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東邊二門，看見十幾個粗使婆子抬著箱籠進來，沈清和便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回二姑娘，這是大公子命人送回來的?！?/br>
    “既是大哥哥的行李，怎么不放到明月樓去？”沈清和問道。

    一個年輕媳婦走過來，賠著笑道：“這是大公子搜羅的給太太姑娘解悶的東西，這幾個箱子送去老太太院里，剩下幾個箱子叫送到大姑娘院兒里?！?/br>
    沈清和登時覺得沒趣兒，道：“原來是大哥哥給meimei的體己?！?/br>
    年輕媳婦還要說些什么，沈清和也不理，回身走了。

    從翠竹林子里繞出來，沈清和瞧見沈清楓匆匆的往那邊去，叫住他：“哥哥，往哪兒去？”

    沈清楓停下，看見是沈清和，道：“外面鋪子上出了點事，我去看看。meimei，日頭這么大，你少逛些，快回去吧?！?/br>
    沈清和皺眉，道：“哥哥不好好用心讀書準備科舉，成日家往外跑什么。”

    沈清楓站住腳，道：“科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么?！?/br>
    沈清和冷聲道：“母親一心指望你給她掙臉面，你卻整日忙些俗務(wù)。你把這家里上下打點得再好，以后能有幾分是落在你手里的？”

    沈清楓眉頭皺起來，“這是什么話，傳到父親耳朵里，必要打你板子?！?/br>
    沈清和冷著臉，不接話。沈清楓問道：“是有人欺負了你？還是下頭人給你臉色看了？你同我說，我料理他們。”

    “你總說這些有什么用，你若有一日金榜題名，我跟母親才算臉上有光呢！”說罷，沈清和便甩手走了。

    沈清楓一頭霧水，他身邊的小廝湊上來提醒，“大少爺就要回來了，聽說給大姑娘帶回來不少東西呢?！?/br>
    沈清楓恍然大悟，吩咐道：“你從我的私房里拿出幾十兩銀子，去置辦一套頭面，幾匹好布料，拿去給二姑娘，叫她別生氣，我閑時會好好讀書的?！?/br>
    小廝應(yīng)下，忙忙地出去辦。

    那邊沈清和同沈清楓拌了幾句嘴，過后覺得實在不該，傍晚的時候沈清楓的小廝將一套燒藍珍珠頭面并四匹織金布料送來，沈清和心里更覺得心酸，一時后悔羞愧交加，燈下面對著這幾樣?xùn)|西流眼淚。

    丫鬟們不知其中緣由，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勸解。

    畫眉忽然走進來，笑道：“二姑娘在房里呢？”

    沈清和忙擦了眼淚，丫鬟應(yīng)道：“在呢。”

    畫眉走進來，道：“大少爺帶回些南邊特產(chǎn)土儀等物，大姑娘叫姑娘們過去挑幾樣自己喜歡的。三姑娘已經(jīng)過去了，就差二姑娘了。”

    說著，畫眉瞧見沈清和雙眼紅紅，頓了頓道：“二姑娘現(xiàn)在方便？”

    沈清和道：“方便，勞你稍等片刻?！?/br>
    沈清和轉(zhuǎn)過屏風(fēng)加上了件黛藍色的披帛，拿著扇子往沈又容院子來了。

    屋中燈火通明，榻上桌上脂粉首飾等物琳瑯滿目，一邊大箱子開著，里面數(shù)匹綾羅綢緞。沈又容穿著家常大袖青綢衫，坐在榻上搖著扇子，也不著脂粉，燭火之下越發(fā)冰肌玉骨，渾然天成。

    沈清妍拿了盒胭脂試顏色，道：“倒是足夠細膩了，只是顏色不大鮮艷。”

    沈又容招呼沈清和，“快過來吧，不然好的都被三丫頭挑完了?！?/br>
    沈清和在一邊坐下，接過沈清妍手中的胭脂，道：“這顏色也不差了，只是你平日里妝容艷麗，才覺得顏色不夠。”

