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妍生日那天一大早，她桌上就擺了很多禮物跟卡片，大部分是班上同學(xué)的，據(jù)說還有隔壁班男生親手做的卡片，連三年級學(xué)長都親自把禮物送到班上。

    看著她被一群為她唱生日快樂歌的人包圍著，我不禁打從心里羨慕她。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慕妍身上時，金宇翔把我拉到走廊，而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使我更好奇他把我拉出來的目的。

    「怎么了嗎？」我率先出聲。

    他這才從口袋里緩緩拿出放在里面的東西，淡淡說了個字：「手?！?/br>
    我訥訥伸出手，把手掌攤開。

    當(dāng)掌心觸到一陣微涼，我睜大眼睛一看，那是一條心型墜鍊，再湊近一瞧，上面鐫刻了一個英文字……

    love。

    我的心跳倏地停止。

    我突然感到一陣燥熱，不敢抬起頭看他。

    然而他接下來卻說：「可以幫我給慕妍嗎？」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不斷壓迫而來的惶恐與酸楚，使我快要窒息，就如一口氣登上頂峰，卻又馬上墜入谷底的感覺。

    咬咬唇，我的聲音乾?。骸干斩Y物？」

    「嗯?！?/br>
    「為什么不自己送？」我鼓起勇氣問。

    他深深一嘆，「也許我還沒那個勇氣吧?！?/br>
    我將手指收緊，彼此陷入一段好長的沉默。

    最后他靠近我，伸手拍拍我另一隻手的手背，暗示我專心聽他說話：「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你。」

    聽到他親口說出事實，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會明白的。」他的語氣帶著懇求：「小嵐，拜託你幫我轉(zhuǎn)交給她，好嗎？」

    掌心里的那條墜鍊，已經(jīng)被我握出了溫度，眼前我深深喜歡著的男孩讓我陷入困難的選擇里，而我必須在百般的煎熬中，成全他和自己的好朋友。

    我明明是那么喜歡他，比她早喜歡上他……

    「……好?！刮衣犚娢冶撑炎约旱幕卮?。

    走進教室，慕妍還在接受大家的祝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美麗又燦爛。

    我把墜鍊放進桌子的抽屜里，打算等心情恢復(fù)點再拿給她。

    原來真正要面對現(xiàn)實是那么痛苦。

    上午第二節(jié)下課，我到廁所解決完自己的生理問題，回到教室后，便聽到一些同學(xué)不算小聲的悄悄話。

    「欸？怎么沒看到金宇翔跟紀(jì)小嵐的禮物？」

    「真的欸，他們沒吵架吧？」那個說話的同學(xué)刻意瞟了我一眼。

    我慢慢把手伸進抽屜，但卻遲遲摸不到那條墜鍊，我把頭往下探，剛才放墜鍊的位置，什么東西都沒有！

    我的心跳再次停止。

    翻出抽屜里的所有書本，以為是不小心被夾住，我連口袋跟書包都徹底搜過，卻怎么也找不到。

    怎么可能？

    那東西要是弄丟……金宇翔會殺了我。

    在我手足無措之際，慕妍滿臉期待走到我身旁，「小嵐，我要來要禮物囉！」

    壽星的嘴角勾得漂亮，我卻連假笑都裝不出來。

    我離開座位，覺得有可能是剛才心不在焉，行走時不小心掉在教室后面，正打算碰碰運氣時，有個同學(xué)跟著我走到教室后面，納悶之馀，更使我震驚的，是她從紙類回收箱內(nèi)，撿起一條心型墜鍊。

    我的瞳孔瞬間放大！

    我記得我明明收進抽屜了啊……

    「為什么紙類回收箱會有這么漂亮的項鍊？」那同學(xué)嗓門大，她一喊全班幾乎都靠了過來。

    「很眼熟欸，我記得早上有看到金宇翔把項鍊給紀(jì)小嵐，我還聽到那好像是要給林慕妍的生日禮物……」

    慕妍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你的意思是，金宇翔最后把項鍊給紀(jì)小嵐，是希望她轉(zhuǎn)交給林慕妍喔？」

    「應(yīng)該是，我是剛好聽到他們的對話而已?！鼓莻€把墜鍊撿起來的同學(xué)轉(zhuǎn)過頭來盯住我，「那……為什么項鍊會跑到紙類回收箱？」

    所有目光馬上集中到我身上，甚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

    「小嵐，那條項鍊……」慕妍走到我面前，艱難開口：「是金宇翔要送我的？」

    「嗯?！刮掖瓜骂^，困惑與羞愧一併襲來，「可是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掉在那里……」

    「少裝了啦，你站在那里不就是丟項鍊的最佳位置嗎？」有人對我投來極為不屑的眼光，「你怕他們兩個在一起才使出這種手段吧？」

    我想反駁什么，腦袋卻一片空白，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忽然有人一把扳過我的肩膀，「小嵐，這不是真的吧？」金宇翔放大的臉映入眼簾，我的頭開始暈眩。

    「沒有，我沒有……」我的眼眶泛紅，聲音害怕到顫抖。

    「我……我有看到紀(jì)小嵐把項鍊放進去……」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說這句話的同學(xué)，她竟然是這個班跟我最沒交集的一個女生，而且平時又少話，連現(xiàn)在要當(dāng)壞人也一點架勢都沒有。

