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么？」

    她看著眼前人，那人眼底閃過一絲她不明白的思緒，漆黑的眼眸深似無底，就這樣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青年的長相跟她記憶中如出一轍，一樣的樣貌，同過往一般俊秀，只是相比以前身子長開了，身高腿長，如今的高度她只能抬頭仰望。

    他沒回答，嘴唇抿著，任由寂靜肆虐，彷彿在等待對方再次開口。而她也從了他的愿：「你想問我你死而復(fù)生，究竟是不是我搞的事，是嗎？」

    青年惜字如金，點了點頭，又瞬間回歸雕像，一字未發(fā)。

    她笑了。先是淺淺地勾起嘴角，而后輕聲笑著，后來直接放肆地笑出聲音，像是聽見什么可笑的事，她現(xiàn)在笑起來比哭還難看，看起來瀕臨崩潰邊緣，實則上腦子冷靜得很。

    她壓下躁動的心跳，盯著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緩緩開口──

    「請問我能有多大的本事把你弄回來呢？我是什么東西，我又在想什么？真能把你弄回來我會拖到現(xiàn)在？」

    她覺得四周亂成一團，好像正身臨其境地經(jīng)歷一場鬧劇，她參與其中，演的恐怕還是主角。

    如果能夠更早把他帶來這里，她會不會行動？

    答案幾乎毫不猶豫：會。

    什么狗屁倫理、什么秩序，她一點都不想管，違背常理也好、泯滅人性也罷，什么都比不上「他能回來」四個字的重量。

    但她辦不到這么荒謬的事，讓人死而復(fù)生。那么，他究竟為何而來，又因何重生來到她面前？

    她不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哗ぉぁ妒Ф鴱?fù)得》

    孟睿沉默半晌，似乎在那一瞬間看見了陳筌佑眼上緊蹙的眉頭，隨即便迅速恢復(fù)原狀。

    眼下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他也不好繼續(xù)拖延下去，孟睿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陳筌佑的問題：「你在最近有沒有聽說什么怪事？」

    這次陳筌佑的眉頭真的擰成一團，他沉寂一陣，隨后道：「有。不過也不能算最近，是直到最近才結(jié)束。」

    孟睿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說。

    「從某段時間開始，具體我忘記是什么時后，大概是這幾年吧，開始有荒廢的地突然之間建了建筑。這沒什么，我想就是要蓋什么東西吧，但有次我經(jīng)過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們正在動工，可是里面根本就沒有人?！?/br>
    當時陳筌佑開車經(jīng)過，聽見動工的聲音，原先準備繞道走，但當他的視線對向工地時，卻發(fā)現(xiàn)里頭根本沒有人。

    然而建筑的程序卻仍在進行，簡直就像憑空完成的，現(xiàn)在想來都覺得滲人。

    「最可怕的不是這個，而是周圍的居民居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件事，他們甚至認為那棟建筑本來就該存在了。」

    是秩序法則在作祟，可是為什么？

    「就連我也是，要不是你問了我，我可能也下意識認為那是正常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看來教授說的屬實了，實驗成功。可是他完全高興不起來，反而還被迫捲入什么麻煩的事。

    陳筌佑的臉色有些難看，想起這些事對他的打擊不小，他這次喝了一口茶，靜靜等著孟睿開口。

    孟睿手支著頭，似乎在思考什么，「你說，他們認為那棟建筑本來就該存在……是什么意思？」

    「這樣說吧，一般來說，如果你家附近的工地或是什么地方開始修建建筑，正常人大多會繞道吧？除了很吵之外，工地運作的聲音本來就不是很討喜?！?/br>
    「嗯?！?/br>
    「這些都還不能證實我的猜測，我那時到附近去取材，剛好找個人問了一下當?shù)氐那闆r，說著說著就提到那棟建筑。結(jié)果那人跟我說什么你知道嗎？」

    孟睿看著他，陳筌佑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到現(xiàn)在都覺得匪夷所思：「他說什么建筑？你說附近百尺彎過去那棟嗎？不是原本就蓋好很久了？」

    孟睿的臉色沉了下來，這肯定是秩序法則作祟，但為什么是發(fā)生這種奇怪的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陳筌佑看過來，眼睛瞇了起來：「或者說，跟你有關(guān)？」

    「或許吧。」孟睿嘆了口氣。

    「或許？你到底想跟我說什么？」

    孟睿抿了抿唇，終究是管不了什么說詞，陳筌佑愿意信便信吧，不愿意他也沒轍。

    「我如果說，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孟睿，你信嗎？」

    陳筌佑微微瞠目，不過沒有開口。孟睿在腦中理了一下思緒，先簡單扼要地把原委說了一遍。陳筌佑在途中一路都沉著臉，顯然在試圖消化這個過于荒謬的事實。

    在孟睿說話停頓的片刻，他會中途打斷問一些關(guān)于時間法則的事，能知道的孟睿會答，若是自己還在猜測中的答案就緘默，他們好似在無形中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

