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八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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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是那個既漫長又短促的,一九四五年的夏天。 說漫長,是因為從軍的每日都如一生般漫長,若遭遇敵軍攻擊,那更像一天中活了兩輩子那樣令人難以置信。 他運氣不壞,因為上頭擔心盟軍下一個目標是登陸臺灣,他與同期志愿兵沒被派去戰(zhàn)況激烈的南洋,而留在了臺灣各地的軍事要塞服役,作戰(zhàn)目標與他的初衷相同,就是保衛(wèi)自己的家園。 因為有著與青梅竹馬的約定,邱勝彥發(fā)揮了他這輩子所有的機靈,奇蹟似地躲過一次又一次的盟軍對他所在的軍事要塞的轟炸,毫發(fā)無傷地活到了裕仁天皇宣布終戰(zhàn)的那一日。 這宣布來得很巧,八月十五,正好是謝春香的十八歲生日。 當部隊全體恭敬地聽完天皇的玉音放送,確認了日本投降的事實后,有些人哭、有些人愣,而他開心地笑了。 他做到了,這樣春香說什么都要嫁給他了吧。 等她看見他歸鄉(xiāng)的時候,不知會有什么表情?還是會彆扭地不愿見他? 抱著滿心期待,他又度過了漫長的一個月,等戰(zhàn)后部隊整編交接完成,才終于動身回到故鄉(xiāng)。 一回到故鄉(xiāng),時間就短促得令他措手不及。 他所有的期待與喜悅,在見到因盟軍轟炸市區(qū)而受重傷,躺在病床上已一月有馀的她時,瞬間都化為泡影。 「對不起?!顾龑λf出了這輩子唯一一次的道歉之詞?!肝覜]辦法履行我們的約定了。」聲音很輕,因為她已沒有多馀的力氣,她的家人親友都說她能撐到親眼見他回來已是奇蹟。 不論他如何為她打氣、請求她撐下去,她還是在見到他的三天后走了。 那時已算夏末秋初,但故鄉(xiāng)的天氣依舊炎熱難耐,在哀慟逾恆的邱勝彥心中,此后的季節(jié)遞嬗都沒有意義。他心中的時間從此停在那個五味雜陳的夏季某刻,隨著亞熱帶的烈日、混著汗水的淚水、死去的蟬鳴等,原封不動地凝為一塊琥珀。 心停了,身體也只能以最低限度運作,他就這么過著行尸走rou的日子一年。 在應(yīng)是謝春香十九歲生日那天,八月十五,他夢見了她。 「邱勝彥,你看看你變成什么樣子了?!顾雌饋頍o病無痛,一如以往,精神奕奕地訓(xùn)著他?!干咸熳屇慊钕聛恚氵€不好好珍惜,看你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真受不了?!?/br> 「那是因為……」你不在了啊,做什么都沒意思。 邱勝彥想這么說,但知道這種喪氣話一定使她生氣,好不容易才再見她一面,他說什么都不想氣走她。 「如果是為了我,那你就更應(yīng)該要把我的份也活下去,看你在那里浪費時間我真的很生氣?!巩吘故乔嗝分耨R,謝春香也明白他未出口的話?!溉绻悴恢涝撟鍪裁?,就替我把我想做的事做一做好了?!?/br> 這……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改悄阆胱鍪裁??」 「我……」她杏眼轉(zhuǎn)了轉(zhuǎn),努力思考著?!赶肜^續(xù)唸書,然后當教師?!?/br> 確實像是春香會有的夢想。但他在意的是——「如果我替你去做了,你會常常來見我嗎?」 「你不要得寸進尺,當我來找你像以前在村里一樣容易嗎?」謝春香白了他一眼,見他臉色沉鬱下來,似乎又想走回自暴自棄的老路,她嘆口氣,凝思片刻,才又開口:「這樣吧,若是你表現(xiàn)良好,每年的八月十五,我都會來見你。」 「好,一言為定?!咕拖袼鴵沃鹊剿貋硪粯樱駝購┲浪龔牟皇?,心里終于又有了個盼頭。 于是,他們的約定又開始了。 「春香,我考上師范了。」 「嗯,恭喜?!?/br> 「春香,我成為你想當?shù)慕處熈?。?/br> 「這么快?那來當個主任吧?!?/br> 「春香,我當上主任了?!?/br> 「主任也難不倒你……那當校長吧?!?/br> 「春香……你知道當上校長要花多少年嗎?」 「可是那是我的夢想,你不是說要幫我實現(xiàn)的嗎?」 「春香,我終于當上校長了。」 「那就做到退休吧?!?/br> 「春香,我退休了……你應(yīng)該沒有其他夢想了吧?可以讓我到你那里去了嗎?」 「呃……我才不像你這么沒志氣好不好。我還想學(xué)那個……書法、茶道、圍棋什么的呀,哎呀總之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啦?!?/br> 就這樣,在一年又一年的約定中,七十年居然就這么過去了。 被這個聽起來兒戲又虛幻的約定推著往前走過七十年歲月的邱勝彥,回首一看,自己居然經(jīng)歷了比許多人都充實的一生,多虧他那個刁鑽的青梅竹馬。 不過,分隔七十年,真是夠久了。 這樣如牛郎織女般的一年一會,他那個狠心的青梅,究竟還想讓他等多久? 今年,他一定要趁她還沒提出要求前,先下手為強地問她這個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