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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夜里的北極星在線閱讀 -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安靜無聲的房間里,手機里發(fā)出的鈴聲格外刺耳,陳圣硯按了音量鍵幾下,想減緩這如針扎般的感覺。電話響了第三聲后,對方接起電話。

    「polaris您好。」

    「店長嗎?」

    曹一郁發(fā)現(xiàn)是熟悉的聲音后,隨即換成自然的聲音問道:「阿圣?怎么打店里的電話?」

    「抱歉,因為我怕你沒接到,店里忙嗎?」

    「不會啊,在老家過的如何?」

    「很好,只是有點無聊?!龟愂コ庍t疑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說:「那個……我打電話是要問,元青最近有去店里嗎?」

    「他最近都沒來喔,正想說要問你呢?!?/br>
    「這樣啊……」陳圣硯毫不保留展現(xiàn)失望的語氣。

    「怎么問這個?」

    「之后再說吧,佔著電話也不好,謝謝店長?!?/br>
    「好吧,先這樣囉。」

    曹一郁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想要關心他,但陳圣硯假裝沒發(fā)現(xiàn)似的,趕緊掛上電話。

    陳圣硯往后一倒,躺在柔軟的彈簧床上,但他一點也沒有放松的感覺。今天一早起床時,他突然覺得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他和吳元青兩人的關係或許就會畫下句點了。

    但在做些什么之前,他想先知道吳元青到底過得好不好,于是就異想天開地打給曹一郁,沒想到什么情報也沒得到。

    吳元青過得不好他當然捨不得,但又會一絲絲覺得自己備受重視;陳圣硯希望他不要被這件事影響太多,但又會殘存著吳元青是不是沒有他也沒差的想法。

    陳圣硯覺得這樣想的自己幼稚死了。

    「嗚啊……搞什么嘛……」陳圣硯摀住臉喊著。

    「你在干嘛?」

    謝雅莉剛好走過房門口準備下樓,陳圣硯的自言自語被聽得一清二楚??粗性陂T邊的舅媽,陳圣硯像是觸電般地從床上彈起,傻笑說:「沒事?」

    「我們要開始打掃囉,你可以有空再下來?!?/br>
    「我現(xiàn)在就下去!」陳圣硯說完就從床上跳起,跟著謝雅莉一起下樓。

    ◆

    寒假的尾聲即將迎來過年,陳圣硯一起幫忙打掃家里,順便將一些舊東西扔掉。而他今天主要的任務就是整理好陳母留在這里的一些遺物,好讓家中有多馀的空間可以利用。

    和謝雅莉一起將一樓打掃完畢后,陳圣硯來到位于三樓母親的房間,他站在門口往房間里探,感到眼前的景象非常不真實。

    母親結婚后就馬上和父親搬去臺北住,在這之前一直都住在這個地方。小時候回來幾次老家,住的也都是這個房間,但陳圣硯此刻卻對這個空間感到十分陌生。這種曾經(jīng)有所緊密連結,但又不熟識的感覺,是能夠牽引著內(nèi)心,卻無法幻化成實際的言語。陳圣硯帶著這種說不上來的心情,踏入了房間。

    房間內(nèi)有張簡陋的合成板桌子和非常古老的舊式衣櫥,倒是床組看起來挺時髦的,按照它那格格不入的款式來看應該是比旁邊的衣櫥還要年輕許多。在他記憶中,這個房間的擺飾從他第一次來就沒換過,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點。

    他打開咖啡色與綠色相間的衣柜后,里面隨即飄散出樟腦的味道,還有一種久未通風的霉味。里頭都是用衣架掛著的舊款式套裝和洋裝,應該是母親年輕時候穿的吧。

    陳圣硯把衣服一件件從衣柜拿出來放在床上,并仔細端詳著,想像著母親穿上這些衣服的模樣。他很少看過母親年輕時的照片,但印象中她當時是個十分時髦的女性,頭發(fā)總是吹整得很完美,口紅涂得鮮艷。

    發(fā)呆似地盯著平躺的衣服良久,接著他起身把扁平的紙箱打開,用膠帶將箱底封住后翻過來,準備將衣服放入紙箱打包。

    陳圣硯像是在捧著幼兒般,用著右手拿起領子處,下擺掛在左手手臂的方式,小心翼翼將這些衣物放進箱子里。一遍一遍地重復這個動作,似乎在對著這些被擁有者留在世間的衣服說「好好睡吧」。

