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杯序
臨到拜堂,都還有些心驚rou跳的。清商任他牽著,如人偶般僵僵地走上了前,兩個紅綢軟墊擺在堂中,前頭端然又是兩雙腳,一雙黑緞靴,一雙雪青色繡鞋,俱都料質(zhì)無倫,她是見慣了綢與繡的,一眼便瞧出這并非凡品。 一壁看著兩位高堂的鞋子,旁邊已聽人唱起來:“一拜高堂——” 清商忙覦著身邊人的影子,隨他一道拜了下去。 滿堂喧聲,如水般時鼓時沸,清商只聽得每一拜后,誰人擊掌,誰人大笑,吵得她頭腦發(fā)昏。 四拜既畢,堂上便沒了新娘子的事,下人們終于掌著花燭,將清商送進了新房。 獨坐在喜床上,清商想掀了蓋頭透透氣,又見床邊丫鬟們的腳紋絲未動,繡鞋尖朝著她的方向,她若莽撞揭了蓋頭,將來傳出去,豈非遭人恥笑? 如此,便只得枯坐著,等人來掀蓋頭。 這些日子行舟折轉(zhuǎn)馬車,又轉(zhuǎn)作舟,奔波了太久。其中有幾日風雨誤了行程,昨日便急著趕路,不眠不休行了一夜船,實在頗費精神。 清商垂著頭,睡意撲面而來,拽著她便往黑沉沉的夢里跌。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門輕輕開了,丫鬟們都被屏退,有人悄無聲息踩著月色進來,清商依舊未能察覺。 衛(wèi)璋在離喜床幾尺遠外站定。 今夜飲得有些多,方才夜風一吹清醒幾分,然而入了這洞房,滿室花燭暖照,一股子繾綣氣息,又教人昏昏沉沉。 軟紅帳子底下坐著個女子,繁縟的喜服將人裹在里頭,又經(jīng)紅綢覆著,像尊高藏閣中的小巧玉人。 按說,該揭蓋頭了。 他四處看了看,拿起一柄玉如意,遲疑片刻,走上前去。 玉如意將蓋頭一點點勾起,先是涂了唇脂的紅唇,瑩潤如珠,再是挺翹的鼻梁,潔澤如玉,吹彈可破一般。 確是好容顏,可世子生在天子腳下,自幼便見慣風流,美色并不能輕易打動他。 手中的玉如意頓了頓,隨后一鼓作氣挑開了蓋頭,任那一小團軟紅輕飄飄墜在喜床上。 蓋頭下的少女,輕輕閉著眼,垂著頭,呼吸輕輕淺淺。 她睡著了。 衛(wèi)璋陷入沉默。 他方才也設(shè)想過蓋頭下女子的神情,或嬌怯,或端莊,卻從沒想過,新娘子會在花燭夜睡著。 蓋頭被揭開,滿室燭火頓時沒了遮擋,晃到清商臉上,她眼皮一抖,睜開了眼睛。 兩邊的丫鬟都已不見了,新房內(nèi)空蕩蕩——略帶迷糊的目光轉(zhuǎn)到另一邊,猝不及防便撞上一人。 清商陡然間清醒起來,順著那人玉帶束起的窄腰往上看去,同一雙清潤的黑眸四目相對。 這雙眸子有著令人生寒的冷意,卻以玉白膚色作底,便似在溫水中浸了一遭,滌蕩去幾分寒,生出些不期然的溫潤。 是極好的容色,卻總?cè)绱笱┨鞖?,而云中透出淡日?/br> 他靜靜地立在那兒,任清商毫不遮掩地打量,神色如常。 清商睜大眼睛看了會兒,方才如夢初醒——今夜是她的新婚夜,這人是她的夫郎。這般想著,一股熱意便從耳后生出來,漫上臉頰,不消片刻,雪似的面龐上已然浮出一片薄粉。 衛(wèi)璋打量了會兒她羞紅的臉,依舊沒甚表情,提腳走到桌邊,拿起兩半盛酒的匏瓜,遞了一只給清商。 他道:“合巹酒?!?/br> 聲音也是清清冷冷的,說這三個字時,同背書無甚區(qū)別。 清商被這樣不茍言笑的夫郎弄得一頭霧水,面上的紅也一點點褪去,慢吞吞伸手接過了那半只匏瓜。 見他開始飲酒,清商也照做,才喝了一口,便苦得皺起了眉。 她暗中偷覦一眼,這人卻喝得神色自若,好似喝白水一般。 莫非他那一半酒是不苦的么? 正這般想著,半只匏瓜湊到她唇邊來。 這位世子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開口說話,也不動作。 清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云里霧里的,最后只得試探著抿了一口——依舊是苦得人心里發(fā)慌。 他是在說,他的酒一樣苦么? 真是好怪的人。 飲罷合巹酒,清商見他開始解衣,頓時慌了神——新婚夜那些事,娘親早先便塞了本小冊子給她,她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本想著怎么也逃不過的,可真到這時,又生出退卻之意。 衛(wèi)璋脫罷喜服,剩一身緋色里衣,看著瑟縮在一旁只顧發(fā)抖的少女,皺了皺眉。 “會脫么?”他問。 清商聞言又是一抖,抬頭見他冷著臉,還微微皺起了眉,頓覺一股壓迫感撲面而來。 只得顫顫巍巍伸出手,去解自己的衣帶。 衛(wèi)璋坐到她身旁等著,見她抖了半天,方才解開一條衣帶,心道女子果然麻煩。他方才問是否要幫忙脫,她推拒不要,然而自己脫衣又脫得這樣慢。 清商耳尖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喜服的下一件便是中衣,再是里衣,到最后,豈非只剩下一件肚兜了? 看那冊子上的人多是赤著身子,有些又未全脫,也不知待會兒是得全脫了,還是留一件才好。 早知如此,該問一問娘親的。 沒待她螃蟹剝殼似的脫完一件喜服,腰間驀然伸來一只手,長臂攔腰一攬,天旋地轉(zhuǎn)間,衛(wèi)璋已然將她壓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