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臺春(重生) 第6節(jié)
初夏睨著三人,佯裝無奈,“知曉了,三位管家婆,明兒一早我就去見母親?!?/br> 吟風眼中冒出好奇,“這要干的事兒還同夫人有關?” 這般模樣落入初夏眼中,不禁輕笑了一聲,“非也。” “那是何故?” “這些日子天氣不錯,我想帶你們出去走走?!?/br> 話至此,吟月三人失了淡定,異口同聲道,“去哪里?” 初夏眼中堆滿了笑,“荔山?!?/br> 聲音響起時,她的思緒寸寸飄遠。再難,都要去試試。如果成了,延禮會有大幅度的成長、得荔山護佑,未來注定會輕松許多。 西苑,延禮久久沒能入睡。支頜側臥,另一只手拎著玉石紅繩,一抹橘粉懸于半空,迎著月光在他眼前不斷晃動,心里生出了陌生的不為他知曉的情緒。心臟也似被那根細長的紅繩桎梏侵擾,心跳就此失了序??伤⒉慌懦膺@種感覺,甚至可以說是歡喜,恍若第一次抱起她時,一身軟馥馨香,勾動了他本能的渴求,碰到了手指再難松動。 良久后,延禮將玉石掛回到脖頸間,妥帖藏起。這是初夏給他的,他不想叫任何人瞧見。 翌日,初夏起了個大早,空著肚子去往靈汐苑,想著同母親一起用早膳。不想母親還擱床上躺著,等了一會兒,才慢步從里屋走出,面色瞧著不怎么好。 初夏連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臉關切地詢問道,“母親可是身體不適?” 郁眠瞧著乖順懂事兒的小女兒,心暖的同時,不由想起了昨日平西王說的話,止不住一聲暗嘆。這樣好的女兒,她實在舍不得送入皇宮那個能吃人的地兒。遙想當年昭妃寵冠六宮,也沒落著好下場..... 昨個夜晚郁眠一直想著這事兒,久久不能入眠,所以今晨才晚了些??稍偃绾螣?,現階段,她都不忍將憂思加諸到女兒身上。才從病中康復沒兩天,萬一…… 心念由飄忽到篤定,郁眠得以斂下煩心事兒,牽起女兒的手,柔聲笑說,“昨晚沒睡好而已,初初無需憂心。用了早膳么,沒有的話,同母親一起?!?/br> “近段時間,初初受苦了,我瞅著都瘦了一圈。” 初夏被擔憂吊高的心悄然歸于原處,小臉貼著母親的肩膀,愛嬌道, “瘦了才好呢?!?/br> “胡說八道?!?/br> “初初哪有胡說?外面都是以瘦為美,世家貴女飲食大都精細克制。” “她們是她們,你是你,不一樣?!?/br> “呵,母親您這是偏袒初初?!?/br> “母親偏袒女兒有什么不對?” 母親的話令得初夏心間一暖,上一世,母親也似現在這般給予她無邊偏愛,她曾幾度不辭辛勞從北境去往咸佑城問她是否真的甘愿留在宮內,生怕她受了委屈。只是那時她憐惜母親出生卑微的閔延清想助他奪取王權霸業(yè),忽略了母親眼中的擔憂,最后死在異鄉(xiāng),讓母親遭遇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慘痛。 心緒大幅晃動,初夏不由將母親的胳膊摟得更緊了些,似稚氣的孩童般道,“母親可要一直這般偏愛初初?!?/br> 郁眠被她這話逗笑,空出的那只手抬起,曲指敲了下她的額頭,“倒是會想?!?/br> 不過須臾,撤回手,聲音也軟了下來,“罷了,就這么個嬌嬌寶寶,怎么樣都是要偏愛到底的。” 這話給屋內一眾侍女嬤嬤聽見,無不掩嘴輕笑。陪伴了郁眠半輩子的蘇嬤嬤更是打趣道,“將軍要是在的話,又要怪罪夫人寵壞孩子了?!?/br> 郁眠睨著嬤嬤,“由他去,我還怕他怪罪不成?” “夫人說得極是?!?/br> 初夏用膳的量是極少的,這一點,蘇嬤嬤是知曉的,是以沒通知廚房加量,平時給郁眠準備多少今晨便是多少。多出的一個瓷盅,裝的是初夏的藥湯,吟月專門從小院捎過來的。 母女二人慢條斯理地吃著,誰也沒有再說話。小半個時辰后,郁眠放下了匙羹,彼時初夏已經喝完藥湯,嘴里含著顆糖漬過的梅子。見母親吃完,她稍稍低頭,把梅子核吐到了裝用膳棄物的瓷碟之中。吟月見狀,遞了盞熱茶給她,伺候初夏漱了口才退到一旁。 “母親?!?nbsp;初夏開口道,神態(tài)溫潤嫻靜,“女兒有件事兒想得母親應允?!?/br> 郁眠,“你說?!?/br> 初夏沖她笑了笑,旋即緩緩道出,“女兒這次從急癥中揀回了一條命,想來是得了神佛護佑,是而起了去荔山住幾天的心思,吃齋念佛還能給佛祖多上幾柱香?!?