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毀者的贈禮(完)
死……我不禁皺眉,因為事情的嚴(yán)重性,也因為他那淡然得像是在談?wù)撎鞖獾恼Z氣。 云雁現(xiàn)在也不過二十多歲,若要守著最后一張底片直到老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依照他的說法,持有者間應(yīng)該多少認識,若他們有意針對云雁,剩下一張底片的他根本無法抗衡,更無處躲藏。 現(xiàn)在又加上持有者的性命與相機相連的話—— 「唉呦,瞧你凝重的!」 當(dāng)我苦惱于他岌岌可危的命運,云雁卻突然笑得開懷,他趴上桌面,把臉埋在手臂間,只露出那雙古靈精怪的眼睛由下往上看著我,「這種事你也信?」 ……原來是假的? 「這種事能拿來騙嗎?」 「抱歉抱歉?!顾f著,一面忍笑,「沒有這么嚴(yán)重啦,但其他都是真的?!?/br> 「……你自己收著,我才不淌渾水?!?/br> 「霂光啊?!顾匦伦?,又回到正經(jīng)的語調(diào),「你知道為什么我相機的能力是『解脫』?」 就他所述,相機的功能是隨著與其立約的持有者而發(fā)展,所以多少與個性和工作有關(guān)? 「因為演戲?」畢竟云雁也說他是利用相機幫助自己脫離角色?我偏了偏頭,拿起從頭到尾還沒碰過的茶喝了一口。 「一半一半?!顾柫寺柤纾傅聦嵣?,是因為我是同性戀?!?/br> 我下意識地把到口的茶吐了回去。 「你……」 「很訝異?」他咯咯笑了聲,「還是很噁心?」 「不……」我把茶放回桌上,雖然云雁總是正經(jīng)不過三秒,但這種事情還是要認真看待才是。思索片刻我揚了揚嘴角,試圖讓自己的話語鼓勵中帶著不至嚴(yán)肅的俏皮,「我們云雁這么美,哪個男人這么幸運???」 這話聽起來既裝熟又怪rou麻的,可他不以為意,反而笑得燦爛,「是??!」他噘起嘴,擺了擺手,像極了八卦而多情的少女,「被我喜歡是他的榮幸對吧!」 雖然他沒有說,可若是因為喜歡同性而衍伸出這個能力,代表他的情路是很坎坷的吧?用這樣的笑語開脫痛苦……我勾起嘴角陪笑,心里卻不由得感到苦澀。 「但是呢?!顾麛科鹦θ輫@了口氣,「我確實被說了喔,被喜歡的人說『噁心』?!?/br> 果然。我抿了抿唇,雖然有所預(yù)期,一時間仍不曉得該如何把話接下去。 「被說了噁心之后,我確實很難過?!顾⑽⒋瓜卵郏稚焓帜闷鹣鄼C,「只要想起他,我就會為自己拍一張照。」 「可是不論怎拍,他還是停在我的心里,哪怕他傷透了我的心,我還是愛他?!顾父鼓︽吨掷锏南鄼C,像是在回憶每個為對方按下快門時的心痛,而后他抬起臉,微笑著看了過來。 「所以,我不需要這臺相機了,反正倒頭來也沒用——我想在它徹底消失前保有僅存的自己。」他的笑中泛著苦澀,「這或許是我希望你收下的最根本的原因?!?/br> 話都說成這樣了,不收下似乎就太不近人情了——我深深吸了口氣。 「好吧,我答應(yīng)你,但只是替你保管,好好整理情感,總有一天要來把它拿回去?!?/br> 「好?!顾⑿?,把相機遞給了我,又從袋子里取出了一封信,同樣遞了過來。 「這是?」把兩樣?xùn)|西都收了下來,我禁不住問。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突然笑得燦爛,向后伸了伸懶腰。 「唉呦累死我了,一臺相機怎么可以給得這么累?」他半瞇著眼偷看,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 該不會…… 「你又騙我?」 他淘氣地吐了吐舌頭,「你可是答應(yīng)我了,答應(yīng)就要做到?!?/br> 「……以后不會再信你了?!惯€用我講過的話來說嘴,我瞪了他一眼,換來他不以為意的挑眉。 