    毀謗！他們這樣根本是毀謗！

    「沒有！我根本沒做那種事！」我拉住金宇翔的手，口氣迫切，「你相信我吧？」

    他靜靜注視著我，但我在他眼里已看不見任何感情。

    「抱歉?！棺詈螅麚荛_我的手離去。

    他受傷的表情，就如一把利刃深深刺進我胸口。

    周遭開始議論紛紛，多半是指責(zé)我的「作為」，然而，從金宇翔撥開我手的那一刻，我的耳邊只有嗡嗡的聲響，什么也聽不到。

    不經(jīng)意瞥見，一些女生露出得意的笑容。

    轉(zhuǎn)頭，慕妍微微蹙眉，臉上寫滿了失望。

    看來，她也不相信我。

    但我還是想向她說明自己的清白：「慕妍，我真的沒有——」

    「小嵐，」不等我解釋，她就打斷，「你破壞了我們的約定?！?/br>
    上課鐘很剛好地響起，男同學(xué)集體在金宇翔身邊給予安慰，女同學(xué)們也簇?fù)碇藉刈唬?，成了最被唾棄的角色?/br>
    他們得到應(yīng)有的安慰，而我呢？

    鄙視，怒瞪，厭惡，毀謗，侮辱……應(yīng)有盡有。

    我真的沒有把項鍊丟到紙類回收箱。

    我只是想這么說，卻沒人愿意聽我好好解釋。

    回到座位上，從書包拿出課本的同時，那動作稍微僵住。

    那盒「蒼穹之翼」的拼圖，還在書包里。

    看來……是送不出去了。

    ＊

    隱約聽到午休的下課鐘響，我揉揉乾澀的雙眼走出教室，途經(jīng)靠近女廁的樓梯口，一看到眼前的景象，我不自覺停住腳步。

    樓梯口，金宇翔的雙臂環(huán)在慕妍的頸間，親自幫她戴上那條墜鍊，墜鍊反射的銀色光芒，隱隱刺痛我的眼。

    「不介意吧？」男孩在女孩耳畔低語，「它還是很漂亮的?！?/br>
    女孩微微一笑，將墜子捧在掌心端詳。

    「生日快樂?！鼓泻⑿揲L的手指拂過女孩的長發(fā)。

    「……謝謝?！古⒌哪橆a逐漸染上一抹紅，大概是看到墜子上的英文字了吧。

    他們幸福的身影是那么惹人羨慕，雙雙站在一起的樣子是那么完美無缺。

    沒有我，他們依舊能快樂。

    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看什么？再看那條項鍊也不會變成你的?！?/br>
    猛地轉(zhuǎn)頭，班上三位女同學(xué)站在我身后，語帶嘲諷：「他們已經(jīng)對你心灰意冷，不用再動什么歪腦筋了?！?/br>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冷冷道。

    「是喔？那你就沒有希望他們不會在一起的念頭嗎？」

    我啞然。

    「醒醒吧，你根本不配他。」補完最后一槍，她們手勾手走下樓梯，沿路伴隨著尖銳的笑聲。

    那笑聲，刺耳又難聽。

    沒有任何話，能比「你不配他」更加傷人了。

    ＊

    晚餐，我?guī)缀鯖]什么胃口，飯吃沒幾口就擺在桌上。

    「小嵐，你怎么吃那么少？」爸見我一頓飯發(fā)呆次數(shù)比咀嚼次數(shù)多，忍不住關(guān)心。

    「吃不太下?！刮艺f。

    「至少吃點菜吧，一天下來那么累都不吃會生病的?！拱种鲃訏读饲嗖说轿彝肜?。

    「我今天沒胃口?！?/br>
    「怎么了嗎？肚子不舒服？還是心情不好？」

    「她不是說吃不下了嗎？你問那么多干嘛？」媽介入我們的話題。

    「我關(guān)心孩子??！也不行嗎？」

    「人家如果不想要你勉強就有用嗎？」

    「我為我的孩子好，挾菜給她吃有錯？」爸的臉沉了下來。

    「那我也是為你的健康好，要你不要去應(yīng)酬，你就肯聽我的？」媽放下碗筷，火氣急速竄上來。

    「我今天就準(zhǔn)時下班了不然你是想怎樣？」爸站起身，椅子應(yīng)聲倒地。

    翻了個白眼，我決定立刻回房間，以免又被波及。

    關(guān)緊房門，上鎖，背抵著門板，卻始終阻隔不了一切聲響。

    也許我還沒那個勇氣吧。

    欸？怎么沒看到金宇翔跟紀(jì)小嵐的禮物？

    你怕他們兩個在一起才使出這種手段吧？

    小嵐，這不是真的吧？

    你破壞了我們的約定。

    「你這個女人有完沒完?。俊?/br>
    「你閉嘴！大人都不以身作則，哪來的資格管孩子？」

    「沒資格？哼，那就離婚啊！」

    我摀住耳朵，想努力甩掉那些吵雜的聲音，但似乎都只是徒勞無功。

    看什么？再看那條項鍊也不會變成你的。他們已經(jīng)對你心灰意冷，不用再動什么歪腦筋了。

    抱歉。

    別說了！別再說了……

    醒醒吧，你根本不配他。

    「就是有你這種人！從不考慮別人感受！」

    「我只是不想再忍氣吞聲！」

    夠了！別再吵了！通通給我閉嘴……

    我的背抵住門板，身子無力地滑下。

    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隱忍許久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潰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