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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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哭又笑又想逃,最終只是把鼻涕眼淚抹在那她賠不起的演出服上。 二人死里逃生后,因?yàn)橐帐靶〇|西,就準(zhǔn)備坐車去左愫租房的城市。 她挫敗到了極點(diǎn),不敢回春城面對師弟師妹,不知道該如何跟他開口聊起離家的這些年。她甚至直接在車站混進(jìn)了人群中,消失在了她師父面前。 就當(dāng)她的離家出走還沒結(jié)束吧。 但左愫也擔(dān)心師父近些年未出山,在魚龍混雜的車站被人騙了,也不敢走遠(yuǎn),就在暗處觀察。 直到車站從白天到深夜,拎著行囊或用著老舊義體的旅人來來往往,有人在吃泡餅,有人在打呼嚕,有人招搖撞騙。師父只是坐在長椅上,沉默的等著她。 直到凌晨,車站里鼾聲四起,連霓虹燈管都為了省電不再閃爍,左愫終于無法再躲藏或逃走,她走到了在那里枯坐十幾個(gè)小時(shí)的師父面前,像是自己只是去上了個(gè)廁所般,含混道:“走吧。去我住的地方。” 她住的是城市邊緣老破小老樓里,屋里十幾平米,廁所浴室都要去樓下,師父就跟她穿過狹窄的昏暗的胡同,穿過剝落墻皮的走廊,擠進(jìn)了那狹窄的出租屋。 她屋里的晾衣繩上除了幾件t恤便都是她的書法,房間里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他只能坐在床沿,抬手翻看那些她晾干的書法。 她去樓下拎了兩壺?zé)崴?,二人洗臉洗手換衣服,她拿屋里衣柜的門做阻隔,簡單換了件t恤,回頭看師父手足無措的立在狹窄的床與衣柜之間的小空地上,只垂頭背過去不看她換衣服時(shí)的裸背。 左愫不想讓師父可憐她,或許這房間內(nèi)也空氣太凝滯發(fā)霉,她連忙脫了鞋,踩到床上去推開屋里僅有的那扇小窗,對他招手:“你看,從這里能俯瞰整座城市——” 師父也跪坐到床上去,兩個(gè)腦袋擠在一起,往空調(diào)外機(jī)與防盜窗框之間看去,那里是燈火如幻夢的城市,沿著山坡而下,到處都是全息廣告與亮光閃爍,那里是跑車夜店、是明星綜藝、是金錢洪流。 左愫道:“這風(fēng)景是不是很美?我之前每天都能從這兒看到錢也買不來的風(fēng)景。” 左愫望著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卻沒注意到師父在看向窗外藍(lán)綠色光的路燈,還有路燈下糾纏飛舞的蛾子。 左愫還要再說,師父的一只手卻撐在窗戶上,將那貼著半透窗花紙的窗戶合上了,外頭的路燈與城市的光全都遮斷大半在外。 她轉(zhuǎn)頭看向師父,昏暗光線下,他臉上沒再掛著對什么都勝券在握的笑意,只是另一只冰涼的手捧住了她臉頰,而后突然靠近了她。 左愫后背觸到自己有些發(fā)潮的被褥。擁抱但不只是擁抱,親吻但不止于親吻,她只聽到自己被他濕潤了的嘴唇倉皇的喊道:“師父!” 他動作一頓,卻更用力的像是要和她一起溺死在被褥里。 左愫抓著他衣襟,像是要把他給扯爛了,她聽到自己像個(gè)太多委屈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卻也將手用力且主動地攀上他瘦了的肩膀。 她從小到大倔強(qiáng)的不曾流淚,如今卻在這掛滿書法宣紙的狹窄出租屋里哭的停不下來,用自己自卑過的臉去親吻,用自己千萬次徒勞又努力過的握刀的手去觸摸。 