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如果他轉(zhuǎn)頭的話,我就要對他說留下來吧?!?/br> 吳元青站在茶水間的飲水機前,將熱水注入濾掛式咖啡時,突然想起這句之前對自己說的話。 但陳圣硯那天頭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兩人之間維持著微妙的距離感,雖然偶爾還是會在line上用訊息聊聊天,說了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但沒有更深入的對話,也絕口不提那天吵架和未來的事。 至今過了將近兩個禮拜沒有見到他,吳元青只能用工作擠滿自己的時間,排遣見不到他的寂寞。剛好公司最近接了一個大案子,是一間將近三十年的傳統(tǒng)甜點店要轉(zhuǎn)型,因此需要設(shè)計新的主視覺。吳元青就更有理由讓自己每天專注在工作上,家現(xiàn)在只是洗澡睡覺的地方而已。 李桑妮在咖啡沖泡好后走了進來,動了動她小巧的鼻子,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要喝嗎?我?guī)湍闩荨!?/br> 「好啊,謝謝經(jīng)理?!?/br> 吳元青打開了咖啡的包裝,伸手拿了李桑妮那印有太陽圖案的杯子,將兩片紙製的掛鉤掛在杯緣上。 「你之前不是不喝這種的嗎?」 「最近比較忙,沒時間去咖啡廳,只能喝這個解饞?!?/br> 「經(jīng)理卯足干勁在工作呢?!?/br> 「因為也沒其他事可做啊?!箙窃噙呎f邊按下飲水機的按鈕,看著熱水澆在咖啡粉上。 雖說工作很忙是事實,但也不是真的沒空到無法去polaris坐坐。陳圣硯現(xiàn)在不在那里,去了又會想起他,不如不要去。況且吳元青現(xiàn)在也懶得應付曹一郁的質(zhì)問,那天在他店里上演追逐戲碼,他一定很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但你看起來沒什么精神,還是記得要休息啊?!?/br> 「有這么明顯嗎?」 「有啊,黑眼圈的部分。」 吳元青自己倒是沒發(fā)現(xiàn),于是望向旁邊掛在墻上的鏡子,仔細看著自己眼下的膚色。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吳元青從口袋里拿出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又是不認識的號碼。 看吳元青盯著螢幕沒有動作,李桑妮忍不住問:「不接嗎?」 「不認識的?!?/br> 「我也都會有這種電話耶,詐騙、或是銀行貸款什么的。不過我通常是不會接起來啦,因為沒什么好事。」 吳元青聽了露出淺淺的笑說:「但也不算壞事吧?頂多掛掉而已?!?/br> 「但心情就會有點不爽啊?!估钌D荽盗舜祫偱莺玫目Х龋⌒〉剜艘豢?。 「你太夸張了,別被這種事影響情緒。好喝嗎?」 「好喝,謝啦。」 等到李桑妮離開茶水間后,吳元青又看了一眼鏡子里的黑眼圈,雖然他不是很在意,但他心想這對客戶來說,第一印象應該會打折扣吧。 今天還是別加班太晚,反正回去就趕快洗澡睡覺就好了。吳元青喝著咖啡,腳步蹣跚地走出茶水間。 ◆ 在只亮著一半日光燈的辦公室里,吳元青獨自坐在位置上看著手中的資料。他將合作的甜點店從開店到現(xiàn)在的經(jīng)歷全都讀過了一遍,連歷年來每季出的新品一個都不放過,希望能夠從中體會這間店三十年來的堅持與核心價值,以便尋找出新的靈感。 這時公司外邊的玻璃門傳來開鎖的聲音。在大家都離開公司后,吳元青特地將那扇門鎖了起來,以防非公司的人擅自闖入。 雖然猜想十之八九一定是江奕翔,但看到他探頭的時候吳元青還是有些詫異。 「就知道你還在,吃過飯了嗎?」 吳元青伸了個懶腰,抬頭望向墻上的時鐘,指針顯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點多。 「還沒?!?/br> 「太好了,我?guī)Я送聿蛠斫o你?!?/br> 「謝謝?!?/br> 江奕翔臉上掛著異常燦爛的笑容朝著他走過來,并將自己手中的塑膠袋強硬地放在吳元青桌上。 在他松手之前,吳元青急忙說:「我的資料……」 「你移去旁邊啊?!菇认杳畹?。 他勉為其難地整理了一下,把資料放在一旁,清出一個位置讓江奕翔放下手中的晚餐。 塑膠袋上的logo是公司附近很有名的一間日式餐廳,平常熱門時段要去吃的話都得排個幾十分鐘才吃的到。吳元青往袋內(nèi)探頭一看,袋子里的便當居然有兩份。 吳元青狐疑地瞅了他朋友一眼,只見江奕翔迅速將便當拿出來,一盒塞給他,另一盒拿在自己手里。這讓吳元青指了指對方手里的便當,挑著眉表示疑惑。 「我要在這里和你一起吃啊。」 「這個時間點,身為人夫和爸爸不該在這里逗留吧。」吳元青打開便當,拿出筷子吃了一口白飯。 「那你呢?不是也有人在等你嗎?」江奕翔摀著正在咀嚼的嘴問道。 