「相機就任你處置了,要用可以,但我希望那僅存的底片會是它最后一張照片?!顾麤]有理會我的賭氣,只淺笑著自說自話,「若哪天真的用到了,別忘了看看那封信?!?/br> 「才不會用?!刮艺J命地把信跟相機都收進包里,就算現(xiàn)在推辭,他肯定還有很多戲可以演,「遲早會讓你拿回去的?!?/br>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zhǔn)呢?!顾柫寺柤纾敢灰枚伎梢?,我也是為可能發(fā)生的狀況安保險?!?/br> 說也說不過他,說沒幾句還會被騙,還是別回嘴了。我嘆了口氣,真的是掉進坑里就爬不出來了?!高€有什么要交代的?」 「別板著臉。」他拿起茶杯輕啜一口,「就當(dāng)這相機是張入場券,你可以收著不用,也可以利用它沒有風(fēng)險地參與這場游戲?!?/br> ……游戲。事到如今聽到這樣的形容,倒不怎么意外了,可心底卻莫名有股異樣的不安。整段對話下來他似乎都在迂回而避重就輕,哪怕他表現(xiàn)得像是在談?wù)撘粓鰞簯颉?/br> 「老實說,事情并不樂觀對嗎?」 他沒有回答,只沉默地望著我。 「你們持有者間彼此全部認識?」 「這個嘛?!顾罅四笙掳脱鹧b思考,又?jǐn)[出了招牌的笑容:「恕難奉告呢。」 ……真是夠了。我不禁長嘆。事情晦暗不清,知情者又不愿說明,還能怎么辦? 「那作為相機的持有人,我再送你最后一句話好了。」似乎察覺了我的不滿,他賠罪似地輕笑。 「霂光,一無所知是幸福的,可它也讓人對迎來的災(zāi)禍渾然不覺?!?/br> 「……那為何不直接告訴我?」我不以為意地回道。但我非常清楚他話中的意有所指,正因如此,更加令人焦躁不安。 而面對質(zhì)疑他只是再次聳肩,「這樣就沒有游戲體驗了。」 才不需要那種體驗…… 雖然很想再試著把事情問清楚,但他彎起的笑眼中卻透著隔絕與堅定,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從他那得到任何資訊了,自始至終,主導(dǎo)權(quán)都握在云雁手里。 「我知道了?!?/br> 我癟了癟嘴,話題差不多了,我起身準(zhǔn)備離開。這次云雁也不再留我,跟著站起來,他送客到門邊,「如果真想瞭解細節(jié),你自然會知道該找誰。」 我勉強勾了勾嘴角當(dāng)作回應(yīng)。有些話應(yīng)該坦白的,我沒有說,可云雁似乎早就察覺了——真是可怕呢。 「祝你拍戲順利。」 「謝謝?!顾麨槲依_了門。 走出店面,我回頭一望,下次再見,恐怕就是隔著螢?zāi)坏膯畏较嗤恕?/br> 轉(zhuǎn)過頭,我打算順著原路回去,前方騎樓的柱子邊卻站著一抹眼熟的身影,滑著手機的他恰巧抬起頭,視線對上,他直直向這走了過來。 是昨天跟云雁一起的男人。 昨天離開云雁家時他已經(jīng)走了,沒想到今天又再次碰見,兩次相遇都是因為云雁,說是巧遇我可不信,他們勢必有所牽扯。 在我面前站定,他低著頭看著我,那幽深的黑眸有著難以辨明的情緒,他毫不作聲,而我雖滿腹疑惑,一時間竟也忘了言語,對望片刻,他從口袋掏出了一樣?xùn)|西遞給了我。 是張名片。 雖是名片,除了用毛筆藝術(shù)字體寫出的「望塵」二字,以及一串小巧又淡得幾乎看不清的地址,上頭沒有其他資訊,整體淺顯簡白卻猜不透。 我正打算開口問,可抬起頭只捕捉到他離去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的剎那,一切是如此無聲無息。 ——你自然會知道該找誰。 腦中莫名響起了云雁不久前的話語,我默默收起名片,有股虛浮揮之不去。 而就在一切仍迷茫不清的隔日,傳來了云雁在拍攝現(xiàn)場墜谷身亡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