    塞滿了兩個紙箱后,陳圣硯將封好的箱子推至門口。接著返回衣櫥,打開下面的抽屜。

    這個衣柜的下方總共有三層抽屜,陳圣硯打算一格一格打開來檢查里面的東西。老舊衣櫥的抽屜總是要花一番功夫才有辦法好好拉出,有時候角度不對就會卡住,因此他花了一些力氣打開第一層抽屜,反覆地重新推入、拉出,終于找到正確的角度打開了抽屜,結果這層卻什么東西都沒有。

    他只好再用盡力氣一鼓作氣推進去,接著他打開第二層抽屜。

    好險這層非常輕易就被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喜餅鐵盒,孤獨地躺在抽屜里。陳圣硯拿起鐵盒,蓋子上有些許生銹的痕跡,在原本喜氣洋洋的鳳凰與龍的圖案上十分突兀。

    打開蓋子,里面裝的是一疊照片,以及一個厚厚的白色信封,兩樣東西塞滿整個鐵盒,彷彿是量身訂做似的。

    陳圣硯疑惑地拿著盒子,走向床邊坐下,打算好好研究里面的東西。

    打開白色信封,里面裝著許多信紙,每一封信都被整齊地摺好。平常陳圣硯是不會隨便打開別人的信的,但他現(xiàn)在很想要確認一件事。于是他打開了其中一封,目光直接落在直式信紙上的左下角,信尾端的屬名寫著「云峰」。瀟灑的運筆座落在信紙上兩條紅線之間,彷彿想要逃出框架般左右超出了紅線。

    陳圣硯盯著這兩個字,抿了抿嘴。接著迅速將信重新摺好塞回信封里,拿起旁邊的那疊照片。

    年代悠久的照片上盡是泛黃的污漬,但不影響畫面的呈現(xiàn)。陳圣硯快速瀏覽著,一開始的照片都是出游的團體照,接著只剩下一男一女的合照,兩人互動越來越親密。

    陳圣硯慢下速度,仔細看著這兩人的臉龐。

    照片中的女生是母親,而一旁笑得很開心的男生,是陳圣硯從來沒見過面的父親。

    陳圣硯原本靜止不動的手開始些微顫抖,立刻沒來由地紅了眼眶,心里突然涌現(xiàn)一句話:「我是這兩個人的孩子呢?!?/br>
    母親從他有記憶以來,便會指著照片里的父親說,小圣這個是你爸爸唷,他的名字是陳云峰,絕對不能忘記他的樣子喔。然而家里的照片也就只有那幾張而已,因此陳圣硯對父親的印象也只侷限在那幾個固定的畫面,但他還是馬上就能認出手中這些照片里的是他。

    陳圣硯吸了下鼻子,目光在兩人合照上停留了很久,然后像是觀賞幻燈片般,手動切換著畫面。每張照片都散發(fā)著兩人之間彼此的愛意,如果他們兩個都還活著,到現(xiàn)在應該還是會這樣望著彼此吧。

    身后傳來敲門聲,陳圣硯轉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梁世聰后,急忙用袖子擦掉留在眼眶打轉的淚。

    「怎么啦?」梁世聰上前關心。

    「在看照片。」

    梁世聰彎下身湊近一看,說:「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爸?!?/br>
    「姊夫當年真的是很帥呢,而且講話很有趣,當時可是個風云人物呢?!?/br>
    梁世聰將一瓶罐裝水遞給陳圣硯,然后也在床邊坐下。

    「謝謝?!?/br>
    「看來你媽有和你說姊夫的事啊?!?/br>
    「沒有,媽她好像不想提,我只有看過照片而已?!?/br>
    「……畢竟那時候她懷了你,在這種時候居然就走了。」

    「當初是媽和你說想和我爸放一起的嗎?」

    「是啊,位置好像是之前老早就已經(jīng)買好了,我也是她說了才知道?!?/br>
    「她都沒有告訴我呢?!?/br>
    「她怕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吧?!?/br>
    陳圣硯低頭轉開水瓶的瓶蓋,說:「才不會呢,老是把我當小孩子?!?/br>
    「不管你長到幾歲,在我眼里也都是小孩啊。」

