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一周快過去了，徐晉陽這幾天住在醫(yī)院陪奶奶。他和爺爺一起看著奶奶被推進(jìn)手術(shù)房，祖孫倆守在手術(shù)房外，雖然不發(fā)一語，卻都在想著同一個人。

    見到奶奶被推出來的那瞬間，徐晉陽發(fā)現(xiàn)爺爺一直無意識聳高的雙肩總算垮下來了。

    爺爺在奶奶手術(shù)順利完成后隔天就先回老家去了。畢竟家里沒人顧著，總是會擔(dān)心宵小光顧。爺爺起初本來有些放不下心，經(jīng)徐晉陽再三保證，加上他也在病房中確實展現(xiàn)自己的照顧本領(lǐng)，爺爺才草草收拾回家。

    預(yù)計星期六中午，奶奶就能出院了，到時候爺爺會親自來接人，他也會幫忙把人送回家，用不著徐樊智夫妻請假過來。

    本來徐晉東也要過來幫忙，但被徐晉陽拒絕了。

    對于高三生來說，現(xiàn)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刻，不像徐晉陽還有時間消磨，況且他的出現(xiàn)只會讓奶奶混淆，因為比起自己，徐晉東長得更像叔叔。

    傍晚，徐晉陽捧著水壺走出病房，接到湯子欣的電話，說要給他這禮拜的筆記。

    當(dāng)下，他是愣了一秒，沒想到湯子欣幫他抄就算了，還是天天抄，抄得特別認(rèn)真。想必班上恐怕有不少人把他當(dāng)八卦對象了。

    算了，他從來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要是各個都在意，那他早在幾年前就不用活了。

    他裝好水，坐在護(hù)理站附近的椅子上等著湯子欣來醫(yī)院。

    等著等著，他驀然聽見護(hù)理站的護(hù)理師和某人打招呼：「奕帆，你才剛放學(xué)吧？這么早過來？」

    「是啊，你們辛苦了，這是我剛剛?cè)ベI的點心，送給大家吃?！?/br>
    「天哪！你真是太有心了！」

    徐晉陽還沒聽清楚后續(xù)的對話，就慌忙起身離開椅子，直往樓梯口快步過避開──不用抬頭，光聽那個聲音，他就知道是誰。

    「怎么會……」他雙手死死扣著水壺，只覺得渾身血液倒抽，冷意從腳底上竄。

    他過去有多依賴這個人，現(xiàn)在就多不愿意再看見這個人。

    一隻手驀然拍上他的肩，徐晉陽猶如驚弓之鳥，水壺砸地的瞬間，兩人四目相接。

    「你干嘛？看到鬼??？」湯子欣滿臉詫異，她從沒看過向來淡漠的徐晉陽露出過大的情緒起伏，「喂！徐晉陽，你還好吧？要不要──」

    她還沒說完，等意識到自己正和某人緊緊相擁時，神色呆滯。

    自她開始學(xué)會還手后，敢對她動手動腳的傢伙，不是鼻青臉腫倒在地上，就是跪地求饒。

    如今，她無法像對待那些人一樣把這人過肩摔出去，然后怒譙他臟話。她沒動手的原因，大概是徐晉陽太像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就像曾經(jīng)軟弱的她，所以她下不了手。

    深呼吸一次，她抬起手拍在他的后背，用不自在的輕緩語調(diào)說：「好好好，見到鬼又怎樣？你還是不是男生啊？」

    明明是想安慰人，不知道為什么說出口又變成這個樣子了。

    她果然不是當(dāng)保母的料。

    徐晉陽緩緩吁出一口氣，心神穩(wěn)定不少，接受了她拙劣的安撫，「湯子欣，我真的見到鬼了?！?/br>
    湯子欣忍不住抽了抽眼角，「是喔，是斷手的，斷腳的？還是什么紅衣小女孩？可以把你嚇成這樣子，我看那隻鬼的死相八成挺可怕的?！?/br>
    徐晉陽不知道她還會開這種玩笑，噗哧一笑，「湯子欣，你挺幽默的，這要是能用在跟班上同學(xué)相處，大家就不會這么怕你了?！?/br>
    「……干，你要是腦袋正常了，給我松手。」

    徐晉陽放開手，對上湯子欣的濃黑眼眸，眉角勾起，眼神中的柔和差點讓湯子欣看傻了眼，「最近總是能在一些時間點恰巧遇上你，我能稱之為幸運嗎？」

    聞言，湯子欣不屑一笑，「算了吧，我沒有成為人家幸運的本錢，我向來被當(dāng)成大家能避則避的壞學(xué)生，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我覺得……你并非如大家所說?！?/br>
    湯子欣貌似頓了一下，濃長眼睫微微下垂，遮去部分目光，在眼瞼落下一片陰影，不知飽含何種思緒，「不，我就是像他們說的那種人。」邊說，她的指節(jié)緩緩收捲，又抬起頭，「徐晉陽，我不是一個好人?！?/br>
    她露出自嘲笑容，很坦白地告訴對方。但下一刻，她卻忽然笑不出來，無法偽裝。

    徐晉陽的目光變得深沉，像是能望穿靈魂深處，語聲輕緩：「沒關(guān)係，我也不是?！拐f完，他也笑了。

    又來了。

    越靠近這個人多一點，越察覺到他平常不為人知的某些部分，她就越不能告訴自己──心里壓根不在意這個人。

    「湯子欣，既然我們都不是好人……」他頓了頓，四周空氣彷彿隨之凝滯半晌，等他開口那一刻才重新流動，「要不要試試看，兩個壞人搭在一起，能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好人露出什么嘴臉？」

    湯子欣秀眉微蹙，顯然不太懂他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俊?/br>
    「你是真不懂？」

    她搖搖頭。

    「就是我在問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湯子欣沉默三秒，只給他一個用臟話拼湊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