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1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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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庚夢見王叔了。” 他說,“王叔在夢中訓(xùn)斥我,說我既為君父之子,便不該違逆您,我理應(yīng)在您身邊,盡一個兒子的孝道……自他離世,我沒有夢見過他一回,昨夜一夢,肝膽俱裂,為人子,我有負(fù)王叔,更有負(fù)爹爹……” 他抬起頭,眼瞼濕潤,“王叔點醒了我,我想,就算是死,我也應(yīng)該回來見爹爹。” 他口中的“王叔”,實則是他的生父恭王。 “朕也沒有夢見過他?!?/br> 親弟弟離世好多年,正元帝發(fā)覺自己都有些記不住他的臉。 正元帝忽然一陣猛烈地咳嗽。 梁神福立即進去送了一碗熱茶,正元帝才喝一口,便咳得更加厲害,他揮開梁神福的手,杯盞驟然落地。 “爹爹……” 嘉王喚了一聲。 正元帝平復(fù)了好一會兒才喘著氣,“你到底是朕認(rèn)下的兒子,如今又為朕三拜九叩,以祭上蒼,可朕若是憐憫你這份孝心,那么永庚,你又該如何做?” 雖聲音虛浮,卻不減帝王威壓。 嘉王立時伏低身子,他手肘在地面抵得生疼,雙膝幾乎疼得他渾身發(fā)顫,雪水順著他的鬢發(fā)往下淌。 他繃緊下頜,咬緊牙關(guān)。 唇齒浸著血腥氣。 最終閉起眼,顫抖著聲音: “永庚,愿聽從爹爹旨意,與李庶人——義絕。” “開春之后,迎娶吳氏女?!?/br> 第114章 行香子(五) 車馬轆轆, 碾過泥濘。 寒風(fēng)時時掠窗而來,倪素將淺發(fā)繞到耳后,淺淡的霧氣繚繞在她身側(cè), 逐漸凝成一個人的身形。 倪素看著他放在膝上的手,片刻, 她伸手去握,大約是因為她的掌心溫?zé)幔禚Q雪回過神, 抬起眼睛。 倪素又往他身邊挪了挪,在馬車前行的雜聲掩飾下, 她湊近他, 聲音放得很輕:“官家好像沒有要怪罪他的意思?!?/br> 嘉王進宮后不久, 道路兩旁的禁軍撤去, 倪素佯裝忘了重要的東西在太醫(yī)局,與趕車的宦官說要再回去拿一趟。 她回太醫(yī)局時,正好遇見幾名醫(yī)正匆匆地出去, 她狀似不經(jīng)意地詢問了一番正堂里的局生,才知道那幾名醫(yī)正是去重明殿給嘉王殿下治傷的。 “你……” 倪素正欲再說些什么,她忽然一頓, 垂下眼簾。 殷紅的血珠, 懸在他的腕底。 在太醫(yī)局中她忙于打探嘉王的消息,也沒有顧得上看自己的袖子邊有沒有淡霧一直相隨, “你去哪兒了?” “政事堂?!?/br> 徐鶴雪在皇城內(nèi)雖不能聚形,卻能聽能看, “我聽見有人提起蔣先明, 說他昨夜也見過官家,雖不知他到底對官家說了什么, 但他一走,官家就準(zhǔn)了黃宗玉的奏疏,增派禁軍保護永庚。” “你覺得他說了什么?” “爻縣。” 徐鶴雪簡短兩字,倪素立時反應(yīng)過來,“這就說得通了?!?/br> 倪素與周挺說過“兩頭使力”的話,貴妃與魯國公翻臉,非只因為她與徐鶴雪借著銀針與王醫(yī)正這兩件事來離間他們,還因為周挺故意命人透露國公府往爻縣運藥材一事。 貴妃一旦生疑,便入了周挺的圈套,她的人無論怎么查,都在周挺的眼皮子底下,最終查出來的,也都是周挺想讓她知道的。 貴妃不能以此事跟官家吹枕頭風(fēng),因為她是婦人,絕不能議論政事,何況這還是捕風(fēng)捉影,沒有證據(jù)的事。 但有一個人,卻名正言順地?fù)碛小帮L(fēng)聞奏事,不具證據(jù)”的權(quán)力。 那便是御史中丞蔣先明。 周挺背后是當(dāng)朝宰執(zhí)孟云獻(xiàn),孟云獻(xiàn)將此事透露給蔣先明,而依照蔣先明的性子,他未必會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官家,畢竟魯國公是宗親,他也許會先查清楚國公府送去蓉江府的是不是藥材,若不是,那么那些東西又是否送到了爻縣。 蔣先明也不是什么新黨舊黨,誰都知道,他就是一個孤臣,是官家親手送到那個位子的孤臣。 為了大齊的江山社稷,他一定會與黃宗玉做一樣的選擇——保住嘉王。 蔣先明只需要不經(jīng)意地在官家面前提一下那個很有可能被官家忘記的,太祖一脈的子孫,一個姓趙的縣丞。 這相當(dāng)于給官家提了一個醒,若貴妃生女,江山社稷難道要交予太祖一脈? 嘉王到底是太宗一脈,他才是與官家更近的血親。 官家并非是因為一個養(yǎng)子的孝心而饒恕他抗旨的死罪,而是比起在爻縣的太祖血脈,他更愿意讓嘉王繼續(xù)待在云京。 “昨夜,我聽見他讓我們停下,”倪素用繡帕擦拭他的手,“即便你們好多年沒有見過,彼此音容已改,但我覺得,他是因為覺得昨夜救他的人像你,才會那樣。” 