,到時候?qū)懹兴俗值拿麅砸矔旁谒淖雷由稀?/br> 無論她放下還是放不下仇恨,最終他們都會相遇,那她為甚么不在相遇以前完成自己的心愿。 她不想再感受,人為刀俎我為魚rou那番滋味了。 ............... “在想甚么?” 謝政玄見她清掃書架有些出神。 “沒,沒想甚么。” 他沒有戳破她的謊言。 她聽到屋外藥罐沸騰的聲音。 “妾去看看藥好了沒。” 她這些日子煎藥已經(jīng)頗有心得,時間拿捏的剛好,倒出的湯藥剛好一碗。 趴在床上的謝政玄手中還拿著那本《太極陰陽說》,他看書仔細(xì),不喜歡一目十行。 “世子,藥好了?!?/br> 她捧著木盤站在床邊,“要現(xiàn)在喝嗎?” “嗯?!?/br> 經(jīng)過這幾日相處,她發(fā)現(xiàn)他還是愛把藥晾涼了喝,和前世如出一轍,他討厭苦味的東西,晾涼無非就是喝的快。 本來她不想告訴他涼的藥只會更苦,但她沒忘還要得到他的心,她會用盡全部對他好,直至他交出自己那顆廉價的真心。 雖然他前世負(fù)她,但她知道他需要甚么。 在她的規(guī)勸下,即便他嘴上沒說甚么,但試過兩次后他也就慢慢不再喝涼的湯藥。 很知道及時止損。 “晏小娘子,晚飯到了。” “哎,我馬上出來?!?/br> 聽到送餐的護衛(wèi)喊她,她想著把只剩一個碗底的藥給他喂完再出去,他卻直接從從她手中拿過勺子,這些天的修養(yǎng)他的胳膊已經(jīng)能活動些,背部的傷除了后腰處外,其余地方恢復(fù)的很好。 “去拿晚飯吧?!?/br> 他的手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拇指處,不涼,帶著溫?zé)岣小?/br> 相反,她的手就要冰涼許多。 每日的晚飯照常是四菜一湯,偶爾也會多一個菜,她將菜品擺放在塌上的矮幾上,謝政玄靠在床邊,他厭煩了一直趴著,這幾日吃飯他都會讓她扶自己坐起。 礙于他要養(yǎng)傷,廚房做的飯口味都很清淡。 “今日有鴨花湯餅,金銀蟹黃卷,世子想吃甚么?”她笑著問。 “我要一碗藥膳粥,剩下的你吃吧?!?/br> “世子每晚都吃這么點,傷口怎么能恢復(fù)的快?!?/br> “我不喜歡晚上吃的太多?!?/br> “世子半夜都不餓嗎?” “不餓?!?/br> 他是看著她的話越變越多,前些時間還沒有這么多話。 “晏枎虞?!彼兴?/br> “嗯?”她盛粥的手停下,疑惑看他。 “你沒有發(fā)覺,這幾日你話很多嗎?” 她似是委屈,“妾只是覺得沒人說話的話,世子會寂寞?!?/br> “誰跟你說我會寂寞?” 他視線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上揚,似是忍俊不禁。 “妾看到的,有次妾不小心趴在床邊睡著,睜眼就瞧見世子靠著床沿望著窗外的孤月,世子觀月的眼神令妾想起在話本上看過的一副插畫,娘親說那個人太寂寞才會有如此神情,所以妾想世子也應(yīng)當(dāng)是寂寞的?!?/br> “以后少看些話本,會誤導(dǎo)你。” 他道:“粥給我,我自己來。” “噢?!彼郧傻膶⑹M粥的琉璃碗遞給他。 晚飯后,她收拾好碗筷,給他當(dāng)了一會兒“書架”后才回房休息。 到了半夜她又按往常一樣去看他有沒有事,本以為看完她就能休息,沒想到躺在床上的謝政玄又冒起了冷汗,她連忙彎腰叫他。 晃動他手臂時她感到一種不正常的熱,手背探上他額頭時發(fā)現(xiàn)更燙。 “是發(fā)熱嗎。” 她沒敢耽誤沖到門口對守衛(wèi)道:“世子發(fā)熱了,情況緊急,你們趕快去請彭太醫(yī)前來。” “好?!?/br> 看著守衛(wèi)離開,她又回到房內(nèi),謝政玄已經(jīng)燒的有些不省人事。她下意識就去檢查背部的傷口,果然,后腰處的傷有些不正常的紅,很有可能是炎癥,估計跟他這幾天頻繁躺坐離不開關(guān)系。 聽聞風(fēng)聲的薛策也快速趕來,“晏小娘子?!?/br> 薛策焦急道:“世子怎么會這樣,叫太醫(yī)了嗎?!?/br> “叫了,你先別擔(dān)心,太醫(yī)很快就來?!?/br> 她門口看了看,“親王和王妃知道嗎?” “管家已經(jīng)按規(guī)矩稟告上去了,他們當(dāng)是知道的?!?/br> 薛策看的著急,“我去端些冷水來給世子降降溫?!?/br> “好,院子里水缸里就有。” 晏枎虞留在屋內(nèi),不停用巾帕給謝政玄擦汗。 看著他這副模樣,她想起前世有次她不聽勸阻,偷偷跟著軍隊隨他討伐敵國,那次他深陷險境,她在冰天雪里找了好久才找到他,那時也是發(fā)起了這樣的高熱,差點丟了半條命。 “晏小娘子,”薛策端著水進來,“水來了,我來擦吧?!?/br> “我來吧,你個大男人手下沒輕重,他哪些傷不能碰我比較清楚?!?/br> 說完,她重新將巾帕浸濕仔細(xì)為他擦拭起來。 “那麻煩了,晏小娘子?!?/br> 晏枎虞一遍又一遍擦的認(rèn)真,即便如此她還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 只聽見處于高熱的謝政玄迷迷糊糊道:“晏枎虞,你想謀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