    沈清妍不聽，又瞧見一對小巧的金穿玉荷葉簪，拿起來看。溫潤的羊脂玉嵌在金底盤上雕刻出荷葉的樣子，荷葉中間嵌了個小金蟾蜍，看去就像蟾蜍趴在荷葉心，瞧著別有一番意趣。

    “這個好，”沈清妍道：“干凈大方，也不過于華麗，適合二丫頭?！?/br>
    沈清和吃著果子，笑道：“我不用了，我哥哥才給我置辦了一套頭面，我不缺首飾帶?！?/br>
    沈又容看了眼沈清和，沒說話。沈清妍笑道：“好啊，你們一個個的都有哥哥，欺負我沒有是不是？”

    沈又容笑了，“這話說的，大哥哥單是我一個人的哥哥么？不也是你跟二丫頭的哥哥？”

    沈清和輕笑一聲，搖搖頭不說話，也不挑首飾。

    沈清妍沒察覺，又翻出一支金絲纏石榴石的步搖，數(shù)十顆石榴石擠在一起，如流蘇般垂下來，看著如葡萄一樣，新奇可愛。

    沈又容做主，每人分了一斛螺黛，四盒胭脂，一對玉鐲，兩對手串，四個貓眼兒戒指，幾匹南邊時興布料。沈清妍看中的那幾樣首飾也給她帶上了，倒是沈清和沒挑什么，只拿走了沈又容做主分的那些。

    杜鵑和畫眉將剩下的東西收起來，瞧見沈又容手邊一斛珍珠，便問道：“不是說要將這斛珍珠送與二姑娘的么？”

    沈又容打開盒子，只見一顆顆蓮子大的珍珠，圓潤可愛。她抓了一把在手里，漫不經(jīng)心道：“她既不稀罕，我又何必上趕著？我分東西是好意，她非覺得我看她不起，我有什么辦法?！?/br>
    畫眉見沈又容神色淡淡，便湊趣道：“正好省了不是？我頭前瞧見老太太那里翻年輕時的首飾，就有一個珍珠瓔珞圈，上頭的珠子已經(jīng)不好了，但是樣子好看。姑娘不如也將這些珠子鑲個瓔珞圈？”

    杜鵑道：“也能穿成軟瓔珞，日后若不喜歡了，還可以拆了?！?/br>
    兩個丫鬟熱熱鬧鬧的討論著，沈又容聽著，臉上才又露出笑模樣。

    下過一場雨，天氣便沒有那么燥熱了。沈又容坐在學(xué)堂里，正好是休息的時候，沈清妍與沈清和兩個在閑話，沈又容卻還在寫大字，一張大字才寫了一半，沈又容已經(jīng)覺得手腕微酸了。

    忽然一個青衣小廝跑進來，在沈又容身邊回道：“大公子回來了，國公爺命少爺小姐們?nèi)ビ??！?/br>
    沈清和與沈清妍看向沈又容，沈又容立即放下筆，道：“知道了，你先去吧?！?/br>
    小廝退下，沈又容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往屏風(fēng)后面去。

    紀琢余光看見沈又容進來，問道：“字寫完了？”

    沈又容頓了頓，“還沒有?！?/br>
    紀琢抬眼看向她，沈又容道：“我家大哥哥回來了，父親命我們前去相迎?！?/br>
    紀琢放下筆，道：“既如此，今日上午的課就先到這里，你們回去吧?！?/br>
    沈又容語氣有些雀躍，“多謝夫子。”

    沈又容剛要走，就聽見紀琢又加了一句，“記得練字?！?/br>
    沈又容頓了頓，道：“是?！?/br>
    她從屏風(fēng)后面出來，與眾人說了紀琢的話，沈清和幾個立刻開始收拾東西。

    紀成曜不明所以，問他身邊的沈清楓，“怎么，你們都有事？”

    沈清楓：“我家大哥哥回來了?！?/br>
    說著，他便收完東西站起身，同紀琢告辭后一道離開了。

    紀琢整理書案上的紙張，聽見紀成曜道：“聽說沈家大公子沈朔芝蘭玉樹，十八歲就中了進士，后來外放為官，所到之處百姓交口稱贊?！?/br>
    紀琢應(yīng)道：“是啊，何況他還那么年輕，這次回京述職后應(yīng)該會再升兩級，有望入御史臺?！?/br>
    紀成曜沉吟片刻，笑道：“這樣一個人，滿京城找不出第二個，我得前去瞧瞧?！?/br>
    紀琢眼也不抬，聲音溫和，“你若想去見見也無妨，只是人家今日才回來，怕是要與父母姊妹敘舊，不若晚些時候去見吧?！?/br>
    紀成曜卻不以為然，“我也該叫沈大公子一聲表兄，這會兒去見見也無不妥?！?/br>
    說著，紀成曜便跟紀琢告辭，跟著往前面去了。

