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尹笠在哪里，但我只能告訴你她現(xiàn)在很安全?！?/br>
    席姚自知已經(jīng)違背好友意愿說得太多，但眼前男人渙散頹敗的模樣還是讓她生了些惻隱之心。

    褪去天生的矜貴和游刃有余，尹寄言此刻像被壓在巨石之下，不能自在呼吸，好像永世不得翻身。

    席姚想起從前行尸走rou般的尹笠，心頭滯得慌，盡管清楚他們區(qū)別于普通愛戀，被世俗捆綁，需要顧慮太多，還是忍不住唏噓痛心——

    明明，他們都那么愛彼此。

    “就算你知道她在哪兒，又能怎么樣呢？”

    她不敢再留，轉(zhuǎn)身離開。

    尹寄言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日暮西沉，余暉昏黃的光越過他肩頭，帶走白日校園里的人聲鼎沸，帶走歡樂，帶走哀愁。

    無數(shù)人從他面前走過，年輕男女，結(jié)伴成雙或形單影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他，在陌生的城市，最后的希望落空，失去了向前行走的理由，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應(yīng)該到達的地方。

    席姚的話反復(fù)在腦中回響，如果知道她在哪里，他會怎樣？

    去找她，確認她的狀況，讓慌亂的心落地——然后重新回歸彼此正常的生活。

    周而復(fù)始，糾纏又分離，用他一直以來都強大堅定的理智，涂畫一張透明的玻璃。

    可現(xiàn)實次次告訴他，所有他自以為的保護、關(guān)心、愛，對尹笠來說都是無法挽回的傷害，他肆意涂抹的也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玻璃，而是她純粹的毫無保留的心。

    他頭一次如此深刻地直視自己的虛偽，就像席姚說的那樣，自始至終有太多破綻了。

    尹笠成長得再成熟，也不過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小女孩，明明有那么多馬腳擺在他面前，是他以想要的結(jié)局為導(dǎo)向，刻意忽略，只求自己心安。

    那時他確實想要找到“傷害”尹笠的人，無論是要他承擔(dān)責(zé)任還是付出代價，卻始終找不到一點線索，仿佛根本沒有存在過。

    在他“好意”勸解后，她反常的選擇。

    唐可心出現(xiàn)時，她無法克制的失控。

    ……

    一切戳破后，回頭去想，他自詡嚴謹慎重，怎么會抓不住這么多錯漏？

    如今的悔恨自責(zé)更像是諷刺的利刃，一刀一刀，插進身體里。

    再痛苦又如何？

    都是他該受的。

    離開海市，尹寄言復(fù)又飛回倫敦，整整一周過得兵荒馬亂，閉眼的時間不超過24小時，安穩(wěn)入睡更是約等于無。

    馬不停蹄奔走在可能會有尹笠痕跡的每個角落，就算知道沒有結(jié)果也不敢停下來，他害怕他停下，她就會走得越遠。

    尹笠住的那套公寓還沒租出去，尹寄言交了房租，暫時住下來。

    她留在房東這里的東西不多，既然被留下，說明并不必要。但總歸是屬于她的，也許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里，會藏著什么線索。

    公司幾個重要項目在穩(wěn)步進行，總裁辦，總經(jīng)理，都是他信得過的人，只要沒有突發(fā)狀況，離開他照常運轉(zhuǎn)。

    模仿尹笠的節(jié)奏，步行去學(xué)校，路上買杯咖啡，回家時在街頭轉(zhuǎn)角處買束花，插進她留下的透明花瓶里。

    他可以想見尹笠在這里生活的日子，平淡無奇，但也會碰見一些令人愉悅的驚喜。

    會有人朝她善意微笑，夸她今天穿得很好看，咖啡店的年輕人會送她一份小甜點，樓下舊書店的老板養(yǎng)了一只貓，常常坐在門口，注視每一個路過的人，尹笠路過時，大概會蹲下來逗逗它。

    他記得尹笠很喜歡小動物，小時候遇到鄰居的貓貓狗狗，不敢上前，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提出養(yǎng)一只，院子那么大任它折騰，但尹笠垂眸安靜了好久，回答說不要了。

    她怕自己沒有照顧好它的能力。

    尹笠從小就跟同齡孩子不大一樣，想得更多，做得更多，說得更少。

    產(chǎn)生信任后，她總是在默默釋放對他的關(guān)心和愛，哪怕方式帶著些別扭，但總能奇跡般撫平他飄蕩的心。

    他習(xí)慣尹笠的寡言，習(xí)慣她偶爾任性，習(xí)慣在外戴上面具，回家時卻可以隨心所欲。

    在她面前他不必偽裝，因為說謊話也會被看穿，不知道為什么，尹笠那么懂他，只要彼此目光對視，她就知道，他在掩飾自己的失意和疲憊。

    尤其在她進入高中，身體和心智都如抽絲剝繭般成長起來時，他的習(xí)慣，她的了解，似乎也隨之升騰了溫度。

    他比任何人都先看到她的變化，明白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打雷時需要人擁抱的小女孩，脫下校服穿上禮裙，就是誰都想多看一眼的“成熟女人”。

    哪怕是她穿著睡裙在家，露出潔白的四肢、脖頸、胸前皮膚，尹寄言也會迫使自己盡快轉(zhuǎn)移目光。

    所以在聽到外面的流言蜚語后，他的反應(yīng)才會那么大，當(dāng)即推開她，不過是為了給自己警醒。

    ……

    尹寄言在倫敦住了大半個月，沒有快節(jié)奏的工作，不需要他時刻繃緊心弦，一切都慢下來，讓他能在靜謐安寧中梳理自己一團糟的感情。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重復(fù)，尹寄言絲毫不覺得枯燥乏味，緊繃的情緒反倒稍稍松懈了些，至少不再那么頻繁地，試圖去追問過去的自己。

    儲藏間里的東西他也在慢慢翻看。

    多是各種各樣的書籍，沒有折痕，沒有筆跡，看起來嶄新，但尹寄言知道她看過。

    尹笠從小就這樣，不在喜愛的書上做任何標記，“不想弄臟它?！?/br>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集中地閱讀，一本一本看下去，體驗故事中主人公的心情，觸動時，也會想像尹笠當(dāng)時會是怎樣的感受。

    這天清晨，他在儲藏間翻看“新書”，是英西雙語版的《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封面有些陳舊，像翻過很多次，這點出奇讓尹寄言的心跳莫名滯了一下。

    他翻開扉頁，看到上面潦草的筆跡，“還是中文更美”，出自尹笠。

    書被拿起時，掉落一個純白色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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