    陳圣硯不服地嘟嘴,瞇著眼睛看著梁世聰。

    「之后你回臺北,就把你媽的東西先整理一下寄回來這里吧,也空出一些地方可以擺了?!?/br>
    「東西滿多的,可能無法很快……」陳圣硯想到要整理母親房間里的東西就覺得有點苦惱,一定又會像現(xiàn)在這樣回味著被遺留下來的物品,花上不少時間。

    「如果你覺得在那邊生活可以負荷的話,你可以偶爾回來這里就好?!?/br>
    含在嘴里的水差點沒噴出來,陳圣硯用力嚥下后問:「什么意思?」

    「但如果真的沒辦法了,這里隨時歡迎你回來?!?/br>
    「怎么突然這樣說……你是說我可以不用回來?。俊龟愂コ幉话驳匕磯褐苣z水瓶,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之前我急著要完成你媽的心愿,但我之后仔細想了一下。其實家人嘛,不管在哪里都還是可以互相照顧啊。而且圣硯這么懂事,好像可以不用這么擔心了?!?/br>
    如果是幾個禮拜前的陳圣硯,聽到這段話應該會很開心。但回來這里一段時間后,陳圣硯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渴望著家的想法漸漸萌芽。這個慾望之前就像是種子般一直靜靜種在心里,只是他一直無意識地壓抑著讓它成長,現(xiàn)在有了家人的灌溉,終于探出了頭。

    有時候他總忍不住想,之前這么喜歡去劉訓輝家,說不定也是這個原因,不禁覺得自己有點自私。

    「我其實可以留下來,幫你和舅媽照顧其其和睿睿,有我在的話你們也比較輕松吧?」

    「喔?怎么你也突然有這想法?那你……那個男朋友怎么辦?」

    陳圣硯的肚子像是挨了一記直球,手又開始按壓著可憐的水瓶。他偷偷瞄了梁世聰一眼,對方似乎感到有點難以為情,將臉別過另一邊。

    「舅舅之后有稍微了解一下……同性戀的事,你舅媽還比較了解呢,我還被她笑怎么連這都不知道。你和他是那樣的關係吧?」

    陳圣硯感到心跳加速,他反覆吞了吞口水彷彿想把心臟嚥回去似的。

    「嗯,對?!?/br>
    「你要回來的話,他怎么辦?」

    「他才不會覺得怎么樣呢,反正我在哪里他好像也沒差?!?/br>
    「怎么可能會沒差呢?!?/br>
    「他自己說不管在哪里都可以交往啊。因為這件事我們吵架了,我也不想問他。」

    梁世聰看著陳圣硯嘟嘴的表情,笑了笑說:「你改天帶他回來吧。」

    「舅舅態(tài)度也差太多了吧?你真的是舅舅嗎?」陳圣硯忍不住捏了捏舅舅的手臂,想確認他是不是別人假冒的。

    「不管怎樣你來這里他一定會很寂寞的,你也是吧?」梁世聰將他粗糙的手放在陳圣硯頭上,繼續(xù)說:「你說過他也是你的家人,家人吵架總是會和好的嘛。」

    「你說像我們一樣嗎?」

    「是啊?!沽菏缆敳缓靡馑嫉厣敌?,像是朋友一樣把手搭在陳圣硯肩上。

    「我們其實也不算吵架啦……」

    「老公!下來搬東西了!」在一樓的謝雅莉站在樓梯間扯著嗓子喊道。

    「我下去了,你慢慢整理吧?!沽菏缆斦f完后輕輕拍了拍陳圣硯的頭離開。

    房間里又只剩下陳圣硯獨自一人。他盯著那疊照片一會兒,然后將它們整理好后和信封一起放回鐵盒里。

    拿著鐵盒回到自己的房間,陳圣硯輕輕推開衣柜橫拉的門,將里面隱藏式的抽屜打開,抽屜因作用力延著滑軌無聲地往外跑。

    陳圣硯摸著盒子上斑駁的喜氣,將鐵盒輕輕地放在數(shù)不多的衣服旁邊。

    ◆

    石橋下的涓涓細流不停地流動著,為安靜的鄉(xiāng)間帶來自然的噪音。陳圣硯牽著腳踏車盯著河面,嚴肅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傾聽河流的話語。