/br> 郁眠覺得這話在理,而且很有必要,沒多猶疑便應下,“還是初初想得周全,但眼下身子骨才好些,多養(yǎng)幾天再去?!?/br> 稍頓,補充,“住幾日便好,月末時,你父親同兄長從軍營回家,錯過了又要多等一個月了?!?/br> 初夏沒有不同意的。 這般順暢地解決了一件事兒,郁眠顯得十分舒心,眉眼帶笑地望向蘇嬤嬤,“婉婷,你負責安排這事兒,鐘沐陽必須跟著,多挑些武術高強的侍衛(wèi)?!?/br> 蘇嬤嬤笑著稱諾。 又坐了會兒,初夏離開。蘇嬤嬤送完她回來,慢步踱近郁眠,瞧著她正在翻書,不自覺面露猶疑之色。郁眠似察覺到,抬眸望向她,“有事兒便講,猶豫來猶豫去做什么?” 蘇嬤嬤聞言,屏退了廳內其他侍女。歸于靜謐時,她才直面郁眠濃烈的疑惑,“何事?” 蘇嬤嬤微微福了下身,隨后,詳細道出,“小姐這次醒轉后,對西苑住著的那只狼崽子比以往更好了。醒來第一日便留了他在小院里用晚膳;昨日又帶了點心去了學堂,后面兩個人更是在‘同舟’亭單獨呆了好半天。小姐更是......” 蘇嬤嬤怕郁眠聽了生惱,說不定還會斥責小姐。可若是不說,后面真鬧出什么來,她這條命都不夠擔的。 郁眠的心也因她這片刻的停頓吊了起來,略有些急躁地催促, “更是什么?快點說......” 蘇嬤嬤見她這般,不敢再有隱瞞,“小姐她,親手給那狼崽子束發(fā)了。” “......你說什么?” 這話,郁眠不敢信,瞠目盯著蘇嬤嬤。她的初初打小就是知禮懂禮守禮的,從小到大,不曾叫她cao心過,怎么會?帶回來那陣,也不曾這般? 事情至此,蘇嬤嬤也只能硬著頭皮重復,“暗自守護小姐的侍衛(wèi)瞧見了,小姐給那狼崽子束發(fā)了。” 給男子束發(fā),放在哪朝哪代給誰說道都是極其親密的事情。初夏哪里會不知道,她為何要這么做?她難道喜歡那只狼崽子? 電光火石間,郁眠的腦海中念頭一個接一個,持續(xù)了好一會兒才歸于常態(tài)。她冷靜下來,“以后有這樣的事兒,即刻同我匯報?!?/br> 蘇嬤嬤應諾,隨后給她泡了杯熱茶,擱在她手邊才又開口,全是貼心勸慰,“夫人別惱小姐,說不定是才醒,腦海還昏沉著。再看看......” 郁眠也是這么個想法,“是,叫那幾個知情的嘴緊些。若是多嘴,直接杖斃?!?/br> 說罷,放下書卷,把茶杯拿到手中。拎起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水面上的浮茶..... 回到院落后,初夏便將自己關到了書房,甚至遣開了吟月三人。從早到晚,午膳都沒用。她端坐于書桌前,依著上一世的記憶,寫下了一連串對閔延禮來說極其重要的人名。 左相秦墨初、右相楚昭和、太子太傅孫行舟、新的四境將軍......以及在深宮內明爭暗斗的六位皇子。 二皇子的根基在西邊,據上一世的記憶,他大概率是友軍。東邊一向安和,駐軍也少,幾個皇子并未將其放在眼里。南邊富庶,寧南王手握種兵,為人和父親初明川一般鐵血忠義,直到今日,南邊承了層層重壓仍未站隊。 如此看來,四境倒是對延禮無礙。 唯有咸佑城。 第8章 翌日晨早,初夏簡單用了早餐又將自己關進了書房。期間,蘇嬤嬤過來了一趟,告知了吟月幾人去荔山的安排。 五日后出發(fā)。 臨走前,對著三人千叮嚀萬囑咐,早間出發(fā)外面還寒著,務必給小姐穿暖些。到了荔山,早晚溫差大,更需要多注意。 吟月三人恭順應下,蘇嬤嬤一走便開始打點行裝,這會兒小姐不需要她們伺候,正好干這事兒。 近午時,吟月怕初夏累著了,備了碗糖水敲開了書房的門。踱至書桌前,她小心翼翼地將湯盅放下,溫聲勸初夏,“小姐,喝碗紅豆百合羹歇歇,也不差這會兒?!?/br> 初夏本就打算待延禮散學后帶他出府添置些衣物,經吟月這么一催,干脆闔了書頁,凈手吃了那碗紅豆百合羹。 之后,回房更衣。 正午陽光融融,里屋暖意洋溢木香馥郁,一派和樂安寧。吟月挑了件煙白色的沙羅長裙伺候初夏穿上,長及曳地,裙擺繡以花枝。稍稍動動,裙紗搖曳,花枝競相爭艷,生動絕麗。 整理妥當,以水紅色的云眠紗罩之,初夏的一身艷色被放大加濃。饒是吟月已經伺候她多年,也是禁不住喟嘆,“小姐甚美,神仙妃子也不過如此?!?/br> 初夏覷了她一眼,并未言語。 吟月撇了撇嘴,“奴婢又沒亂說,不信的話,你問問吟雪和吟風?!?