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拭劍
孔祥熙心里其實是有點防著石瑛的,因為知道金氏發(fā)家, 全靠著石瑛一手扶持, 因為合營企業(yè)收益頗豐, 去年年終總結(jié)的時候, 行政院還順口給了褒獎。這算給宋子文挽了一回尊, 讓時任財政部長的宋小舅在借債累累的任期里, 好歹多了一個“江蘇經(jīng)濟穩(wěn)定”的實績。 孔娘娘想想還生氣, 你給我小舅挽尊,為啥不給我挽尊?去年宋子文在任的時候,你首都政府財報不增不減,今年我上任,你給我搞個赤字。 干什么東西的! 饒是如此,聽見石瑛問他稅案的事情, 心想這件事被官場里還不知怎么嘲笑取樂, 又憋又火, 勉力淡然地說:“也還好, 不至于為這點事情就氣得睡不著覺。” 石瑛看看他, 感慨道:“你真不愧是圣人之后,心胸寬廣, 我已經(jīng)是氣得無話可說了?!?/br> 孔部長想走開的腳停下了:“你氣什么?” 石瑛搖搖手:“一言難盡。” 孔祥熙這幾天外面被催、家里被懟, 憋了一腔的牢sao不得發(fā)泄, 反正聽別人牢sao也算發(fā)泄,更何況這話還像是跟自己有關(guān)的,不由得走近兩步:“你盡管說, 這里又沒外人?!?/br> “我一說,你更頭疼了,就是這個金會長,他坑騙政府,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笔滤孀吡?,憂傷地嗐氣:“去年我給他擔保,幫他重振家業(yè),那時候他答應(yīng)我每年三七分成,政府拿三,他拿七——你說我南京市政廳對他是不是仁至義盡?夠愛護了吧?當時頂著他老太爺下獄的風(fēng)險,還是我把他祖父從獄里撈出來的呢?!?/br> 孔部長覺得這話有戲,神思不屬地附和:“這是救他們家于水火了?!?/br> “可不是嗎?”石市長痛心,“結(jié)果你知道他今年干什么?他成立個江浙商會,把我們市政廳一腳踢開。從七月開始,再沒往市政廳報過賬、交過錢,可憐我告訴無門,原本開展的民生項目又不能中止,今年報上去的財政,又是赤字!” “……” 孔部長心中大爽,終于有個人跟自己一起說金會長的壞話惹!而且還是這么大的壞話!孔娘娘擊掌憤怒:“豈有此理!我說為什么南京今年的財報不好,原來是因為這樣!”孔娘娘興致勃勃:“你為什么不去行政院申訴?這完全可以給他一個大的處罰!” “我難道不想嗎?”石瑛苦笑:“怪我當時心軟,跟他做的是君子協(xié)定,全是口頭的。” 孔娘娘恨鐵不成鋼:“哎!蘅青呀!你怎么這么糊涂!” 南京的雪是薄雪,夜雪早晴,前幾日小雪下過,地上了無痕跡,冬日里碧藍的天空,映著尚未凋盡的法國梧桐,金碧輝煌的景色,更兼朔風(fēng)清冽,其實是很適宜談話的天氣。兩位娘娘越說越入港,就在花壇邊坐下,互相敬煙點火。 “其實我本意根本不在這分賬,為的不過是發(fā)展南京民生,保證財稅收入就行了,誰想到他會在稅款上面動手腳!”石瑛大口抽煙,“這真是我對你不住,是我養(yǎng)虎為患,釀成今日這個局面!” 孔祥熙動容地拍他的腿:“別這么說,你不是學(xué)經(jīng)濟的人,所以被騙了?!闭f著苦笑:“其實我吃這個金少爺?shù)奶澮膊皇堑谝淮瘟耍憔筒辉撔潘?8年的時候咱們就搞過一回國營運動,結(jié)果他混在眾人里跟我磨洋工,還策動了唐生智和李宗仁來插手,最后弄得不了了之?!?/br> 當時的金少爺縮在國民黨政要背后,渾水摸魚,時隔五年,孔祥熙幾乎要把他忘了。 結(jié)果又在同一個坑里撲街了! 孔部長仰天長嘆:“這些人不為國家效力、不知惠及民生,偏是在這些蠅營狗茍的陰私手段上、慣會耍jian弄滑,我中國之經(jīng)濟居然是靠著這些丑角在唱戲,要振興向上,談何容易!” “大家都是這么覺得,你沒看報紙上罵他罵了多少回?民間也覺得他為富不仁,都是義憤填膺。”石娘娘暗搓搓地洗腦,“九月的時候我等不到他夏季的分賬,那時候也叫人在報上發(fā)了些文章,想勸他回頭是岸?!?/br> “原來是你寫的?” 石瑛心說當然不是我,假裝是我,反正你也不知道,黯然地說:“我也只有這個辦法了?!?