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也許她跟周靖榮的想法一樣，認(rèn)為相愛并不一定要結(jié)合，如果她跟別人在一起比跟你在一起快樂或能滿足，成就她的幸福不也是值得欣慰的嗎？」因為經(jīng)歷告訴我，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不是你愛了，她就得跟你一輩子。

    「這是你預(yù)設(shè)的立場，以為我有錢，所以我在發(fā)號施令?！顾f：「她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事實上，她玩的是桃色交易，在乎的是金錢游戲，因為她不相信愛情，只是我知道得太晚。但她…，我怎么也沒有想到那張純真的臉背后會藏著一顆蛇蝎的心?！顾站o拳頭突然重重?fù)粝虼髱r塊，快而狠的幾拳，我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經(jīng)停了下來，但粗糙的巖塊也沾染了血痕。

    我有些擔(dān)心地說：「重提往事，如果還是讓你覺得那么不堪，我們不談了。」

    「不！今天我一定要全盤說出，不然難平我心頭的怨。而且過了今天，這件事就要澈澈底底永遠(yuǎn)落幕，像沉入湖底的小石子一樣，永遠(yuǎn)不會再浮出水面。」他說：「還記得我們給吟翔演的那齣戲嗎？」

    我當(dāng)然記得，那天他瘋狂地發(fā)洩情感，原來是把我當(dāng)成『她』。

    他繼續(xù)說：「我好希望那天在我懷里的人就是她。她是我的人，任由別人侮辱，我不但不能保護(hù)她，還要為她的邪惡一起受辱，我好恨！」他情緒激動的說：「我真的好希望那天她愿意投入我的懷抱，告訴我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她卻選擇了老頭套在她手上的鑽戒而不選擇我。其實我可以買比那顆更大的鑽石送她，也可以不計較她的過去，只要她的真心。可惜！我錯了。婊子無情，爸說的一點都沒錯?！?/br>
    我驚訝地說：「婊子？你是說，你愛上妓女！你…怎么會認(rèn)識，而且還陷進(jìn)去？」

    他回頭冷冷看我一眼，說：「你也瞧不起我愛上一個妓女！如果一開始她就告訴我她是個妓女，我絕不怪她，甚至愿意幫助她脫離那種生活?？墒恰顾谑?，把頭埋進(jìn)雙臂間，好久，才抬起頭來，繼續(xù)說：「我們是在迎新舞會上認(rèn)識的。她長得清新端莊，是夜大的新生，她說她比我大二歲，家境清寒，半工半讀?！?/br>
    我自言自語小聲地說：「原來她也是家世不好的人?！?/br>
    韓少威接著說：「我因?qū)嵙?xí)的關(guān)係，兩人聚少離多；每次見面，她總是為籌不齊學(xué)費(fèi)、生活費(fèi)在煩惱。我為了讓她順利完成學(xué)業(yè)，也為了能穩(wěn)定我們的感情，所以，我?guī)退郎?zhǔn)備學(xué)費(fèi)以及每個月的生活費(fèi)。

    「二年后，我發(fā)現(xiàn)她對我仍是若即若離，花出去的錢雖不在少數(shù)，但對我來說，連九牛一毛都不到，我不心疼，但不能繼續(xù)的情感，我不想勉強(qiáng)。正當(dāng)我決定慧劍斬情絲時，她卻技巧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為了報答這兩年我支助她的恩情而釋出真心，她對我獻(xiàn)出最寶貴的愛，并向我表示，為了期盼我順利當(dāng)上醫(yī)師，她愿意等。從此，我對她的要求，從不拒絕。

    「由于工作太忙太累，大概又是一個多月沒見到她。那天正好結(jié)束一個病人的療程，于是向醫(yī)院請了二天假，想給她一個驚喜。我故意不依約定，所以在去前沒給她電話，我買了巧克力和一束鮮花直奔她的住處，結(jié)果震驚的人不只我，還有她。

    「我按門鈴，出來應(yīng)門的人是一個濃粧艷抹、妖嫽低俗的女人，嘴里還穢言穢語的嚷著我聽不懂的話。她一見到我嚇呆了，結(jié)巴地說：『怎…怎么會是你？你不是在開刀房嗎？我…不是告訴過你，來之前要先打個電話給我？』

    「我氣憤地說：『打電話！好讓你再安排一次純純的約會？』正當(dāng)我們大吵時，門口出現(xiàn)一位身材魁梧，態(tài)度庸俗的老頭，是她事先約好的恩客。

    「她顯得有些倉皇失措，想向我解釋，又捨不得那個恩客，當(dāng)那男子拿出一只鑽戒擺在她面前時，她立刻作出決定，請我下次再來，來前，一定要記得先打電話，否則，恕不招待。

    「她卑鄙地把我當(dāng)成尋芳的客人。兩年來，我對她付出的，剎那間全付水東流。她還無情的說：『你也佔了我的便宜，我可沒白花你的錢，該算是公平交易?！?/br>
    「我要她把那男人趕走，我愿意立刻帶她去買十隻比他大的鑽戒，她輕佻地吻著手上的鑽戒，說：『我喜歡靠自己這樣慢慢的賺，我可不稀罕你施捨的贈予?！凰龑ξ蚁轮鹂土睿悄凶诱f我掃他的興，一拳把我轟出屋外?！?/br>
    他的拳頭握得好緊好緊，眼球上佈滿血絲，好久之后，情緒才漸平靜下來。他接著說：「我整整在家躺了一天，媽問我：『要不要去史秀云家提親，不是說好這兩天去，為什么變卦了？是不是吵架了？還是你那兒不舒服？』受不了媽的關(guān)心，我銷假回醫(yī)院門診，當(dāng)天就發(fā)生誤診的事，還好發(fā)現(xiàn)得早，加上對方身體強(qiáng)壯，又透過朋友的關(guān)係和對方和解，否則，我可能現(xiàn)在就在監(jiān)牢里?！?/br>
    他的故事講完了，史秀云的自甘墮落雖然令我不解，但她坦然承認(rèn)，提早讓少威清醒，不必再跟著她玩火，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欸！人世間的失意，皆因見負(fù)，只是原因各異。無情無分的人該分離，有情無分的人也不一定能相守，緣這個字，真教人難解難了。