他只是一次次撫著她汗?jié)竦念~頭,道:“愫愫,別怕。你我都是凡人,這世界容得下千千萬萬凡人,當(dāng)然也容得下我們。” 他說的或許是容下他們的情,左愫卻覺得這世界容得下他們的平凡與無力。 當(dāng)她意識到自己如此一事無成,對世界的風(fēng)暴如此孱弱,卻有人一次次用指甲拈開黏在她額頭的發(fā),說“我們”,說“以后”,她覺得她自己就可以是筑巢的螞蟻,是狂妄的天災(zāi),是即將長亮在某處的燈火。 而時(shí)至今日,春城再無燈火人煙,也不會有人笑著說“愫愫比師父要高啦”。她雖早已接受他病入膏肓早晚離開的事實(shí),可如今藍(lán)紫色天空斗轉(zhuǎn)星移,她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只能對這混亂的令人恐懼的水母,用盡她從他身上學(xué)來的一切殺招。 這云浪樓燈火還會再長亮嗎?這“我們”還有“以后”嗎? …… 在左愫以符紙化作的閃電,從空中擊向水母時(shí),這短暫出現(xiàn)的驟亮,也讓宮理看清了地坑之內(nèi)的景象。 她忽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地坑的大小趕得上一個(gè)大cao場,如碗一般開口大底部小,坑壁上滿是他們來時(shí)沒有的樹影。她一開始沒有注意,此刻閃電照亮,宮理只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的密集樹木形態(tài)各異,或開花結(jié)果或禿枝垂條,但幾乎全都有“人”的要素—— 或是樹干處人面浮現(xiàn),或是花朵如人耳,有些甚至是枝杈如同指節(jié)極長的人手,樹枝末端還有著指甲的輪廓! 而且也不只是樹木,盛開的獨(dú)簇巨花抽動著裙擺般的花瓣;亦或是成團(tuán)菌菇生長在浮腫的身體上。 這水母籠罩在地坑之上,一開始并不是為了捕獵他們,而是為了殺這些植物系的污穢者! 雖然水母已經(jīng)不分?jǐn)澄业倪M(jìn)攻所有人,但這里明顯有更大的威脅。除了昆蟲污穢者以外,這些植物系污穢者像是也來組團(tuán)來殺水母了。 左愫也在雷電之中看清四周,她一時(shí)間大受震懾,思維混亂,停下手來。而在此時(shí),被她逼得升至空中的水母,忽然帷幔收攏,齊齊揮舞向地坑外地面上的某個(gè)位置。 宮理連忙讓云浪樓弟子從身后沒有樹木的位置爬出去,盡快爬到地坑外的地面上。 這幫孩子組成的小隊(duì)相互幫忙拉扯,左愫轉(zhuǎn)頭對他們比了個(gè)手勢,他們就像是戰(zhàn)爭中合圍的作戰(zhàn)小組一般,幾個(gè)人立刻站在落腳處幫忙拽人或站在高處警戒。 宮理也飛速跳出地坑,看到了水母此刻攻擊的對象。 七八頭腦袋變成樹冠的大型靈鹿如精靈般出現(xiàn)出現(xiàn),其上馱著身穿各色道衣僧袍裙衫的修真者,其中兩位宮理很眼熟,就是那頭部變作蓮花和八角宮燈的男女道長。一行人如探路的先鋒,威脅又欣賞的望著水母,遠(yuǎn)處似乎還看到了成隊(duì)的火光靠近。 這群騎鹿者顯然具有一定的思考能力,與之前受了指令渾渾噩噩來送死的昆蟲怪物不是一個(gè)級別,他們似乎看到了宮理等人,卻混不在意,壓根不把他們當(dāng)做敵人,只是回?fù)糁傅倪M(jìn)攻,纏斗在一處。 正此時(shí)此刻,忽然在樹林那端的火光之中,傳來一聲變了調(diào)的尖嘯聲。 第78章 尖嘯聲緊接著變了調(diào)的嗩吶聲、二胡聲、敲鑼打鼓聲齊聲鳴奏。期間還有各種沙啞的含混不清的, 簡直像是燒紅鐵棍燙了屁股似的“歌聲”。 