    紀琢看了眼遠去的紀成曜，目光落在手中沈又容的字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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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琢：我跟人家也沒什么親戚關(guān)系，只是勤勤懇懇教他meimei練字罷了。

    第8章

    正廳中，沈英與楊氏坐在上首，沈又容姊妹幾個坐在下邊，沈清楓張羅著忙進忙出，被他母親叫住，“楓哥兒，你也歇歇?！?/br>
    沈清楓站住腳，道：“是?！?/br>
    沈清楓在沈又容身邊的椅子上落座，沈又容推了杯茶水給他，“二哥哥，喝茶?！?/br>
    “多謝容meimei?！?/br>
    沈清楓端著茶，目光與所有人一樣看向門口。

    不多會兒，一個管事跑進來，道：“大公子已到前門了。”

    他剛回稟完畢，就見門口進來一個重紗錦袍，長身玉立的俊美公子，與沈又容有五分相似的眉眼藏著如霜雪般的孤寒，在這大夏天里，仿佛只他一個是從冰天雪地里走出來的。

    沈清和和沈清妍自看見他便微微有些拘束。

    沈朔行到廳中，撩開衣袍向沈英行大禮，“不孝子沈朔遠行歸來，拜見父親，母親?！?/br>
    沈英將沈朔扶起，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br>
    楊氏帕子掩了掩唇，道：“大公子出門在外，國公爺?shù)胗浀煤?，如今回來了，闔家團圓，可是再好不過了?！?/br>
    沈朔聽見楊氏的話，只淡淡地頷首應(yīng)是。

    沈清楓上前來見禮，幾位姑娘也一起見禮。沈朔冷淡的眉眼在觸及沈又容的時候總算有一分笑意。

    沈英看著大兒子，不善言辭的父親總是說不出關(guān)心的話，只問了一句，“出門在外一切都好？”

    “都好?！鄙蛩坊氐?。

    “那就好?！鄙蛴⒋炅舜晔郑僬f些什么卻不能了。

    忽然，外頭一個管事進來，道：“四皇子聽聞咱們大公子回來，想來拜見?！?/br>
    沈英神情一肅，“快請。”

    “慢?！鄙蛩烦鲅源驍?，對那管事道：“你去回四殿下，我舟車勞頓，遍身風(fēng)塵，實在不便見客。待我修整歇息之后親自去拜見四殿下，向四殿下請罪?！?/br>
    那管事的去回了，沈英看向沈朔，“四皇子如今客居咱們府上，你日后在朝為官，也少不得同他見面，現(xiàn)在見見也無妨啊?！?/br>
    沈朔道：“我是給皇上做官，回京述職，還未見過陛下，先見了皇子，是個什么道理？”

    沈英頓了頓，聽見沈朔繼續(xù)說，“況且他是正經(jīng)的龍子龍孫，可不是咱們齊國公府哪一門的親戚。什么表兄妹的名頭，糊弄不了別人，反倒貽笑大方?！?/br>
    沈英眉頭緊皺，楊氏見狀，便道：“哥兒，話不是這么說……”

    她沒說完，沈英擺手打斷她，對沈朔道：“你先去歇息吧，晚間去見過老太太，等你面見陛下之后，再去見四皇子?！?/br>
    沈朔稱是，大家各自散了，楊氏著手準備晚宴，沈清和從旁協(xié)助。沈又容臨走時被沈朔叫住，道：“你先去，我晚一會兒找你說話。”

    “好。”

    沈又容等了半晌，晚膳前頭沈朔來找沈又容。畫眉打簾子，杜鵑將人迎進來。沈朔此人心冷口冷，除沈又容外，其余姊妹都不大放在眼里，待下也嚴，畫眉杜鵑不敢在他面前說笑。

    沈又容坐在榻上，拿著針穿珠子。見了沈朔，笑道：“哥哥來了?！?/br>
    畫眉奉了茶，與杜鵑一塊站在一邊。

    沈朔在長榻另一邊坐下，就著燈光打量沈又容，道：“倒是比我走的時候長高了不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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