/br> 孔祥熙笑道:“你也太天真了,這種人要是能被兩句文話說動,他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膽大妄為了!” “話雖如此,這口氣如何忍得下?”石瑛憂心:“我是毫無辦法,所以打落牙齒肚里吞,你這次稅改是秉公持理,如果再中道受挫,豈不是要大長這幫人的氣焰?” 那不是要跟你孔宋二家分庭抗禮嗎?! 孔祥熙原本已經(jīng)打算偃旗息鼓,面子丟了就丟了,石瑛兩句話,卻把他的心說活了,扶了石瑛的手殷切道:“你不要急,你們都別急,我既然做了這件事,就不會善罷甘休,先容他們放肆幾天?!?/br> “庸之打算怎樣?” “等委座回來?!笨紫槲跣判牡溃骸案=沁叡Ρ∪酰藨?zhàn)必勝,委座回京之后,自會為你我主張?!?/br> 石瑛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微微笑了:“委座不會管的。” 孔祥熙微微一怔。 石瑛輕輕拂去襟上的煙灰:“庸之不妨想想,委座為人勵精圖治,事無巨細盡皆用心——大江南北炸開鍋的新聞,你我看得到,委座看不到?” 孔祥熙心頭大震。 是的,答案一直就在他心里,他只是不愿意面對。 他在南京干什么,他的連襟一清二楚,這么多影響力巨大的報紙一天天地登著江浙商團的檢討,蔣校長的眼也沒瞎。 ——置之不理,你說為什么?還能為什么? 答案就是他不想管! 早在11月事變的時候,陳銘樞和蔣光鼐就在福建政府的《告民眾書》中明文直斥:蔣中正御用的國民黨南京政府,甘為帝國主義資本與商業(yè)侵略之向?qū)В紫槲?、宋子文為中心之買辦群,其自身之利害關(guān)系,既與帝國主義完全一致,故其財政政策,即維護帝國主義之侵略,摧殘本國產(chǎn)業(yè)之發(fā)展,竭盡民脂民膏以奉帝國主義。 ——毫無疑問,這踩中了蔣|介|石的痛腳。 對于現(xiàn)在的蔣中正而言,江浙兩省的商人就仿佛剛進宮的秀女,雖然不合口味長得又丑,但必要時刻也可以寵幸。他出身江浙、定都江浙,這兩個經(jīng)濟重鎮(zhèn)是他不能動搖的大后方。因此這里冒出來的秀女,只要政治立場不錯位,哪怕跟貴妃鬧一鬧、吵一吵,都不算什么。 皇上寧可閉眼裝瞎。 當初他嚴懲金忠明,是為淞滬抗戰(zhàn)作表率,表明抗戰(zhàn)當前不容忍任何徇私竊國的jian佞;現(xiàn)在他容忍江浙商團鬧事,一樣也是表率,表明他并不像福建政府所指責(zé)的那樣、“維護帝國主義、摧殘本國產(chǎn)業(yè)”。 不是嗎?你看,朕遵守先帝的三民主義,遵守得很!商人們讓朕的連襟下不來臺、把朕的貴妃逼得頭都禿了,朕不還是寬容寵愛嗎? 石瑛見他面色青白,知道他已然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孔部長只是利欲熏心,但并不弱智,甚至在爭權(quán)奪勢的問題上非常能夠舉一反三,他瞬間想到了更大的問題:如果這次放任江浙財團公然和財政部叫板,那就是無形地默認了江浙新貴的崛起。 如同皇上的寵妃,寵誰不是寵?他的妹夫當初能為了政治利益和宋家聯(lián)姻,今日一樣可以為了政治利益,拉攏這些新興的財閥。 他蔣中正難道不是這種人嗎? 石瑛簡直不欲他聽見一樣,極輕聲地說:“快一月了,陳夫人的生日要到了?!?/br> 孔祥熙:“……” 他所說的“陳夫人”,正是蔣中正的前妻陳潔如。在蔣|介|石和張靜江關(guān)系還很密切的那段日子,由張靜江做媒,把陳潔如嫁給了蔣校長。只是沒過幾年,為了和勢大財大的宋家聯(lián)姻,蔣中正幾乎不假思索地拋棄了這位前妻,聲勢喧天地迎娶了宋美齡。 其實兩件事根本不相干,但落在有心人耳里,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能拋棄一次,就能拋棄無數(shù)次,妻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朝暮翻覆的政治伙伴? 今時今日的格局里,并不是沒有你孔宋二家就不行! 十二月里,孔部長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止住石瑛:“這話不可說、不可說,你我心里知道就好,說出來是惹事的?!?