仿佛一萬場村里紅白喜事交織成一團(tuán),就這樂聲仿佛是哭喪抱新娘,婚鬧闖棺材, 墳頭蹦迪的開始跳脫衣舞,喪夫的老太太喜不自禁劈叉旋了兩個(gè)大綠棒。 而那燈火的隊(duì)伍在這樂聲中走的更帶勁了,簡直像是在飄忽中幾次快速移動,幾個(gè)眨眼間就來到了宮理視野范圍內(nèi)。 一群人連忙蹲伏在草堆里, 一邊后退一邊隱匿身形。 前后有手持火把頭生枝杈的污穢者開路, 還有各路已然不成人形的怪物拿著嗩吶樂器跟在后頭, 用自己的木頭肺可勁兒的吹拉彈唱。 隊(duì)伍正中, 大型紅木轎輦頂鑲寶珠, 四角掛有金蓮裝飾,晃晃蕩蕩, 前后八個(gè)抬轎的頭若花苞的男女, 像是被惡趣味的打扮的滿身金玉紅帛,妝容艷俗, 膝蓋以下卻長成了木輪。木輪嘎嘎吱吱往前滾,讓人說不清楚這到底是車還是轎了。 轎子四壁倒是沒有布帛, 足以看清里頭金光閃爍的寶座, 上頭坐著個(gè)身材高大的男人。 只瞧他兩腿隨意分開, 坐姿狂妄, 手里拿著個(gè)紅色蘋果拋起接住。蘋果拋接時(shí),另一面也轉(zhuǎn)了過來, 宮理竟看到那蘋果上生了一只眼睛, 正害怕般緊緊閉著—— 聒噪的嗩吶二胡破鑼聲還在繼續(xù), 在這灰黑色的樹林里熱鬧到詭異,從那簡直如同待嫁新娘的紅轎子里, 傳出沙啞懶散的聲音:“行了行了。” 后頭形態(tài)各異的污穢者樂團(tuán)忽然被掐斷了聲音。 坐在紅轎中的男人壓根沒往宮理和左愫半蹲著的灌木叢的方向看,只是攥緊了手里的紅蘋果。 那蘋果痛的睜開眼來,睚眥欲裂,眼白布滿血絲,簡直像是要被活活掐死,他卻又松開手。 紅轎里的男人道:“左桐喬,你都變成這幅鬼樣子了啊?!?/br> 宮理沒想到自己能在怪物堆里,聽到人說話的聲音。男人慢慢悠悠從紅轎子里站了出來。 宮理先看到了大片如血的臘梅,在他胸口肩膀處肆意綻放。 這男人一頭紅發(fā),只穿了件幾乎沒遮rou的破碎玄衣,露出肌rou虬結(jié)的雙臂與脖頸上的金環(huán)。他半邊胸膛與面目,是那種病態(tài)的墻皮般的冷白色,另一半?yún)s是如老樹樹干,布滿樹癤木裂與枝杈,血紅的臘梅在他木質(zhì)化的半邊身體上生長著。 這一頭紅發(fā)和出場的陣仗,宮理覺得這應(yīng)該就是甘燈說的那個(gè)屠戮了定闕山滿門的邪修。 而左愫竟然也認(rèn)識這個(gè)男人,蹲在樹叢里,喃喃道:“……絳響?!?/br> 左愫望著他,神態(tài)中隱隱浮現(xiàn)有些混亂癡狂的神態(tài),宮理想到甘燈提及——遇到這紅發(fā)男人的干員非死既瘋。 宮理猛地掐一下左愫的胳膊,低聲道:“你先帶著弟子們走。我不是為了給你斷后,這人便是我要找的人。我不會受他影響?!?/br> 左愫猛地回過神來,回頭看到云浪樓弟子們也陷入混亂掙扎的表情,心里一驚,立刻點(diǎn)頭,去掐醒那些神智受蠱惑的云浪樓弟子,帶他們偷偷從反方向離開。 絳響半邊臉也已經(jīng)完全木質(zhì)化,像是失去水分的木乃伊,幾乎能看到牙齒和眼眶的輪廓,這臘梅似乎也想向他面容上蔓延,卻在脖頸以上的部分都被折了枝,甚至臉上甚至為了抑制這紅梅的生長,還有無數(shù)層層疊疊的燙烙痕跡。 他拋接著蘋果,水母似乎也如臨大敵,靜靜懸浮著與他對峙。紅發(fā)男人另半張臉笑的有幾分狂妄,聲音沙啞的就像是木頭在摩擦:“大師哥啊,自廢功法二十多年,聽說人病的快死了,但你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會變成一只軟囊囊的水母吧?!?/br> 但男人卻又半晌道:“……你之前快病死了也未曾找過我,到春城出了事,偏要為了一幫凡人弟子來向我求救。