    少威還沒從故事中掙脫出來，似乎因重提而再度受傷，我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尊嚴(yán)重被踐踏的心靈。

    他接著說：「從一開始她就對準(zhǔn)我放下魚餌，當(dāng)我察覺她可能對我不忠，不想再繼續(xù)這場愛情游戲時，她居然…引誘我？等我真的落入她的圈套，全心全意愛上她，也滿足她想要的全部虛榮時，她又毫不避諱地揭開自己的真面目。為什么，為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哭喊著。

    「別這樣，你再這樣，我不聽了。」

    「走開！我不求你聽，你滿意了吧！男人永遠(yuǎn)是被女人捉弄的，弄得身敗名裂，弄得不敢面對現(xiàn)實，然后一腳把他踹開。為什么女人沒有一個有真心？」

    我反駁地說：「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我是被辜負(fù)的人，玉綺對吟翔更是始終如一，我為他們的婚姻所做的努力，難道是假的？你不可以因為自己的遭遇就否定天下女人。」我說：「世界上真心的人到處都有，只是造化弄人，讓你遇上一個不該愛、不能愛的人。我們曾為解救吟翔和玉綺的婚姻而努力，她也有可能是對你動了真情，為了自己無法擺脫的過去和不忍心傷害你，所以，藉機(jī)讓你主動離開。想想，在你決定離開后，她就沒再來找過你，可見她不想一再誤你，也可以看出她還不是無可救藥的壞女人。」

    「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為了自己所愛的人情愿委屈自己嗎？我沒有誤解她，她的的確確是為家庭為自己的學(xué)費(fèi)而甘心墮落的人。最令我痛心的是，她是在拿到我爸爸給她的一百萬元后才答應(yīng)放手?！?/br>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么齷齪的故事，而且就發(fā)生在他的身上。一個肯幫助不相識瘋女的熱心人，居然會碰上仙人跳的陷阱，也許是富二代的身分害了他吧！我懂他的痛，也明白他的不甘心，但事情就是發(fā)生了，總不能一輩子把自己鎖在懊悔中過日子。我勸他說：「不管它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都是讓你來翠湖的原因。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對育幼院的孩子們來說，這可是天大的福音。」

    他張大眼睛說：「你在說什么呀！為了你口中的天大福音，所以上天跟我開了一個這么大的玩笑。你知道嗎？我被鞭打得遍體鱗傷?！?/br>
    「世人不可能幸運(yùn)地同時擁有真、善、美，上天非常厚待你，所以讓你看清楚真相。如果她不坦承惡行，或者不滿足一百萬元繼續(xù)跟你糾纏不清，你想過后果嗎？那可是一輩子無止盡的惡夢。現(xiàn)在，你覺得很受傷，但上天已經(jīng)憐憫地幫你開了一條大道，讓你擁有翠湖，也讓你的愛心有出口，順利成立翠湖育幼院，你能不感恩嗎？何況生命與時間，對一個人來說，只會往前進(jìn)，不會往后退。過去的不能重來，就算重來也未必能依著你的想法走。乾媽告訴我，與其把時間浪費(fèi)在痛苦的回憶，還不如好好把握現(xiàn)在，勇敢向前走。」

    看見嬌陽漸漸爬進(jìn)湖心，連最后一點黑暗也被驅(qū)離，湖面瞬間閃爍一池繽紛。

    靜靜陪他坐在湖邊，雖不抬頭看他，也知道他難控滿腔哀痛。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開口問我：「你會笑我是個笨蛋吧！居然沒有察覺她是個尋歡作樂的女人。」

    「也許你們相識得自然，愛得自然，所以，沒有想到會是個陷阱。也許一開始她并不是后來的樣子，并不是故意要騙你。也許是上輩子，你欠她的，這輩子還清了，就不欠了，也不用再受苦。」

    他終于平靜下來了，說：「你相信輪回？」

    「以前不信，現(xiàn)在信。生命是上天和父母給的，活著就必須努力過日子，我無法逃避生老病死的宿命，也沒有剝奪的權(quán)力；因為，那是這個世界生命的常態(tài)；放下過去，努力未來，是我唯一能掌控的?！?/br>
    「從小到大，除了父母兄長的愛以及課本外，我根本不了解社會的形形色色。爸媽從來不嫌她貧，而我給她的，也足夠她過著舒服的生活，沒想到真心一樣無法挽回一個人的墮落?！?/br>
    哭，不是女人的權(quán)利，男人也蘊(yùn)含豐富的淚水。古人說得好：「只是傷心未到時?！股偻歉行缘?，他的哭驚天動地，淋漓盡致，豪邁痛快！

    淚，會主動從眼底消失；不論你是傷心已了，還是仍想繼續(xù)，淚水就是會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