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吻 第1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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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西野剛和邊防營的營長交流完,已經(jīng)從營房里出來了。他臉色懶漫,兩只大手各捏兩個紅艷艷的番茄果,邁著步子走到許芳菲和央拉身前,站定,把左手的兩個果子遞給她們。 兩個姑娘接過番茄果。 許芳菲拿著番茄,低頭瞧著,沒有下一步動作。央拉倒是一點不扭捏,對鄭西野嘀咕了幾句藏語,很自然地張開嘴,卡擦一聲,大口大口吃起來。 鄭西野挑挑眉,對許芳菲道:“兩個多月沒見過新鮮蔬果,吃吧,補充點維生素。這果子都是我洗干凈的。” 央拉在邊兒上附和:“對呢,快吃。這可是黃金果?!?/br> 許芳菲便也咬了一口番茄。 央拉吃著番茄安靜了會兒,不知怎么的,眼神里的光猝然微黯。 許芳菲敏銳察覺,輕聲問:“怎么了央拉?” 央拉看向她,遲疑地嘆了口氣,惆悵道:“解放軍同志,以前我阿爸阿媽說我年紀(jì)小,不用跟他們?nèi)コ?,每次他們出遠(yuǎn)門,我就和我阿乙待在家里,有阿乙照顧我?!?/br> 許芳菲:“阿乙是什么意思?” 鄭西野解釋:“阿乙是藏語稱謂,意思是‘奶奶’。” “哦?!痹S芳菲明白過來,又看向央拉:“然后呢?” 央拉小肩膀一垮,伸手用力拽住自己的麻花辮,表情怔怔的:“今年我要跟著一起去朝圣,是因為阿乙生病了。阿乙上個月吐了血,阿爸阿媽把她送到了附近青嵐縣的醫(yī)院?!?/br> 聽到這里,許芳菲心口驀的發(fā)緊,沒有接話。 央拉垂了眸,嗓音越來越輕:“我好想阿乙。我要向神明許的愿望,就是阿乙吉祥如意,再陪我好多好多年?!?/br> 許芳菲靜默數(shù)秒,抬手握了握央拉的胳膊,鼓勵道:“你的心愿一定會實現(xiàn)?!?/br> “是嗎?”央拉抬起眼簾看她,眸中再次浮起一絲希望:“你也覺得,神明會幫我實現(xiàn)心愿?” 許芳菲堅定地點頭:“會?!?/br> 眼見少女還是有些彷徨不安,許芳菲便扭過頭,朝身旁的高大男人遞去一個眼色。 鄭西野那頭本來在慢悠悠地啃番茄,剛啃一半,接收到這個眼神信號,一滯,只好正色,沉聲道:“對,央拉,許芳菲同志說得對,你的心愿一定會實現(xiàn)。” 央拉嘟嘴,目光在男人和漂亮女孩之間流轉(zhuǎn)一圈:“你們真的沒有騙我?” “當(dāng)然。” 許芳菲說著,胸脯一挺,手掌拍得邦邦響,“我們可是解放軍,從來不騙老百姓。” 央拉這才如釋重負(fù),重新?lián)P起大笑臉:“對,阿媽說解放軍和我們親得就像一家人,我相信你們!” 話剛說完,央拉目光越過許芳菲,看向許芳菲身后的營房宿舍區(qū)。不知瞧見了什么,藏族姑娘的眸子突的一亮,說道:“他出來了!再見兩位解放軍同志,我先走啦!” 之后便笑吟吟地小跑了過去。 許芳菲轉(zhuǎn)頭看了眼,見是顧學(xué)超。 俏皮的藏族少女飛奔向年輕的戍邊戰(zhàn)士,兩個人碰了面,開始說什么。 隔得遠(yuǎn),許芳菲聽不清兩人的交談內(nèi)容,也不好奇,彎著唇將目光收回。 鄭西野咬了一口果子,遙望著央拉與顧學(xué)超,淡聲道:“剛才我聽姚干事提了一句,央拉的奶奶好像得的是食道癌,中晚期。” “……”許芳菲臉色微變,眉心用力擰起一個結(jié)。 