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游蕩
蒂法將手中的硬幣遞給男招待,等他將錢找回,便從容不迫地離開,像一陣風似地,除了走動時微微作聲的環(huán)扣和銀質勛章上下碰撞的輕響,她那輕盈的腳步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她的肌膚蒼白,是時下最為推崇的膚色,這風沙也無法侵蝕的顏色讓她得到了很多崇拜的目光,她湛藍的眼睛既映著天空的顏色,也和那天空融為一體,仿佛融著碎金的短發(fā)在頰側一點點地閃爍著太陽的顏色,修長的身材讓她鶴立雞群,兩年的軍官生活更讓她毫不掩飾地散發(fā)著獨特的軍人氣質。 一個英挺的軍官,一個特立獨行的女人。 那雙湛藍的眼睛隨意地轉動幾下,就能獲得他人的矚目,此刻她正這樣做著,這如同漁網一樣撒向周圍的目光,正是她所擅長的。 餐館里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青年女工,前來就餐的夫妻,和一位年紀已近不惑的女教師,這些是大眾化餐館的??汀?/br> 出了餐館,蒂法思索著自己明天的生活,一個退伍的女軍官,舉目無親地來到巴黎,此刻正窮困潦倒著。她在接下去的兩天里必須省下一頓餐錢,這就意味著得餓一頓。 嗯……可以餓,但不能不喝酒啊。 對于一個有過幾年軍官生活的年輕女人,喝酒是再正常不過也再愉悅不過的一件事。 蒂法起步向下坡而去,她的姿態(tài)依舊保留著當年軍官生活的遺風,挺直的脊背和傲然的神色無不顯示出她的派頭。 此刻的巴黎正處于夏季,沉悶的氣息四面八方地壓蓋,花崗石砌成的口子幽幽地冒出腐臭的氣息,連行人們都透著萎頓的氣息。 蒂法一路到了林蔭大道,卻又突然地停下腳步,她既想找個涼快的地方,但出人頭地的欲望也沉沉地壓在心間,讓她偶爾喘不過氣來。 巴黎,這可是巴黎!誰不是為了滿腹的野心來到巴黎!燈火輝煌,衣香鬢影,無限的前程和無限的美人在前方等待著她。一個農家出身的女孩,一路成為軍官,燃燒在她心中的野望只會多不會少! 三個月來,她在巴黎的街頭游蕩,卻又如同敏銳的野獸,等待著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她一向如此,做軍官時也是這樣,她會偽裝得漫不經心,而后給予對手致命一擊,這看似浪蕩實則狠辣的野獸啊,在她湛藍的眼睛里,對權力的渴望之火從未停止過燃燒。 蒂法隨著被熱浪蒸熏的人流,向著瑪?shù)氯R娜教堂而去,她出眾的氣度無疑引人矚目,一路上不時有年輕的小伙子紅著臉搭話,蒂法垂著眼打量他們透著青春氣息的身體,然后慢慢地搖頭——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她要去喝酒,沒什么心情玩愛情游戲。 旁人的關注,追求,對于蒂法來說,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在她還是農女時,同齡的小伙子就對她情根深種,成為軍官后,同僚,上司,下屬,甚至上司的兒子,都爭先恐后地追求著這個氣質獨特的女人,哪怕是去打仗,異國的年輕男人也用他們青春健美的身體和靈活的唇舌取悅過她。 她是一個在情場無往不利的女人,但對于情欲的態(tài)度,也只是有了需求才去解決一番,真正在她心中燃燒的只有權欲之火,為了權力,她甚至能忍耐上司那美麗卻愚蠢的兒子,他時常壞她的好事,但一個美麗的廢物也別有一番意思,她也就暫時縱容了他。等退伍后,她就和他一刀兩斷,畢竟她不會永遠待在軍隊——現(xiàn)在是和平年代,軍隊升職太慢了,去巴黎出人頭地才是她的愿望。 路邊的咖啡館擠滿了人,燈火輝煌地將客人們桌子上各色飲品的光芒折射到路邊蒂法的眼睛里,她轉頭望過去,看見那長頸大肚玻璃瓶里圓柱形的透明大冰塊,鎮(zhèn)著瓶子里誘人的涼水,一起閃爍著……解渴的光芒。 夏日夜晚獨有的口渴叫她心里泛起一陣可惡的焦躁,她盯著咖啡館里衣冠楚楚的,悠閑自得的人們——幾乎是惡狠狠地,她一眼就能估計出他們大概帶著多少錢,不是錢養(yǎng)不出那副悠閑的神態(tài),而她,一個從小干著農活,天生地養(yǎng)的農女,永遠緊繃著。 她在廣闊的原野里滋長著野性和原始的殘忍,在軍隊里毫無顧忌地用鮮血滋養(yǎng)那永無止境的傲然與冷酷,貧窮給她帶來的一切都如附骨之蛆,卻也讓她的心千錘百煉。 她收回了目光,向著目的地瑪?shù)氯R娜教堂走去。 是啊,去教堂吧,野獸的心需要沉寂,她既想著嘲弄一切,又想去教堂尋求內心的平靜。 在瑪?shù)氯R娜教堂里,蒂法隨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她百無聊賴地用自己的眼睛觀察著教堂里來來往往的,或平靜或痛切的人,然后自顧自地嗤笑。 教堂里的光線帶著一股冷淡的銳利,蒂法任由這光把她的眼睛照亮,那雙湛藍的眼睛,看似清澈,卻是光無法透進的—— “蒂法!”一聲輕卻干脆的叫喚。 這聲音模模糊糊地讓人熟悉,蒂法一下回過頭,看見一個年輕女人,讓人眼熟—— 突然地,一個相同的人出現(xiàn)在她的回憶里,那個女人穿著一身軍裝,只不過沒有這么消瘦——她想起眼前這個女人是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