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拋開她高門貴女的身份，她已經(jīng)是名副其實的年輕傳奇，一舉一動自然引人注目；另一方面是謝安其實還沒想好要拿什么理由登門拜謁，準備在尋陽一邊打聽一邊尋找合適的時機與理由。他反正閑人一個，又不缺旅資，不在乎為了這位身成傳說的殊代麗人等上十天半月。

    話雖如此，在他完成探訪進入柴桑，卻意外地聽聞王氏從建康來人，新任太守王瑯與族中來客共同到下轄鄉(xiāng)縣出巡，恰于他入城前一日出城，謝安還是忍不住長嘆一聲。

    他的從兄謝尚在會稽就與她兄長王允之偶遇交游，繼而在御亭與她相見相識，到建康又同日入司徒府為掾?qū)?，做了足足半年同僚，反觀他為了見她一面專程趕到尋陽，卻依然幾乎就在城內(nèi)失之交臂，饒是他天性豁達，這時候也不免感到有些心灰喪氣。

    難道真的連見一面的緣分都沒有嗎？

    他心中失落，到底不甘心連人都沒見過就返回會稽，平靜下來從頭思考王氏從建康來人這件事。

    按建康傳聞，瑯邪王氏里和她走得最近的是丞相王導(dǎo)一家，王導(dǎo)長子王悅與次子王恬都經(jīng)常和她一起出入雅集。不過王恬為人孤高傲慢，和柴桑人的形容不符，而且他愛好武藝，在王家不受重視，更有可能是王悅本人前來。只有他可以代表王導(dǎo)，決定王家在江州的布局，也只有他才能讓已經(jīng)是一郡長官的王瑯放下其余公務(wù)，陪他在郡中巡游。

    而如果王家來的人是王悅，那么他根本不可能離開建康太長時間，至多一個月就要回司徒府為父親王導(dǎo)分擔(dān)事務(wù)。王庾兩家的權(quán)柄之爭遠沒有結(jié)束，江州刺史之位上的激烈博弈讓朝中百官都感到心慌不安，他這個丞相長子身處風(fēng)波中央，能抽出一個月算是很不容易。

    想明白這一點，謝安心態(tài)放寬，重新變得悠然從容起來。他原先的最壞期望是半個月，現(xiàn)在不過是延長到了一個月，想想在鄰縣聽到的那些逸事評語，各種各樣的遐思好像扇動翅膀的蝴蝶，盤繞心中飛舞不休，連帶著王悅的到來也不再讓他覺得是阻礙，反倒加重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王琳瑯那樣的人物，當(dāng)然是值得他等待的。

    #

    等機會的同時，謝安游覽了柴桑城內(nèi)的幾處三國古跡。東吳大都督周瑜在柴桑駐扎多年，赤壁之戰(zhàn)的指揮所亦在柴桑，城內(nèi)還留有當(dāng)年周瑜點將練兵的遺址。如今點將臺與軍營都被王瑯征用，成了她駐軍屯兵的場所，不許隨便靠近，謝安就登上城南的柴桑山，遠眺昔日周瑜所營建的九洲概貌。

    他本就喜愛游山玩水，早春萬物蕭條，不是游山的好季節(jié)，他賞玩了兩天，意猶未盡，便接著前往柴桑旁邊風(fēng)景更佳的廬山。

    他讀過司馬遷的《河渠書》，知道司馬遷到了尋陽一帶以后，“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于是雇傭當(dāng)?shù)氐囊粦糸苑?，帶他去大禹刻石紀功之處游覽。樵夫有口才，又在廬山腳下生活多年，對山中情況頗為熟悉，不僅帶他看了大禹石刻，還領(lǐng)他去了秦始皇所立的上霄石、黃龍南的白水瀑布、星墜湖中而成的落星石，并與他說了廬山上幾處仙人出沒之地。

    謝安覺得有趣，便故意做出不以為然的樣子：“前朝之事全靠口耳相傳，或有夸大編造之辭，不可俱信。”