殷紅的血跡沾在繡帕上,細(xì)微的瑩塵閃動。 倪素抬起頭,“我覺得,他從沒有忘記你?!?/br> 外面趕車的宦官似乎聽到了幾聲模糊的低語,他偏過頭,竹編簾不易被風(fēng)吹起,他不確定地問了聲:“小娘子,你在說什么?” “我說今天真是冷?!?/br> 倪素望向竹編簾外,年輕宦官的身影。 彌漫的雪意幾乎刺得宦官臉頰生疼,他長嘆一聲,“是啊,今年這冬實在不好過,老天爺狠心吶……” 南郊別苑是太祖在位時所建,太宗時,用作收容太祖嬪妃的地方,歷經(jīng)好幾位皇帝,到如今別苑里什么貴人也不剩下,統(tǒng)共也沒修葺過幾回,昔日雅致風(fēng)流的園林,如今已是荒草叢生,而冬日雪重,蕭條更甚。 倪素遞了牌子,才被人領(lǐng)入別苑內(nèi),李昔真住在西南角,屋舍從內(nèi)到外都是一樣的冷,里面顯然沒有燒炭盆。 李昔真躺在榻上,時不時地咳嗽。 “李庶人,宮里為你診病的人來了?!眲e苑里的宮人說話冷冰冰的,臉上也不見半點恭敬,說罷也不等簾內(nèi)的人應(yīng)答,便自顧自地出去了。 李昔真轉(zhuǎn)過頭,看向素紗簾外,“是個小娘子?” 她咳得嗓音都沙啞了。 “王妃……”倪素才出聲,發(fā)覺那宮娥在門外盯住她,才改了口,“李庶人,我名倪素,因官家準(zhǔn)許我在太醫(yī)局行走,所以我才有機會來為您診病?!?/br> “倪素……” 李昔真揉捻著這個名字,“我知道你,你便是那位從雍州回來的小娘子。” “是?!?/br> 倪素應(yīng)了一聲,掀開簾子走進去,她抬頭,看見榻上的婦人身上竟只有一張單薄的棉被,“他們怎么……” 李昔真從被中伸出手,泛白的唇彎了彎,“我如今只是庶人,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br> 倪素抿唇,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她走上前去,用脈枕墊在李昔真的腕下,為她診脈。 “女子行醫(yī),很不易吧?” 李昔真打量著她。 “雖不易,但也不是完全無路可走?!?/br> 倪素說道。 李昔真笑了笑,“看得出,你是一個不一般的小娘子?!?/br> “您腎氣虛弱,氣血不足,如今又受了風(fēng)寒,”倪素松開她的手腕,將脈枕收起來,在藥箱中找筆墨,“但您放心,我答應(yīng)過嘉王殿下要照顧好您?!?/br> 外面有宮人在,因而倪素的聲音壓得很低。 李昔真乍聽她提及嘉王,她先是一怔,隨即愕然地望著面前這個年輕女子,“你……” “嘉王殿下回來了?!?/br> 倪素抬起頭。 “他抗旨?” 李昔真立時猛咳起來,她掙扎著要坐起身,倪素立即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到床沿去將她扶起來,又對門外喊道:“快去燒些熱水來!” 門外沒什么動靜,倪素?zé)o法,只得掀了簾子出去,宮娥在廊廡里,動也不動,倪素心知這世道的人情冷暖,她從袖中取了一些錢,塞入宮娥手中,“請你去燒一些熱水給李庶人用?!?/br> 宮娥見了錢,神情才有了幾分笑意,她沒說什么話,轉(zhuǎn)身便朝廊廡盡頭去了。 倪素回到屋中,用棉被裹住李昔真,“嘉王殿下銑足入城,從御街到皇城,三拜九叩,甫一入宮,便得官家召見,官家不但沒有怪罪他,還傳了太醫(yī)局的醫(yī)正為他治傷。” 倪素還將自己親耳聽到的那句“陛下仁德,鬼服神欽,萬方有罪,在臣一人,懇請上蒼,移災(zāi)于臣”復(fù)述給她聽。 李昔真緩了緩神,胸口起伏著,眼眶幾乎是立時濕潤。 倪素愣了,才想用自己的手帕給她擦淚,拿出來看見帕子上的血,她一下又將其收回懷中。 李昔真忽然垂下頭,長發(fā)落了幾縷到她肩前來,她雙手掩面,倪素正要安撫,卻見她倏爾抬起頭,雖眼瞼發(fā)紅,卻是笑著的。 笑得快慰。 “謝謝你,倪小娘子?!?/br> 李昔真望著她說,“這個消息,比什么都重要?!?/br> 倪素離開別苑之前,又塞給了看顧李昔真的宮娥一些錢,請她為其再準(zhǔn)備一床厚實的棉被,在屋中添些炭火。 “王妃真是一位嫻靜文雅的女子?!?/br> 倪素牽著徐鶴雪的手在永安湖畔走,“我忽然想起,你曾與我說過你的舊友曾親手做紙鳶討青梅的歡心,那位青梅,就是她啊。” 還有那件玄黑大氅上所繡的“子凌”二字,也是出自嘉王妃的手。 “他們兒時相識,少時相知,永庚與她情投意合?!?/br> 李昔真一副病體,形容不整,因而徐鶴雪并未跟隨倪素進去。 其實徐鶴雪少時也沒見過李昔真幾面,但他知道,嘉王入宮之后,與李昔真一直有書信往來,那些書信,幾乎是嘉王在宮中唯一的支柱。 “永庚在宮中一向寡言,只有在收到她的書信時,與我說的話才會多一些,”徐鶴雪想起了一些事,他流露一分感懷,“雖然,我并不想聽他們兩個之間的那些瑣事。” 可趙永庚,總是要念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