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詔獄
皇帝瞧著馬上要碰到自己臉上的茶盞,唇角隱含的笑容越濃,李冥銳的言行讓他一掃方才的郁悶! “這杯茶……” 皇帝的手輕輕放在茶盞上,似接下非接下,“李冥銳,你可知燕國公給朕上過乞骸骨的折子?” “臣不知?!崩钰やJ的腦袋抵著胸膛,舉著茶盞的動作僵硬了一些,“臣原打算在科舉后將父母的靈柩安葬回祖墳,這也是他們最后的遺愿?!?/br> 皇帝眸色深諳了幾分,“你爹……你同你爹倒是不大一樣,他呢,是什么都不肯說,外人都說你爹為了銀子犧牲了仕途,可朕曉得,你爹是真的不知道。他被先帝給……罷了,罷了,先帝也是無法,誰讓他更偏疼如今的齊王?” 眸子一絲的羨慕閃過,皇帝急于證明自己,未嘗不是做給先帝看的。 “皇上圣明,臣只知曉臣兒時過得很苦,說不上鑿墻壁借光,可為了讀書向?qū)W,臣那些年過得很不容易?!?/br> 李冥銳不怕皇上知曉他窮苦的過去,也不覺得有什么丟人的,他就是在窮苦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好多人比他過得還苦,他幼時的經(jīng)歷不值得同情。 如果沒有遇到寧欣,沒有她激發(fā)起自己骨子里的韌性和聰明勁兒,李冥銳甚至不知他現(xiàn)在再何處? 可以肯定一點,沒有寧欣,就沒有現(xiàn)在的李冥銳! 皇帝問道:“如果,朕將燕國公府的丹書鐵券交給你,李冥銳,朕只讓你在這屆恩科上閉嘴,你可做得到?” 燕國公早有意立李冥銳為世子,他若是再能從皇帝手中奪回被拿走的但書鐵券,李冥銳的世子位置可以說是板上釘釘?shù)摹?/br> 同時作為開國第一公府,李冥銳會有很遠大的前途。 皇帝給李冥銳的這份榮寵,比他中狀元還要大。 大唐每三年都是有一個狀元,數(shù)十年積攢下來,狀元也就不稀奇了。 可燕國公……從開國起就只有一位。 孰重孰輕,誰都會算。 皇帝慢悠悠的從李冥銳手中接過茶盞,“你若是領(lǐng)旨,這杯茶朕也喝了,朕認下你這個學(xué)生!” 又多了一道天子門生的砝碼……這回連傻子都曉得怎么選。 李冥銳磕頭道:“臣不敢領(lǐng)命,臣進宮來只是為了同窗,并非為了臣將來的仕途,臣對君以誠……” 皇帝和熙的面色變得猙獰,手中的茶盞甩到李冥銳身上,怒道:“蠢材!” “臣萬死。” “李冥銳,你真當朕不敢辦你?”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br> “好!” 皇帝冷笑道:“來人,把李冥銳給朕關(guān)到天牢里去,你什么時候想明白,朕什么時候再放你出來!” “回皇上,臣能不能不去天牢?” 李冥銳抬起腦袋,大大的黑瞳多了請求,身上凜然正氣不改,“臣來見陛下,見恩師,并非為了在仕林中邀名,臣若是入了天牢必然有很多人看望臣,臣明明只是同陛下申訴兩句而已,臣不愿意做沽名釣譽之徒,臣也不想借著勸諫陛下贏得天下學(xué)子們的尊重。” “你……” 皇帝這回是真被李冥銳刺激到了,手指點著他,恨其不爭的說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他把李冥銳關(guān)進天牢就是讓李冥銳去刷仕林聲望的。 “臣不愿意!” “好,你不愿意!那朕將你關(guān)進五城兵馬司?交給中軍提督?”皇帝冷笑的面對李冥銳,“朕知他甚深,你在貢院不給他面子,你還想活著從五城兵馬司出去?” 李冥銳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陛下讓臣活,誰能讓臣死?中軍都督也是陛下的臣子,他自是唯陛下的命令是從。” “你怎么知曉朕會讓你活?你不知好歹,朕氣惱得緊。” 皇帝面容更為冷峻,恨不得就此剝了李冥銳的皮。 李冥銳磕頭道:“臣知曉陛下是有德明君,亦是一位慈愛愛護弟子的老師,因此臣才敢入宮……臣的膽子是陛下給的?!?/br> “滾去錦衣近衛(wèi)的詔獄!” 皇帝一甩龍袍,哼道:“馬公公,你親自送他去?!?/br> “遵旨!” “謝主隆恩?!?/br> 李冥銳和馬總管退出皇帝寢宮,他們兩個一前一后再一次走在皇宮的甬道上。 馬公公瞄著前面的李冥銳怔怔的出神,這小子哪一點像是李四郎的兒子?狡猾暫且不提,怎么多了一種清貴讀書人的‘虛偽’? 勛貴和清貴是兩條永遠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線,李冥銳既有勛貴的身份,又有清貴讀書人的‘清高’,他到底是誰教出來的? 李冥銳這番同皇上的奏對實在是恰到好處,分毫不差! 面子里子全賺到了,如果不是對李冥銳知之甚深,馬公公還以為是哪個官場老狐貍披著李冥銳的皮呢。 “李公子……” 馬公公快跑兩步,忍不住的低聲詢問:“你的老師是?” “皇上啊?!?/br> “我問得是你授業(yè)恩師……你是誰調(diào)教出來的?” 李冥銳被他問糊涂了,撓了撓腦袋,”我倒是挺敬佩寧三元的,可惜無緣得見,不過好在我得了寧三元的手稿,我敬寧三元為師,為……父?!?/br> 岳父也是父親嘛。 “寧三元?倒也說得通,那可真是個驚才絕艷的第一聰明人,可惜啊,怎么就殉了國……” 馬公公停住口,這話是不能說的,對寧三元殉國的原因,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以寧三元往日的聰明勁兒竟然熱血的殉國了?當時消息傳回京城時,驚呆了一眾人的眼球……先帝也拿不準他的用意,如此才很少提寧三元的事兒。 “詔獄很少關(guān)人,不過,詔獄條件不錯。” 馬公公安慰李冥銳,“等皇上氣過這一陣,就能放你出來了,詔獄條件比天牢,比五城兵馬司的牢房都要強,謝大人是幫過錦衣近衛(wèi)辦事,但他可得罪不起錦衣近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br> 錦衣近衛(wèi)的這任統(tǒng)領(lǐng)宇文大人是個有趣的人,得罪人的事情都讓謝大人辦了,宇文大人也是所有錦衣近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中名聲最好的一個,無論是在勛貴中,還是文臣中,即便在百姓中他的人緣都不錯。 當然他的好人緣也是謝大人的兇狠陰毒換來的。 從開國到現(xiàn)在,歷代錦衣近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結(jié)果都不好。不是被皇上平民憤的殺了,就是被流放邊疆酷寒之地,宇文統(tǒng)領(lǐng)如今在善終的道路上走得很踏實…… 李冥銳尷尬的笑道:“馬公公,我有個問題請教?!?/br> “什么?” “能去詔獄的人是不是很少?。俊?/br> “這倒是,詔獄不像是天牢和五城兵馬司的衙門,能疏通錦衣近衛(wèi)的人不多?!?/br> 李冥銳憨厚的一笑,“果然,事先得到資料是有用的?!?/br> “喂,你不會是故意讓皇上將你關(guān)進詔獄的吧?你真不是為了刷聲望?” 馬公公腦子有點轉(zhuǎn)不過來了,怎么感覺跟不上李冥銳的思路呢? 李冥銳眨了眨純良的眸子,“我用得上刷聲望么?公道自在人心,太刻意了反而不好,該是我的,你認為別人能搶去?” 馬公公點點頭,這倒也是,憑著李冥銳今日所作所為,他便是不爭,最大的好處也會落在他身上去。 爭了反而讓旁人看輕了他,馬公公打量著李冥銳,是該說他聰明呢,還是歪打正著? 還是說他聰明吧,旁人不服氣的也試試啊。 他們過不了皇上挖得坑。 馬公公突然靈光一閃,失聲道:“你去詔獄不會是為了避清凈吧?” “嘿嘿,嘿嘿,佛曰不可說?!?/br> 李冥銳拱了拱手,學(xué)著戒色小和尚的做派,寶相莊嚴,“佛曰,不可說?!?/br> 馬公公癡呆了一會,想來李冥銳不用自己再關(guān)照他了。 李冥銳平平安安的走出宮門,宮外的舉子們爆發(fā)了極大的歡呼聲,他們齊齊的躬身迎接英雄歸來,“李兄安好!” 圍觀的百姓一樣對李冥銳懷有很大的敬意,紛紛翹起大拇指,“真漢子!” 跪在宮門口請命的大臣們,一個個臉色比較精彩,他們跪得雙膝發(fā)麻,到底為哪般?怎么好處成了李冥銳的了? 李冥銳同舉子們面對著拱手行禮,謙遜的說道:“皇恩浩蕩不曾怪罪我的妄言,諸位同窗……我依然盡了全力但功敗垂成,不敢得諸位稱贊。當今陛下為圣主明君,必然不會看著禮數(shù)崩壞,還請諸君努力?!?/br> 他重重的一躬到地,隨后跟著馬公公飄然而去。 一陣陣的秋風(fēng)吹過,顯得李冥銳很是孤單悲涼,當他挺拔決然的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后,舉子們再一次爆發(fā)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 首輔搖了搖頭,嘴唇微動,“李冥銳……不可再忽視他?!?/br> 皇宮中,賢妃見時候差不多了,大臣,勛貴等等勸試過了,他們都不能讓皇上改變暫停科舉的命令,此時該她出馬得利。 賢妃收拾停當,坐在青雀轎輦中趕去皇上寢宮,她唇角高高的翹起,思量著一會該怎么勸陛下,怎么個作態(tài),怎么個動作……怎么讓天下讀書人知曉,賢妃她為了讀書人苦勸皇帝…… 讀書人一向要臉面,既然賢妃對他們有恩,將來他們自然會少提幾句賢妃的出身。 “皇上冊為我賢妃,這個賢字會印在本宮的骨子里,亦會讓天下人看明白,本宮配得上賢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