    樵夫道：“郎君莫要不信，我家老四日前還在這條路上見過神仙呢。”

    謝安心中一動，繼續(xù)激他道：“或許是哪家子弟到山中游覽，被你家人遠遠看到，誤當(dāng)成了仙人。”

    他越是這樣說，樵夫越想向他證明自己所言不虛，跺腳道：“廬山莫說在郡里出名，在江淮都極有名，前兩年溫公鎮(zhèn)江州還專程來登過廬山，寫了文章夸贊呢。郎君莫將我們當(dāng)做沒見識的人，連仙與人都分不清。老四說了，他見到的是一男一女兩名神仙，后面還跟了五六個侍奉神仙的仙子仙童。這么大冷的天，似郎君你這樣想不開入山的人本來就少，那為首的女子還穿著云霧一樣輕飄飄的衣裙，不是神仙又會是什么人。郎君若還不信，我這就帶你去見我家老四！”

    晉人觀賞美人，不唯獨觀賞容止，是連服飾玩物乃至用具飲食都一并留心注意，納入談資范疇的。謝安聽過新太守休沐日穿單衣在南窗邊書寫公文，府里的傭人愛慕她的風(fēng)姿，總是借故到南院灑掃擦洗，以至于南院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木石發(fā)亮。大多數(shù)人是懼暑畏寒體質(zhì)，但也有極少數(shù)人對冷熱感知不強，不論寒暑都可只著單衣，她應(yīng)該就是那類體質(zhì)。而且王悅……從沒聽說過他離開建康，那么兩個人除了出巡，也可能是出游，石刻上那些新近被拓印的痕跡也符合王氏喜愛書法的特點。

    一樁巧合是巧合，樁樁跡象都吻合就只能證明他的推斷沒有出錯。謝安心里已經(jīng)確認樵夫所見之仙人正是瑯邪王氏那對從兄妹，但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得到更多細節(jié)，他還是道：“好，便跟你去聽聽他的說辭。”

    #

    大概是他真的時來運轉(zhuǎn)，機會到了。

    不僅從樵夫家四弟的話語推測出兩名王氏子弟在廬山的行蹤，還在山頂?shù)暮喡裎莸玫矫鞔_印證。

    那是眺望建康方向，為東行客送行最適合的一座矮峰。滿是蛛網(wǎng)塵灰的柴屋最多兩三日前剛被人打掃過，主屋新鋪的兩張葦草席雖然粗糙，但席間異香幽幽，揮之不散，毫無疑問是出自西域的特殊香料，并非南方常見的蘭花芳草。

    她已經(jīng)在這里送別王悅，返回柴桑了嗎？那么他差不多也可以前往柴桑一睹佳人風(fēng)采，免得拖延下去橫生波折。

    想到這里，他向窗外看了看天色。廬山壯麗秀美，多奇石瀑布，即使寒冬也郁郁蒼蒼，川流不息，他一路賞玩景色，耽誤了不少時間，日光已經(jīng)有些晦暗，就算下山也不免要就近投宿一晚，明天才能動身出發(fā)，前往柴桑。

    于是他也不著急，帶著家仆慢悠悠沿人跡最多的主路下山。途徑建在山腰的廢棄道觀之時，聽到有士人在里面反復(fù)誦讀王弼的《周易略例》，他想起樵夫說廬山自古多仙跡，又將王氏那對從兄妹誤認作神仙中人，一時也起了玩心，讓仆人到山下等他，自己進去為士人解說他所困惑的那一條注解。等士人為他的言談嘆服，詢問他的姓名時，便自稱為王弼，在士人驚疑不定的眼神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與他清談。

    事情至此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輕輕松松為自己想好了借口和退路，準備為這則志怪故事留下一個引人猜想的結(jié)尾，然而接下來的發(fā)展卻完全脫離了他的預(yù)料。