    以往總是會有人拿著釣竿在橋邊釣魚,但今天一個人都沒有,于是他決定在這里稍作停留。他將腳踏車停妥后,趴在石造欄桿上眺望著橋下的景色。因動作改變,手臂傳來了方才搬運東西的痠痛感,但陳圣硯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依舊直直盯著遠方。

    遠處像是沒有盡頭的山,還有參差不齊的電塔坐落在這些山上,自然與非自然的景象在同一個畫面里,似乎也是能夠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彷彿這個世界本來就這長這個樣子。

    陳圣硯拿出手機按了幾個鍵后貼近耳朵,想著等一下該說些什么。

    原以為會持續(xù)個幾聲的鈴聲,在第二聲響時就應聲被截斷,比店里的電話還快被接起。

    「喂?」

    陳圣硯聽得出來對方的聲音有些慌張,但還是近乎完美地鎮(zhèn)定著。許久沒聽見吳元青的聲音,他內(nèi)心有些激動,只能簡短地問:「在忙嗎?」

    「我今天來公司加班?!?/br>
    「那我晚點再打吧?!?/br>
    「等一下,公司只有我一個人,沒關係。」

    「上次我沒接到電話,所以打回來給你?!?/br>
    「嗯?!?/br>
    吳元青應聲后停止說話,而陳圣硯也想不到要說什么,只是聽著他的呼吸聲,想像他現(xiàn)在皺著眉的表情。

    「你還生氣嗎?」

    問句的波動擾亂著空氣,但陳圣硯腦中一片空白。當初就是因為無聊的生氣,搞成現(xiàn)在這種煩人的狀態(tài)。

    說了不生氣又能怎樣?現(xiàn)在根本不是生不生氣的問題了,陳圣硯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要是當初成熟一點就好了,這樣兩人就可以不用這樣折磨著。

    「圣硯?」

    陳圣硯緩緩蹲下,額頭倚靠著表面粗糙的橋邊柱子,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肩膀抖動著。

    「元青,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終于忍耐不住情緒,思念幻化成斗大的淚珠宣洩出來。「我不想要這樣子了,我想要好好的抱你、親你,我想要你的全部!」

    不知道電話另一頭沉默了多久,待陳圣硯不再哭出聲音,只剩下如冬日細流的吸鼻聲后,吳元青才開口問道:「你家在哪里?」

    「什么?」

    「你宜蘭的家在哪里?」

    「我……」

    「你把地址傳給我?!?/br>
    陳圣硯聽見電話里傳來細小的雜音,便狐疑地問:「你在干嘛?」

    「我在收東西,等一下就出發(fā)去找你?!?/br>
    「你該不會要騎車來吧?很危險啦,不要這么……」

    「陳圣硯?!?/br>
    「干嘛?」陳圣硯愣了愣。

    「這陣子我每天晚上都在想,如果我隔天死了,我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告訴你,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我不想把間浪費在這樣不清不楚的狀態(tài),我已經(jīng)受夠了?!?/br>
    陳圣硯聽完后怔著,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接著又哭了,握著手機的右手越發(fā)用力,因為不用力的話手機有可能會直接滑落在地上。

    吳元青再次等待陳圣硯恢復平靜后,溫柔地說:「別哭了,你這樣我捨不得掛電話騎車?!?/br>
    陳圣硯忍住不哭,邊吸鼻涕邊說:「小心騎車喔,雖然我想要趕快見到你,但是不要騎太快。」

    「好?!?/br>
    「下次如果敢再說什么死了,我一定直接把你甩掉!」陳圣硯威脅道,但因為帶著nongnong的哭腔,一點也沒有魄力。

    「知道了?!箙窃嘈χf。

    「那我掛電話囉。」

    「嗯,晚點見?!?/br>
    看著通話結束后的手機螢幕,陳圣硯好想馬上見到吳元青,想要觸碰著他全身的溫度,連一刻都不想等了。

    打開了google地圖,將搜尋到的地址復製下來傳給吳元青,接著把手機塞進口袋里,迅速踩著腳踏車踏板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