/br> 石瑛陪笑:“是我不當心?!?/br> 孔祥熙坐立難安,強自鎮(zhèn)定了一會兒,拍拍石瑛的手道:“這事容我再想想、再想想,確實不能輕縱——” 再想想?回去一想就不是這回事了!石瑛怎能放過他,隱秘地笑道:“庸之為什么不去找汪院長呢?” 孔祥熙人都懵了:“汪精衛(wèi)?” “汪院長前番抱病,一直不曾出來理事,但現(xiàn)在他身體大愈,上個月我去行政院匯報,和他談了一會兒,看他雖然還有些倦怠,但神思健旺得很?!?/br> 汪兆銘1932年上任的時候,還間接地救過我們小金總一回,不過很快地就因為淞滬抗戰(zhàn)被罵得生活不能自理,稱病宅起來了。 那之后,一直是宋子文代任行政院長,一直代到今年三月。這個“代任”里頭包含了蔣宋兩家的利益協(xié)調(diào),但也讓宋小舅受了不少貴妃的委屈。政治有時候就像小姑娘玩家家酒,六月的時候宋小舅炸毛辭職,連同代理院長一起不干了。蔣校長跟閨蜜暫時冷戰(zhàn),必須找一個新閨蜜來撐場面。 宅在家里的汪院長頓時恢復(fù)了自理能力,暗搓搓地出來了。 蔣jiejie熱烈歡迎,那意思就是“哼,有什么了不起,宋meimei不跟我玩,汪meimei跟我玩呀!” 金總后來聽石瑛解釋了一通,跟露生笑得撓墻。露生樂道:“以為我們夠小家子氣了,原來你們大人做事,也這樣孩子氣的!” 石瑛捧茶笑道:“家國一理,放在后宅,就是婦人吵鬧,放在前朝,就叫政斗黨爭,其實有什么意思?不過就是你跟我好、我跟你好罷了!無趣!” 只是孔祥熙身處局中,頗有進退維谷之感,蔣校長跟汪院長放在八十年后,簡直可以寫一部大撒狗血的處朋友虐劇,一會兒好了一會兒不好,斗起來你要抓我、我要抓你,好起來嘛有難同當,一起挨全國人民的臭罵。孔部長作為配角都算不上的第三者,實在看不懂他們中間的愛恨糾葛,生怕自己站錯了邊,犯政治錯誤。 “繞過委座,叫汪院長主持……”他躊躇道:“這恐怕不妥吧?” “從行政流程來說,叫汪院長主持,其實才是最符合規(guī)矩的?!笔o他打定心針:“我知道你怕委座不悅,但庸之你想過沒有,自從尊夫人的賢弟離任,委座就再也沒有派任新的代理院長,這是什么意思?這就是上面兩位同心同德,盡釋前嫌呀!” 說得對,孔部長點頭點頭。 石市長循循善誘:“你說這件事情,叫委座主持,這不是讓委座難堪嗎?向著你,別人說他維護私情,向著金會長,別人又說他拉攏新貴——你這不是陷委座于情義兩難之境嗎?” 孔部長:“……”真雞兒有道理,點贊了。 “所以說,現(xiàn)擺著汪精衛(wèi),他權(quán)力上合格、又不牽扯私人關(guān)系?!笔虚L水到渠成:“而且汪兆銘這人謙謙君子,別的不說,做人有君子之風(fēng),你我皆是愧有不如吧?讓他主持,再合適不過了!”最后臨門一腳:“再說他那個人又不是很愛管事——跟委座作對的虧,他還沒吃夠嗎?無論如何,不會得罪你庸之的?!?/br> 孔部長成功地被踹進坑里! 他再度起立,左走兩步,右走兩步,落葉黏在身上也不知道,躊躇許久:“你讓我再想想,蘅青,我再想想?!?/br> 石瑛沒有再勸下去——這一次的“再想想”,跟剛才的那句“再想想”,想的已經(jīng)不是一回事了。 他的心,已經(jīng)被套住了。 是夜,中山東路,孔公館。 孔家雖然是圣人之后,吃飯卻遵照西方禮儀,絕對不敢讓媳婦蹲在廚房里。這一天晚上是香煎肋排、燒牛尾、配著法國運來的波爾多葡萄酒,餐后是女人們喜歡的水晶果子凍。這季節(jié)做果凍容易,要尋新鮮的水果卻難,梨子、棗子,宋夫人自然看不上,是用了南洋急運來的熱帶水果,一小罐便用數(shù)百大洋。只是如此仍不能討孔二小姐的歡心,丟了勺子道:“這是什么‘椰果’?不咸不淡的,沒個滋味,難吃死了。” 宋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不懂事!我是怎么教你淑女的儀態(tài)?東西不好吃,不吃就是了,丟勺子算什么呢?” 孔二小姐憊懶道:“我就喜歡這樣,你把我生錯了,我應(yīng)該是個男孩?!?/br> 宋夫人見她摸著短發(fā)、翹著二郎腿,實在無可奈何,溺愛地顧左右而言他:“不喜歡就算了,明天辭了這個廚子——哎,庸之,小妹上次說華懋飯店的法國廚做菜很好,我請來看看如何?