    “久候郎君不至，還道郎君背約，卻原來是談興上頭，誤了時辰?！?/br>
    細微清脆的環(huán)佩聲從破舊的道觀外由遠及近，宛如神女般美麗的女郎提一盞燭火搖曳的風(fēng)燈，在門口現(xiàn)出她的倩影。

    謝安久違地感受到了緊張，不自覺屏住呼吸。

    這個時節(jié)還敢在山中游蕩的女郎世間罕有，會不會是她送別從兄以后，又來廬山故地重游，正巧被他遇上？可能嗎？不可能嗎？

    他收緊掩在袖中的手指，勉強定住心神，不放過任何細節(jié)地從下到上打量她。

    裙襦是建康士女間正流行的樣式，大小完全貼合她的身形，搭在雙臂間的纖羅披帛與廣袖裙裾被山風(fēng)吹著柔和飄搖，在早春時節(jié)里顯得格外輕盈出塵，然而仔細觀察，那裙裾的長度并沒有拖地堆疊，需要仆從捧著才能行走。發(fā)髻與插在發(fā)間的步搖也不如京中流行般高峨，而是可以登山踏青的樣式。最關(guān)鍵之處在于她耳垂上沒有如一般女郎那樣佩戴明珠環(huán)飾，和建康傳言中小王掾的外貌一致。

    他自認對女郎的身份已有了七八分把握，不動聲色地深深吸一口氣，這才終于去看她的容貌。

    第32章 情貌略同

    月明星稀，神女掌燈。

    月光與燭光交織成暈色光幕，映照出稀代麗人的面容，而一旦將目光落在那面容上，又會覺得一切光芒在她容光對比之下失去色彩。最終，當(dāng)與她雙眸相接，正面對上她的目光，謝安呼吸一窒，只覺漫天星辰于室內(nèi)升起，滿室光輝流溢。

    時間的界限一瞬間變得很遠很遠。

    謝安不知道自己注視了多久，直到看見麗人眉梢輕挑，威儀赫然，如神明之不可冒犯，才從那懾人容光中略微回神。他想起自己還沒有就對方的話語做出回答，倘若再注視下去，不免讓對方覺得無禮。

    縱然心中不舍，他還是果斷收回視線，端起一旁隨身帶來驅(qū)寒的酒水整杯飲盡，助壯膽氣，方才順著對方語義回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惟思神女飄隨云霧，來去自如，可遇而不可求耳?！?/br>
    他年齡尚少，未經(jīng)□□，這番話說來卻自然而然帶有纏綿情意。

    神女之思是魏晉士人常論常書的命題，建安七子中的王粲、陳琳、有文才蓋世美譽的楊修、工于詩賦的張華，幾乎每個以文采見長的名士都仿寫過宋玉那篇賦文，其中最優(yōu)秀者莫過于陳思王曹植的洛神賦，晉人代入起來輕而易舉。況且月色如此，美人如斯，縱然滴酒不沾也難免染上幾分醉意。

    卻聽神女對答許諾，流動的眼波中既含情愫，也含嗔怪：“信誓旦旦，不思其反。郎既無貳行，何卻步焉？”

    機會到了面前還不能抓住，未免讓她嘲笑自己膽怯。

    謝安胸中升起帶有少年意氣的疏狂情緒，拋開酒杯向她一笑：“敢不從命?！?/br>
    他不像從兄謝尚，自小習(xí)練騎射，但也不像衛(wèi)玠那樣弱不勝衣，一邊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一邊暗自決定先挾持她右臂，萬一是來戲弄人的鬼怪，就順勢制伏她，如果不是，當(dāng)然全聽?wèi){她安排。

    計劃順利得有如天助。

    她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大膽，全無防備地任他靠近身側(cè)，隔著輕羅衣袖握住手臂。

    一觸之下肌膚溫軟，白天在山頂柴屋嗅到的西域奇香也自美人頸邊幽幽細細傳來。女郎的身份已經(jīng)確認無疑，他當(dāng)即松開手，回到不冒犯佳人的距離含笑問道：“將何往？”