/br> 吟雪和吟風在各自的位置笑而不語,明顯不想參與到主仆之間的“戰(zhàn)爭”。吟月好一會兒沒聽到響應,望向二人,氣不打一處來,話也是酸得很,“我算是知道了,你們三個才是一家的,我就是個外人。” 配上擠眉弄眼的滑稽表情,逗得初夏三人直發(fā)笑。須臾之后,初夏纖指微抬拍了拍吟月的頭,“別胡說,你也是咱們家的??鞛槲沂犷^,時間寶貴?!?/br> “諾?!?/br> 初夏只一句話便將吟月哄好,美滋滋地推著她坐到梳妝臺前,熟練地開了首飾盒,從中揀了支嵌了水紅色寶石的花蝶金簪,而后至額前挑出兩縷頭發(fā)繞到腦后,松松地梳成一個辮子。幾經抽拉,挽出了一個桃心狀的發(fā)髻,末了,以花蝶金簪固定。 妥當后,吟月拿了銅鏡給初夏,讓她借著鏡面倒影瞧了發(fā)髻的模樣,“小姐覺得怎樣?不喜歡的話,吟月還有新花樣?!?/br> 初夏認真地瞧了瞧,由衷贊嘆,“我們吟月的手藝越來越好了?!?/br> 聞言,吟月眉眼間漾出喜悅,又摻合了些小得意,“這算不得什么,以后,必定會更好?!?/br> 初夏見她這般,嘴角微微上揚。繼而,一句戲謔, “那我便期待著,未來鳳儀女官?!?/br> 吟月沒料到小姐會這么回應,傻不愣登地“唉” 了一聲,尾音上挑。 吟雪和吟風似約好了,一人一句,使勁兒的拿話戳吟月, “裝什么傻呢?不是發(fā)夢都想做鳳儀女官嗎?” “就是,這可是普天之下不多見的恩典,還不謝謝小姐?!?/br> 火力激烈,吟月很快便清醒過來,未惱也不見羞。當真朝初夏福了福身,一本正經道,“吟月先謝謝小姐了。” “哈哈哈哈哈?!?/br> “月jiejie你,也不怕人笑話?!?/br> “怕什么呢?普天之下就我們三個機會最大了,想想不成?” 擱里屋鬧了一陣,主仆四人出了門。如今春色正好,逮著機會都想去外面遛一遛。走出苑落,吟雪拿出一片輕紗,輕聲對初夏道,“小姐,戴上這個吧,外面熙攘多嘈雜,遮一遮,能避開很多麻煩。” 初夏略一頷首,任由著吟雪以輕紗遮掩住自己的面容。她瞧不見自己,沒多發(fā)表意見。吟雪三人卻在她沒注意到的邊角對了對視線,皆覺得遮了也白遮,沒準兒還會勾動男人的窺探欲。 佳人氣質溫清似謫仙,杏眸含水.....般般纏綿入骨。不過戴都戴了,便不再折騰了。橫豎有眾多侍衛(wèi)跟著,再加之鎮(zhèn)北王府在北境的名望和地位,小姐再美也無人敢肖想唐突。 踏出王府大門,門口的侍衛(wèi)齊齊恭順低呼“小姐”。 初夏清婉一笑,“諸位辛苦了?!?/br> 話畢,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瞬息后,停駐在一點,紅唇微翹,喜悅根本藏不住。她注意到少年今日束了發(fā),是他自己還是其他人幫他的?不過這些都不是什么要緊事,重要的是他愿意束發(fā)了,寒星一般清朗。 心念浮起的下一秒,她的腳步似被牽引,款款走向他。 延禮見初夏朝著自己而來,心中歡喜,腳步不自覺提起。不想被鐘沐陽橫過臂膀擋住,以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道,“想做什么?忘記了自己答應過我什么?” 吟雪過來傳話時,他初時是不愿意的。近些時日,這狼崽子的行為的確可控了許多,可畢竟同人共生的時間不長,萬事都需摸索適應,誰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會做出什么樣的事兒。萬一失控了,治服他是大問題,到時候他要顧著小姐又要看管他,想想都頭疼。 吟雪卻堅持,對他直言自己會武,可以保護好小姐。 吟雪武藝怎樣鐘沐陽不知,因為從未顯露于外。但他聽三少說過,初夏身邊的三個侍女各有長處,皆是極其厲害的人物。想來也能理解,偌大一個初家就這么一個女兒,又是皇家欽定的太子妃,怎么寵都不過分也寵得起。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好再駁吟雪的話。但為了安全起見,臨出發(fā)前,他專門找了延禮說話。小半年來,兩人已經在多次的較量中攢出了些許默契,未經歷什么阻礙便達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