吳元青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說什么直接說吧?!?/br> 「你會一直工作,該不會是想逃避他吧?」 江奕翔一語道破,但吳元青還是面不改色地說:「我只是想給他時間。」 「我覺得他根本在等你開口,他都賭氣跑回去了。你覺得他有可能拉下臉主動找你嗎?」江奕翔說完擅自將自己的炸豬排放在吳元青便當里,然后夾走一塊唐揚雞。 「但是我該和他說什么?我上次連要他留下來都講不出來?!?/br> 江奕翔露出難以致信的表情,好像吳元青做了什么蠢事一樣。 「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把你的感情直接告訴他?。∧悴挥弥v什么超浪漫的話,那對你來說太難了。你只要對他說他在你心里多重要就好。剩下就看他自己決定了。」 吳元青思忖著這件事的可行性,因為他還是不知道怎么對陳圣硯表達。若是面對面的話,他至少還能直接用行動來表示。 「欸,你求婚時說了什么啊?」 「求婚喔?我愛你,和我結(jié)婚吧!」 「就這樣?」 「簡單,但是印象深刻??!」 吳元青差點翻了個白眼,這句是江奕翔對公司里每個設(shè)計師都會講的老話,幾乎可以說是公司的設(shè)計目標。 「如果蔡瑾宣知道你求婚臺詞的創(chuàng)作理念和做設(shè)計一樣,應該會想打你吧?!?/br> 「會嗎?很浪漫啊。表示我愛她和愛設(shè)計一樣深?!?/br> 吳元青假裝敷衍地點了點頭,默默繼續(xù)低頭吃飯。 「你愛他嗎?」江奕翔問。 吳元青沒有回答,也沒抬頭。 「快點快點,說啊?!?/br> 「煩。」 「說一次就不會奇怪了,先練習啊?!?/br> 「我為什么要把你當練習對象啦……」 江奕翔定眼看著他,拿著筷子的手放在大腿上,眼睛睜得老大,彷彿不等他說出來就不繼續(xù)吃飯。 吳元青拗不過,把便當和筷子放在桌上后,深吸了一口氣說:「還記得以前和你提過我高中的事嗎?」 江奕翔聽了馬上收起臉上的笑容問:「你說生病的事嗎?」 「嗯……」 這件事吳元青其實也只是和他稍微提過而已,江奕翔并不了解詳細的情況,只知道他那段日子過得非常不好。而現(xiàn)在和當時一樣,他并沒有想要繼續(xù)追問詳細的情況,只是等著吳元青繼續(xù)說下去。 「該怎么說呢……在我的世界里永遠都是黑夜,而且我想這輩子應該會一直都是這樣。并不是因為走不出以前的痛苦,而是那已經(jīng)變成無法否定的過去,已經(jīng)成為我的一部分了?!箙窃嗝蜃?,停頓了一會兒繼續(xù)說:「而他……陳圣硯就像是在這個永夜的世界里,天上那顆唯一的星星。在黑夜里我只能看見他,就好像這個世界只有他能夠進來一樣,只要看著他我就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雖然他好像乎近乎遠,但我一直都能看到他……所以我能愛的就只有他?!?/br> 吳元青自顧自地說完,過了半晌才敢定眼看著他的朋友。 而江奕翔只是靦腆地對著他說:「麻煩你把剛剛那些話,原封不動告訴他吧?!?/br> 說完后他繼續(xù)低頭扒著飯吃,獨留吳元青愣著。 ◆ 江奕翔陪他吃完晚飯后,就離開公司回家了。 然而留在公司的吳元青因為剛才的話題,滿腦子都想著陳圣硯,工作的事一直無法專心進入思緒里。掙扎了將近半小時后,他才起身收拾桌上的資料,離開公司。 悠悠地走往捷運站的路上,他緩緩從背包的夾層里拿出了有些變形的菸盒和打火機,找了個花圃旁邊的矮墻坐著。自從上次買了這包菸后,不小心有了輕微的菸癮,但多半都是因為心里感到空缺才會抽。 微涼的風不時吹了過來,打火機的火像瘋了似地搖擺,吳元青點了兩次才完全將菸點著。涼爽的薄荷味瀰漫在嘴里,胸口憋著的渾沌隨著吸入和吐出的動作,似乎變的不是這么沉重。 他拿起手機,點開了和陳圣硯的聊天視窗。停留在最后的對話是昨天下午,吳元青貼了首歌給他,而陳圣硯沒有回話,只是又回傳另一首日文歌。雖然對方?jīng)]說歌詞是否代表他的心情,但吳元青昨天還是認真地找了翻譯,一句一句對著歌詞聽完了這首歌,想找出一點藏在其中的訊息。 吳元青點下了連結(jié),手機喇叭隨即傳出了音樂。他把手機放在一旁,用力吸了一口菸。 『在這無星的夜里 你是否也一樣想著我? 多希望你像這片壟罩我的黑夜般 將我擁在你懷里』 嗓音慵懶的女聲,輕輕地唱著。歌詞里說的,更加像是吳元青的心情。 他拉了拉領(lǐng)帶喘口氣,接著心一橫,打了電話給陳圣硯。音樂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在耳邊響著的鈴聲。 一聲、兩聲、三聲。 彷彿全世界的聲音都靜止,只剩下這單調(diào)的鈴聲不斷重復著。 隨著鈴聲的綿延,吳元青的勇氣漸漸地被消磨。在磨到底以前,他像是害怕著什么一樣,將電話掛了。 他的手微微地顫抖,隨即點了第二支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