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么早過來？」老李正彎身打理曬乾的藥材，抬頭，恰好見韋彧緩步而來，刻滿風(fēng)霜的面容揚(yáng)起慈愛的笑靨，后注意到她仍是千篇一律的青色長袍，感嘆：「不知何時才能見你正大光明地做尋常姑娘的裝扮。」

    韋彧沿著老李的目光端詳自己一圈，往其身畔及膝的矮石一坐，尷尬撓首，苦惱：「別提了，女袍衣結(jié)繁復(fù)，光解開外袍就令我頭疼了好一會，哪有軍袍這么一穿一束方便?！?/br>
    韋彧性子果真令人頭疼的很，見她神情還是真哀怨，老李好氣又好笑，無奈地理花白鬍鬚，忽地問：「昨日來不及問，你和將軍怎會連夫人都未知會一聲，便如此倉促地拜了天地？」

    清麗面容又是一陣尷尬，她沉默半晌，手指繞著不知何處摸來的一方帕子，眉宇柔順地低垂，口吻十分懊惱：「咱或許是一時腦抽風(fēng)，被將軍的男色所誘惑，瞧，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把自己給嫁了。」

    語落，她大大地嘆氣，雙臂一攤，乍看之下還真是有那么幾分委屈。

    琥珀眸子骨碌碌地轉(zhuǎn)動，映著精光，老李頓時明瞭她不愿吐實(shí)，再梳了兩下鬍鬚，垂眸調(diào)侃道：「所幸你倆尚未圓房，婚事也鮮有人聞，你若心中不愿，大可臉一翻，變卦走人就是了。」

    妖孽之為妖孽，絕非常理所及。

    本以為韋彧會透出幾分心虛，豈料，她煞有其事地頷首，順著自已所言道：「那是，韋某昨日嫁得歡喜，可今日晨起又忽感一陣凄楚，正是鬱悶當(dāng)頭，既李叔支持我，我過會就找將軍說去?！?/br>
    聞言，老李終是忍不住地噴了一口水，顫葳葳地指著笑得沒心沒肺的韋彧，痛心道：「就你個不知羞的死ㄚ頭，想找死還拖老子下水。」

    韋彧親暱地?cái)埳侠侠畋人弦粋€頭有馀的肩膀，爽朗道：「那是，一人走這黃泉路最是寂寞，將軍沉穩(wěn)寡言，說穿了就是個悶葫蘆，哪有李叔這般知趣可人?！?/br>
    「去去去，吃老子豆腐也不怕噎死?！估侠钭焐蟽春?，卻始終不曾伸手推開那亮晃晃的「祿山之爪」，任由韋彧纏著自己撒嬌，看似嫌棄實(shí)則萬分疼惜道：「你啊你，就這比起地痞無賴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性子，也不知俞公和將軍是瞧上你何處，竟心系得這般緊？」

    「咱不是妖孽嗎？」韋彧莞爾，無所謂地聳肩，抽身坐回方才的石椅上。

    老李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韋彧，問：「將軍出府了？」

    「嗯?！鬼f彧頷首，無比專注地盯著老李收拾藥材的身影，答：「他裝病了幾日，眼下就到了北齊太子和月琦郡主的文定之日，一早，陛下便派李公公來請將軍進(jìn)宮，連御醫(yī)都給帶來，他總不好推託不去?！?/br>
    腦中浮現(xiàn)俞煊憋曲的模樣，老李不由得一笑，嘆：「攤上你這性子，你倆，總歸是將軍吃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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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和殿外有一處約可容納上百人之空地，平時多為文武百官參拜之處。

    今日，空地中央架起高臺，四角各一赤色的粗柱，側(cè)邊以黑線拉起，中央擺上兩枚金玉香織蒲團(tuán)，北面石梯一路向上，末了就是六龍御天椅，兩側(cè)擺上鑲有百鳥的湘木椅，椅面鋪上七色絲棉，前頭茶幾擺滿各式精緻茶點(diǎn)。

    椅后佇立一排身形、樣貌相近的年輕宮女，手執(zhí)紫砂壺，神色無瀾，垂首靜候差遣。

    月琦佇立臺下，身穿郡主的藕荷宮裝，海棠云紋銀光粼粼，青絲盤作墜馬髻，嵌上琉璃金羽花冠，流蘇珠飾垂下，額間點(diǎn)上冬梅花鈿，清麗面容薄施胭脂，羞澀地垂首，儼然一朵待有心人採擷的嬌花。

    她抬步走向俞煊身畔，嗓音如黃鶯出谷，問：「聽聞表哥前幾日病了？」

    「嗯?！褂犰勇苑湃崂溆驳纳裆?，答：「休養(yǎng)數(shù)日，已無大礙，有勞郡主費(fèi)心?！?/br>
    「那便好?！乖络诡仯p嘆道，一雙美眸溢滿柔情，直盯著俞煊。

    今日俞煊頭頂烏紗，身披絳紫官袍，胸口玄紋麒麟神獸盤繞，身姿挺拔，眉宇鋒芒凌厲，黝黑眸子深不可測，透出冷淡的幽光，高挺鼻樑下，象徵殺伐決斷的唇角緊抿，一舉手一投足盡是武將的俐落，毫不拖泥帶水。

    一如他當(dāng)年代父出征時的英姿颯爽，卻更成熟穩(wěn)重了幾分。

    月琦注視的目光久久不離，俞煊微擰眉，問：「郡主有事？」

    「我……」月琦躊躇了半晌，卑微地低問：「我能不能見見表哥傾心的那名女子？」

    語落，四周陷入一片靜默，月琦緊張得摩娑指頭，屏氣等待。

    腦海浮現(xiàn)韋彧獨(dú)具特色的容顏，俞煊正欲拒絕，忽瞥見另一側(cè)臺下的李瀧，他垂眸，冷硬地落下兩字：「不能?！?/br>
    「月琦明白?！乖络猿耙恍Γ蓝Y福身后緩步離開。

    月琦旋身之際，俞煊嗅到空氣中瀰漫的淡淡清香，似是花香又參雜了其他數(shù)種氣味，不解地蹙眉，他記得宮中并不盛行這般過于繁復(fù)的調(diào)香。

    他忍不住開口：「你……」

    「嗯？」月琦腳步一頓，眉宇因俞煊主動喚她而面露幾分喜色。

    「沒事。」俞煊搖頭，若有所思地望向神色自若的李瀧，莫名感到一陣刺骨的惡意，鋒眉一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