鄭西野側(cè)目瞧她,眸色同語氣都很冷靜:“崽崽,你真的覺得,央拉一家從這里磕長頭磕到拉薩,她奶奶的病就能好?” 許芳菲抿唇,答道:“不管結(jié)果是什么,至少這樣做,能給她們一家希望。對于身處絕境的人來說,‘希望’是活下去的所有動力。而且?!?/br> 她頓了下,轉(zhuǎn)頭也看向他:“萬一有奇跡呢。” 鄭西野臉上沒什么表情,黑眸涼沉,不置可否。 許芳菲嘆息:“鄭西野同志,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的世界觀好像比較消極?!?/br> 鄭西野糾正她:“這不是消極,是清醒?!?/br> 鄭西野又道:“就像你說的,身處絕境,‘希望’是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但凡不是絕境,但凡有一丁點辦法,誰會把自己的心愿交給所謂的神明去實現(xiàn)?!?/br> 許芳菲無言以對,不再與他爭辯這個抽象話題。 她咬了一大口番茄,腮幫鼓鼓地嚼,邊嚼邊轉(zhuǎn)移話題,說:“剛才,央拉為什么說番茄是黃金?” 鄭西野答道:“番茄好儲存也好養(yǎng)活,如果遇上大雪封山,這玩意兒就是方圓百里最重要的口糧。比黃金鉆石珍貴?!?/br> 許芳菲明白過來,點點頭。 這時,安則還有張峰他們都從營房里出來了,和鄭西野一樣,大家手里都拿著一個番茄果在啃。 一群軍裝筆挺的解放軍同志,因為太久沒吃過蔬果,一見到番茄便兩眼放光,圍在一起大快朵頤,這場景,著實是五分心酸五分搞笑。 許芳菲不禁失笑著搖頭。 這時,向孟在院子里招呼:“野哥,差不多了!該走了!” 鄭西野應(yīng)了聲。 眾人便三兩下啃完番茄,邁開大步走向并排停放的數(shù)輛軍車。 車輛駛出邊防營大門的時候,許芳菲回頭看了眼身后。 今日天氣晴朗,高原雪闊天藍(lán),和她初來青海那日極為相似。遠(yuǎn)處山脈間依稀能看見兩道人影,在巍峨昆侖的映襯下,渺小得仿佛兩只螞蟻,兩個黑點,兩粒塵埃。 許芳菲知道,那是不知第幾次踏上巡邏線的邊防戰(zhàn)士。 姚大成干事和邊防營營長站在營區(qū)大門前,同時行軍禮及注目禮,目送他們。 顧學(xué)超和央拉好像還在說話,身形十分模糊,幾乎已經(jīng)看不太清。 遠(yuǎn)處的路邊溜達(dá)過來兩只藏羚羊,被汽車的引擎聲吸引,警惕地站定,豎起了脖子,清澈透亮的眸子朝車隊這邊望來…… 暫別了,昆侖邊防營。 暫別了,藏羚羊。 暫別了,美麗的青藏高原。 許芳菲眸光悠遠(yuǎn),面朝雪山露出一個淺笑,在心中與這片土地道別。 * 任務(wù)結(jié)束,一行人連夜趕路,在機場附近住了一晚。次日清晨,兩方人馬便要各自回單位。 狼牙大隊的人要回晉州,十七所這邊要回云城。 許芳菲與鄭西野又一次面臨別離。 分別前,兩人沒有表露出依依不舍、或難舍難分之類的情緒,甚至沒擁有超過十分鐘的單獨相處時間。 他們只是在候機大廳互相握手,作為狼牙大隊的隊長,和十七所技術(shù)組的組員,表達(dá)了對彼此的祝賀與感謝。 經(jīng)過數(shù)小時的空中航行之后,飛機落地云城錦安機場。 切身感受過青藏高原邊防線真實境況的許芳菲,再次回到她的大后方技術(shù)崗位。 生活回歸到從前。 其實,說是回到從前,倒也不全對。 今年除夕在二月中旬,距離春節(jié)放假還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nongnong的年味已經(jīng)彌漫在云城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購年貨,抄底價”的廣告牌,馬路兩旁的路燈也被掛上了紅艷艷的小燈籠。 