我得知的晚了。不過也沒用了,我不會救他們。春城也早已無藥可救?!?/br> 看來左愫師父說要去求救,求的人就是眼前一頭紅發(fā)的絳響! 宮理也在觀察他。 說是春城最早的異兆,他也是一位植物系的污穢者。但他明顯還是絳響本人,也沒有失去理智…… 他仿佛壓制住了附著在他身上的“污穢”,與之共生共存。定闕山早都被屠戮滿門了,卻遠(yuǎn)遠(yuǎn)看來燈火通明,熱鬧非凡,顯然是他成為了定闕山頂峰的王。 宮理看到他身邊那些匍匐著的污穢者,還有騎著靈鹿的污穢者也垂下頭,似乎是本能中的臣服。 宮理想到了……自己。 想到了萬云臺時(shí)候的一些對她俯首稱臣的污穢者。 “左桐喬。我卻沒想到這份力量在你身上。別慌。我送你上路?!?/br> 絳響話音剛落,宮理只瞧見他抬手,身上只是某朵含苞待放的臘梅綻開花瓣,那七八位騎靈鹿的修真者身子一緊,像是被他驅(qū)使,齊齊朝水母攻擊而去。 靈鹿躍至空中,像是能在半空中行走一般,迅速接近水母。水母的帷幔觸足和絲線不再像剛剛那樣慢吞吞,而是開始如胡旋狂舞的衣袖般甩動,而它光芒亮起時(shí),從它傘罩之下,竟有許許多多的小水母鉆出—— 而左愫聽到聲音,也止住腳步忍不住回頭看向那被多方圍攻的水母。 那邊纏斗成一團(tuán),絳響只是拋接著蘋果笑看著,忽然他身影原地消失了! 宮理忽然聽到身后不遠(yuǎn)處爆發(fā)數(shù)聲尖叫,她猛地轉(zhuǎn)過頭去,只瞧見左愫符紙中一個(gè)“刺”字在空中閃耀,一團(tuán)紅發(fā)出現(xiàn)在左愫離開的方向,攔截住了他們! 絳響已經(jīng)不在剛剛的地方,他仿佛是瞬移過去的! 宮理猛地彈身而起,朝左愫的方向飛奔而去。 左愫甚至沒有來得及掏出第二張符紙,絳響已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手指用力扣住他脖頸。 他胸口肩膀上的梅花像是春風(fēng)吹拂過一般,緩緩綻放顫抖著,便聽到左愫喉嚨里發(fā)出幾絲孱弱又反抗的嗬嗬聲,她瞪著眼睛,面部表情卻像是被人強(qiáng)擠成笑容,身子也軟倒下去。 而她身后那幫弟子們更是雙目呆滯瑟瑟發(fā)抖。 絳響正要緩緩松開手,忽然捕捉到一絲破空聲,他抬起頭,只瞧見銀色戟尖朝他眉間而來。 白色短發(fā)身材修長的女人,手持長戟,周身還纏繞著蒸汽或騰云,朝他狠狠殺來—— 他再變位置,那女人竟似乎早有預(yù)料,凌空身子一擰,腳朝后踢向他肩膀。 絳響這才注意到她銀色的手臂與雙腿,在樹隙月光碎影之下,閃爍著耀眼的浮光。 仿生人?!怪不得他絲毫沒有探查到她的氣息。 絳響伸手捉住她腳腕,正要用力一捏,這女人另一只腳簡直是打年糕一樣,不講道理且凌亂的踢向他門面,完全沒有正派弟子的一板一眼的套路。 期間竟然還相當(dāng)聒噪:“喲,還是個(gè)足控啊?不好意思鐵腳沒有那味兒,滿足不了你的特殊癖好?!?/br> 絳響太久沒聽到有人說話,這么有活氣的說話——他也笑了,紅發(fā)如獅鬃,再次瞬移,直接出現(xiàn)在半空中,手臂直直劈向她橫在空中反擊的身體,將她狠狠擊落在地! 女人悶哼一聲,臉朝下砸在地上,她腰腹倒是人類般的柔軟。絳響懶得打斗,身上紅梅再次綻放,這女人卻絲毫沒有顯露出呆滯或瘋狂。 他倒有些驚訝了。 她完全不受影響?! 絳響抬手要去將砸在地上的她拎起來,她卻銀色手臂滑膩如魚,從他手中迅速逃脫,身子順著這滑溜溜的勁兒,翻身到他身后竟直接像蛇似的攀上他后背。 而后兩腿夾住他脖頸,身子團(tuán)抱住他腦袋—— 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