    最后，陳筌佑一臉痛苦地按著眉間，「所以你是說你也是孟睿，只是不是我原先認識的那個？」

    「嗯?！?/br>
    「難怪……」

    「難怪？」孟睿蹙眉，「你沒有懷疑過我騙你的可能性嗎？」

    陳筌佑嗤了一聲。

    「騙我？你是指特地把我叫來吃飯，扯一些有的沒的的開場白，然后再編個破綻百出的故事嗎？孟睿，你的騙術(shù)還真高明。」

    孟睿沒說話。

    陳筌佑緩了一陣，臉色好了一點：「其實我很早之前就在懷疑了。」

    「懷疑？」

    「不是、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演技很好吧？當時我找你畫封面的時候你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讓我起疑了?！?/br>
    陳筌佑稍微平復(fù)心情后又開始吃麵：「你說會有哪個繪師不過消失了幾個禮拜，一回來就突然自己畫風(fēng)突變，可能沒辦法跟上以前的水準？又不是躺好幾年的植物人，還有畫風(fēng)說變就變的？」

    孟睿有些尷尬。

    「這種東西跟作者的文風(fēng)一樣，在初期的時候很容易改變，但是像我們這種在這領(lǐng)域待上好幾個年頭的老人是不太可能出現(xiàn)這種問題的，就算有，也不可能在短時間有所改變?！?/br>
    不，哪怕他漏洞百出，最大的因素還是出在秩序法則身上。若是像席寧仁或陳榕榕這些跟他們兩個都相識甚深的人，就算他智商退化成十歲也不會被懷疑。

    主要原因仍是法則對只認識一人的人效力有限。限制的范圍太小，導(dǎo)致出現(xiàn)漏洞，加上孟睿的刻意引導(dǎo)，才讓陳筌佑鑽到漏洞，想起一連串被刻意抹滅修改的記憶。

    陳筌佑的眉頭還是皺成一團，「真驚人，之前就像被什么東西抹掉一樣，現(xiàn)在想起來了，奇怪的事一件一件浮上來?！?/br>
    「你想起什么能跟我說說嗎？有可能是關(guān)鍵之類的──說起來，你跟這里的我交情應(yīng)該也不錯吧？你有想起他的事嗎？」

    陳筌佑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的關(guān)係，他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來，不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也許有參考價值?！?/br>
    「說來聽聽?！?/br>
    「我在閃過的記憶畫面里看見了白沫?！?/br>
    「白沫？」

    陳筌佑嗯了一聲，「而且我應(yīng)該是跟她關(guān)係不錯的，至少也會是我們現(xiàn)在的交情，但在這些事情以前我完全沒有印象?！?/br>
    也就是說，關(guān)于白沫的記憶被抹去了，這是為什么？

    「所以有可能因為我出現(xiàn)在這里的緣故，取代了你跟白沫的交情，你是這個意思？」

    「似乎是這樣?！龟愺苡右膊惶_定，「奇怪就奇怪在我想起了白沫，卻想不起來這個世界的你，任何有關(guān)他的事，一星半點都沒有?！?/br>
    「不對，還有一件事也很奇怪?！?/br>
    陳筌佑擺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按照教授給我的說法，白沫屬于當事人之一，她的記憶不會受到影響，所以她同時擁有兩個孟睿的記憶，既然如此，她為什么也不認識你？」

    陳筌佑愣了半晌，「這我真的不知道了，還是說她也有被影響，凡事都可能存在意外，會不會是那個教授搞錯了，其實當事人也可能受到影響，只是范圍比較?。俊?/br>
    問題有兩個解答，一是教授真的搞錯了，法則也可能發(fā)作在當事人身上，連帶影響了白沫的記憶；二則是，白沫或陳筌佑其中一人在說謊。

    但他完全不想思考第二解答的可能性，他認為這兩人不會騙他。

    他越想越把自己繞進去，陳筌佑已經(jīng)把桌上的麵解決了開始喝茶。孟?？毂贿@些事搞懵了，事情越來越復(fù)雜就算了，還往撲朔迷離的方向持續(xù)前進，顯然是不想讓他好過。

    陳筌佑看他這樣也不是辦法，把茶杯推到孟睿面前，強行打斷他的思考：「你想破頭也沒用，你給自己倒的茶都涼了，不喝點？」

    「……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就好像我遺漏了什么關(guān)鍵?！?/br>
    是什么？

    從白亦安那里知道全貌后他找上陳筌佑，確認每個人的記憶被竄改的程度是不同的，而這個人跟白沫的說詞卻成了一種矛盾，還有憑空出現(xiàn)的建筑物，陳筌佑現(xiàn)在想不起來是在哪個地區(qū)看見的，大概是之后的記憶又被蓋掉了。

    還有……

    砰──

    孟睿猛然抬頭，看見陳筌佑面無表情地把茶杯放下，又推到他面前：「行了，遺漏了什么你現(xiàn)在也想不到，先喝茶吃點麵吧，你根本沒什么吃吧?！?/br>
    他權(quán)衡了一下，還是聽了陳筌佑的話低頭吃麵，吃到一半他想到了什么，抬頭看了他一眼：「說起來你剛進來我家的時候為什么臭著臉？」

    「哦，今天林軒在鬧彆扭，說他想喝蜂蜜冬瓜不要加冬瓜，我說家里還有蜂蜜，然后他就生氣了?！龟愺苡又v到一半好像回想起什么，臉色又開始變了：「后來居然還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去整店員，這樣就算了，但他為什么沒叫上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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