忙碌了整年的上班族們,心心念念盼回家,進(jìn)入全國統(tǒng)一的摸魚模式。 十七所的解放軍同志們倒是還在認(rèn)真工作,但工作閑暇時,也都打算起了年假要如何休。 回云城的第二周,一個尋常無奇的星期三晚上,許芳菲照例給喬慧蘭打去了視頻電話。 嘟嘟幾聲,接通。 視頻畫面中出現(xiàn)mama的臉龐,許芳菲漾開笑,說:“媽,吃飯沒有?” 喬慧蘭笑了幾聲,佯嗔:“這都馬上九點了,當(dāng)然吃了。你這孩子,問候得也真夠敷衍?!?/br> 許芳菲跟mama撒了會兒嬌,又問:“小萱呢?在寫作業(yè)?” “應(yīng)該已經(jīng)寫完了,我才給簽完字?!眴袒厶m回了句,之后便探首望向臥室方向,喚道:“小萱!出來!你姐要跟你說話!” 不多時,小丫頭矮矮的小身影便走入畫面。 小萱坐到喬慧蘭旁邊,沖前置攝像頭揮了揮小手,喊道:“菲菲jiejie?!?/br> 許芳菲觀察入微,心思也細(xì)膩,很快便注意道小少女的眉眼神色有些不對勁。她狐疑地眨眨眼,問:“怎么了,小萱,你今天心情不好嗎?” 小萱搖頭,回答:“沒有心情不好。” 許芳菲皺眉:“那你怎么喪喪的?” 小萱卡殼兩秒,終于朝鏡頭擠出一個笑容,甜甜地說:“菲菲jiejie,你別瞎擔(dān)心了,我好著呢。主要是最近作業(yè)比較多,我都沒時間玩兒,所以才比較喪?!?/br> 許芳菲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一問再問,見小丫頭還是不打算說實話,只好作罷,說道:“行。那你快去洗澡,早點睡覺?!?/br> “好的。”小萱明顯很不舍,抱著手機停頓須臾,又問:“菲菲jiejie,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許芳菲心里一陣柔,嗓音也跟著軟下來:“怎么,想我啦?” 小萱好用力地點點頭:“很想,很想。” “jiejie過年就回來了。”許芳菲柔聲安撫,“到時候jiejie給小萱帶好多好多禮物,好不好?” “嗯!” 得到這個消息,小萱晦暗的大眼睛里總算閃出幾分澈亮的光。她喜滋滋地笑起來,將手機還給喬慧蘭,邁開小短腿,乖乖進(jìn)衛(wèi)生間洗澡去了。 聽筒中的腳步聲輕盈遠(yuǎn)去。 待小萱走遠(yuǎn),許芳菲的嗓音立刻壓低幾分,道:“媽,小萱看著有點不對勁?!?/br> 喬慧蘭畢竟上了年紀(jì),五十來歲的人,遠(yuǎn)不及年輕時那樣機敏。加上平時又要忙紙錢鋪的生意,又要忙家里老小的起居,并沒有過多精力關(guān)注小朋友的情緒變化。 聞言,喬慧蘭眉心微鎖,納悶兒道:“你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點。這兩個月,小丫頭一回來就進(jìn)屋寫作業(yè),話變少了,笑容也變少了?!?/br> 許芳菲很擔(dān)心:“是不是在學(xué)校受了欺負(fù)?” 喬慧蘭微驚:“不可能吧!” 喬慧蘭說完,自己也隨之警覺起來,低垂眸思索一陣,又道:“這樣,明天我就上學(xué)校去找一下她們班主任,問問葉老師是怎么回事。” “嗯?!痹S芳菲嚴(yán)肅叮囑,“一定要記得去,千萬不要忘了?!?/br> 喬慧蘭:“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