    香肌的觸感還殘留在掌心，他心中不可避免有些駘蕩。

    而這似乎引起了她的不快，回答態(tài)度比先前冷淡：“無非月下?！?/br>
    月宮遙寒，音徵泠泠，聽起來倒也十分相配。

    謝安隔著半步距離跟在她身后，回味她簡短四字的回答，逐漸擺脫雜念，品出其中蘊含的清曠玄遠意境。

    古人今人，神明鬼怪，不都曾受過同一輪明月照耀嗎？

    既然如此，去哪里都在同一輪明月之下。千年之遠，萬里之遙，神鬼之別都仿佛近在咫尺，沒有阻隔。

    他心里為這一言的意境欽服，有意引她繼續(xù)交談，于是一邊觀賞她窈窕挺拔的背影，一邊曼聲吟詠楊修神女賦中的一句：“情沸踴而思進，彼嚴厲而靜恭?！?/br>
    語意和楊修本意不同，是帶有詼諧成分的諷喻。

    這果然引得她挑眉回眸，嫣然笑語中包藏陷阱：“郎君做鬼后可還知世事否？”

    謝安覺得自己極喜愛她這般生氣勃勃模樣，明知她一定藏有后招，還是欣然應(yīng)道：“愿聞其詳?！?/br>
    于是聽了一路從未聽聞的山野志怪，情節(jié)離奇曲折，結(jié)局明確決然，中間氣氛渲染極盡鋪陳之能事，使登場的人類與鬼怪都栩栩然如在面前。

    謝安聽得津津有味，心里不僅不覺得害怕，反而在想原來她喜歡志怪故事，以后可以多加留意收集，搏美人一笑。只是她見聞廣博，想要收集到她沒聽過的志怪沒那么容易，他要好生想想該怎么做。

    一心二用之下，對她的回應(yīng)不免不夠及時。

    大概以為他聽膩志怪，她改變話題，說起尋陽下轄縣鄉(xiāng)的奇聞異事、時俗風(fēng)土。這更是謝安感興趣的話題，拿著在周邊打探時得到的見聞一一向她詢問，全部得到詳細回答。

    他初時還提防兩人身份之別，用觀賞江月清風(fēng)的心態(tài)觀賞美人，談到興處，逐漸忘了世俗外物，如同真與神女有約相會的鬼魂，傾心聽她講述，注目觀她神采，完全投入到鬼魂的角色中去，甚至忘了自己還是受困身體的凡人，吹風(fēng)多了會冷，走路長了會累。

    還是她先注意到這一點，帶他去白天才游覽過的山頂柴屋，擋住山中料峭的寒風(fēng)云霧，又為他煮了熱水暖胃暖手。

    “快日出了?！?/br>
    聲音平淡遙遠，與她月下說鬼時的婉轉(zhuǎn)音色判若兩人。好在她沒有再說話，而是將窗戶推開半扇，觀看曙光從山巒底端向上推移。

    謝安坐在她對面，看著窗外的天光映照在她神女般靜好美麗的面容上，日輪越升越高，云層越分越開，她的容光始終蓋過天光，占據(jù)他全部的視線。細細的幽香縈繞在兩席之間，讓他不知不覺間心蕩意放，目眩神馳。

    “郎君妙解周易，當(dāng)知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贝蚱茐艟车氖请m然屬于她卻讓他感到陌生的聲音，平靜里帶著渾然天成的威儀，“今日之事，不可泄于人知。”

    她入江州五天內(nèi)就當(dāng)堂手刃郭默，面未改色的事跡不由浮上腦海，謝安的思緒瞬間恢復(fù)清晰，殘留胸中的感情則沒有那么快轉(zhuǎn)變，他的語氣不可避免變得悒悒不樂，轉(zhuǎn)開頭不想看她：“無物則無憑?！?/br>
    同時在心里惱怒于她撇清關(guān)系，將昨晚一切當(dāng)做未曾發(fā)生的行為，還將他當(dāng)做輕浮小人般威脅提防。