這個廚子的確不會做飯,叫人吃得沒胃口?!?/br> 孔二小姐歡喜道:“小姨最是吃家!聽她的準沒錯!” 孔祥熙低著頭,痛飲悶酒——原本想和妻子說說白天的事情,看這一家子矜妻驕女,如何開口?說了也不過是自討沒趣! 宋夫人猶道:“你能不能不要把外面的臉色帶回家來?中正就是如此,叫小妹總是生氣,你現(xiàn)在也學(xué)會了!” 孔祥熙悶道:“知道了!換就是了!” 梅園新村,石瑛的住處仍亮著燈。 石夫人忖度道:“這件事實在冒險,只怕宋大小姐會出面阻攔?!?/br> “她不會?!笔麛嗟溃骸八问闲置脵?quán)傾一時,她三姐妹中,又數(shù)這大姐最為跋扈,她的脾氣和孫夫人不像,倒和委員長有兩分相似,從來不受半口窩囊氣——如果真想管,她早就管了,會拖到現(xiàn)在還不出面?” 石夫人垂首不語,攪著碗里的雞湯,半天才說:“可人家畢竟是夫妻。”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笔粗募?,嘴上卻漫出笑容,“卻不是個個妻子都如我妻賢良,做男人的,對河?xùn)|獅吼是最怕最恨!” 石夫人臉上一紅:“噯,老夫老妻,別不尊重。” 石瑛越發(fā)笑了,拿過她手里的湯碗:“你也未必尊重我,孩子吃剩了的雞湯,又發(fā)落給我了。” 石夫人也笑了:“寶寶吃不完,我們兩個分著吃了,擱到明天該壞了?!?/br> 靈隱寺,韜庵夜雪。 已近子時,金求岳仍然不寐,披大氅寂坐云臺,露生放下一個茶盤,在他身邊坐下:“晚上就沒吃,給你做了點宵夜。” 求岳擰著煙斗道:“我吃不下。” 露生揭了蓋碗笑道:“聞一聞,誰吃誰是狗?!?/br> ——原來是小陽春面,下了雪的山上也沒別的澆頭,細蔥切碎了和蘑菇湯煮起來,求岳捂著肚子丟人道:“陪我做狗?!?/br> 露生抿嘴兒一笑:“所以說,人是鐵飯是鋼,再怎么憂心呢,飯是要吃的?!?/br> 兩人就把茶幾挪到避風(fēng)處,各取一個小碗分食,聽見山中風(fēng)搖松竹,如起波濤。 眼看著福建那頭不停地傳來“捷報”,求岳一面是為王亞樵憂心,另一面心中焦灼。他們約定了要在蔣|介|石回寧之前,拉下孔祥熙,而現(xiàn)在南京仍然沒有傳來消息。 想起臨行前石瑛對他說:“我必將孔祥熙押到你面前,至于成敗,就看你我的努力?!?/br> 求岳那時簡直涌起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他相信石瑛做得到——貪官jian、清官更要jian,他們的確算計了孔祥熙,但問心無愧。 就賭孔宋兩家的一時離心,賭孔祥熙會自作主張,強行召會。 盡管這真的很冒險。 露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玩意兒,向求岳眼前晃一晃:“好玩兒嗎?我拿面頭做的?!?/br> 是個面捏的小馬。 “駕彼四牡,四牡骙骙?!甭渡p聲念道:“君子所依,小人所腓?!?/br> 求岳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 “這是小雅里的句子,就是說,奔赴沙場的時候,有德的大人們在戰(zhàn)車上沖鋒陷陣,小兵們追隨著將軍,勇敢向前,缺了哪個都不行?!甭渡鷾厝岬乜聪蛩骸吧酪徊?,咱們要相信戰(zhàn)友,相信咱們的將軍。” “我是小兵,石市長就是咱們的君子。” 露生柔和地一笑。 在這場政治風(fēng)暴中,他們的確只是小角色,但他們終究把無數(shù)的小角色向心在一起。就像偉人所說的,哪怕千難萬險,萬眾一心,必能取得勝利。 不自覺地,他握住露生的手,緊緊地攥住,也像攥住無數(shù)人希望的手:“露生,給我唱一個吧?!?/br> “唱什么?” “就你那天唱的,一捧雪?!?/br> 露生亦回握住他的手,輕聲地,然而清晰回響在群山之中。澄凈的夜空里,無數(shù)寒星閃耀,它曾經(jīng)照著他們拔劍出鞘,今天,照著他們駕彼四牧,拭劍東南。 十二月二十日,行政院長汪精衛(wèi)訓(xùn)令,召江浙及華北、西南各商事代表,在南京召開工商座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