    等了一會，沒等到她的回答，謝安又擔(dān)心自己誤解她的想法，主動伸手入懷，解下隨身佩戴的玉環(huán)遞向?qū)Ψ剑?/br>
    “我新為鬼，不懼人言。此物愿奉神女身側(cè)，紀念今日神會，有朝一日或許能派上用處。”

    心里想的是陳思王流傳天下的賦文：

    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愿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以要之。

    以王氏的才學(xué)，不可能連這層意思都領(lǐng)會不到。

    她果然沉默下來，片刻之后才伸手接過，卻仍然不肯相信他的誠意，如總會遺棄凡人的神女般絕情地轉(zhuǎn)身離去。

    謝安大感意興闌珊，沒有如原定計劃地前往柴桑，而是好像真的來江州游山玩水一般，游夠山川就返回會稽。

    到家以后的第一個月，他心想名滿天下的瑯邪王氏也不過如此。

    他不曾提出過親近芳澤的非分請求，一路也從未舉止冒犯，況且是她主動移步相見，何必那么不相信他。

    到了第二個月，瑯邪王氏的王羲之入會稽物色住處，準備從建康遷居會稽。

    他的名聲在王家子弟里僅次于王悅，又愛好山水隱逸，與謝安脾性相投。盡管謝安遠小于他，謝家門第亦遠不如王家，他對謝安依然視為可以交心的朋友，言談交往之間充滿誠意與看重。謝安也覺得自己過去的朋友里沒有人能超過他，與他交情日益深厚。

    只是同為王氏子弟，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將他和人在尋陽的另一位王氏相比，覺得還是那晚的她更讓人難以忘懷，句句話都撩動他的心意，如同曲中圣手的音樂般美妙動人。安靜不說話的時候也風(fēng)采照人，自然而然引動人心中一切關(guān)于美好事物的想象，又能超越那些想象，將人帶入更美好的勝地。

    親朋好友之間談?wù)撌兰议|秀、名門士女，他也總?cè)滩蛔∠仍谛睦锖退M行對比，然而無論怎么比較，都覺得處處不如她。他心里這才明白，為何當(dāng)日從兄謝尚聽到二兄謝據(jù)問她能和家中哪位交往女子相比時，第一反應(yīng)會那么古怪。

    到了第三個月，她在尋陽的事跡樁樁如傳奇，在士庶間引起廣泛議論，詆毀非議她的人多，喜愛仰慕她的人更多。她的年輕、美貌、才華和高貴的家世，每一樁都是晉人鐘愛的特質(zhì)。

    即使相隔千里，竟然也好像她就生活在鄰近一樣，即使刻意不聽、不談、不想，也總能在不經(jīng)意間遇到與她相關(guān)的人或物。

    謝安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終是無法釋懷，找借口又往江州跑了一趟。

    第33章 青山見我

    王瑯對發(fā)生在她送別返程的小插曲沒有投入太多注意。

    派人通知對方守在山腳的家仆去山頂接應(yīng)，確保對方安全無虞之后，她就帶人返回了坐落于郡治柴桑內(nèi)的太守府。

    在她想來，對方留下玉環(huán)，應(yīng)該有日后登門拜訪的意思，然而在太守府等了幾天沒等到人，她便將事情拋到腦后，研究起眼前的局勢。

    “不知道丞相最后能不能說服蔡謨答應(yīng)接任江州刺史?！?/br>
    姜尚在案前研究一堆破損玉片，隨口反問：“他為何要答應(yīng)？”

    王瑯被他問住，停了一下才道：“東晉立國倚仗的不過是荊、揚、徐、江四州，為國事計，他是接替溫嶠的合適人選，才能聲望足以治理江州，對江州吏民軍政都好，為自身計，江州是大州，無論他有什么抱負，江州都是不錯的倚仗，為何不答應(yīng)？”

    姜尚眉毛微抬，神情訝異地看她：“東晉只有門戶私計，哪來的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