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曲睿喊醒了燦燦，端了一盤吃食放在她面前。

    「吃點吧，還要回中央城市，你需要體力?！?/br>
    燦燦睡醒后，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但卻完全提不起精神。那一覺，她覺得自己像是陷入昏迷，睡了跟沒睡，相差不到哪里去。

    曲睿又?jǐn)Q了一條濕毛巾替她擦了擦臉。「醒了嗎？」

    燦燦眨了幾下眼睛，才意識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睜著不解的眼眸望著他。

    「眼睛里都是血絲?！骨@道?！敢稽c都不愛惜自己?！?/br>
    「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我們一樣悽慘?！?fàn)N燦回嘴，卻在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我們。

    她是抱著怎么樣的心情過來，卻又在一夕之間忘掉，她這樣對得起季宥嗎？

    曲睿把吃食放在推車上，放在她的面前。「吃完就馬上回去?！?/br>
    燦燦對這人的感覺復(fù)雜，又氣又惱，但心里卻覺得他說的是對的。她來，只是想見他，現(xiàn)在也見到了，留下來又有什么用？但讓他這樣一說，燦燦心底只有一股不服氣。

    「別用那種眼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骨Ｓ弥腹?jié)敲了她的額心?！肝乙矔厝ブ醒氤鞘械?，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處理這里的事情?！?/br>
    燦燦低下頭，拿起食物來慢慢的吃著。

    曲睿其實不需要跟她解釋，她又憑甚么跟曲睿發(fā)脾氣？

    她搖了搖頭，對自己的舉動感到可笑。說是不相信曲睿，但她又何曾跟陌生人發(fā)過脾氣。她心底，還是這么相信他。

    「我只問你一件事，季宥的死，跟你有沒有關(guān)係？」她抬起清澈的雙眼，「你說我蠢我也同意，但我希望你不要騙我，不管你說什么，我都會相信?！?/br>
    曲睿搖搖頭?！讣惧兜乃溃沂孪纫膊恢?，但你要說完全跟我沒有關(guān)係，我不能保證。」

    「我懂了。只要不是你下令殺的就可以了?！?fàn)N燦點點頭，「至少還不是你下的命令?！?/br>
    這樣，或許她還能繼續(xù)往下走。

    「不用想太多，剩下的事情，是我的責(zé)任。我會把有的原委都告訴你?！骨\淺笑了起來，拍拍她的頭?！赋园??！?/br>
    燦燦呆了幾秒鐘，低下頭去默默的吃了東西。

    ※

    回到中央城市，燦燦不算太意外的看見那間飯店的能量系統(tǒng)故障的消息。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想不通曲睿到底想跟她說什么。但一整晚的疲憊襲上，燦燦不知不覺的陷入睡眠。

    睡里無夢，只有一片黑暗陪她。

    這幾日，她要忙的事情很多。包括整理季宥的遺物，還要跟政府申請長期休假。

    后者在葉貞的幫忙下很快就拿到許可了，前者花去了她日常大量的時間，幸好，她現(xiàn)在時間很多。

    這日，燦燦坐在季宥的房子里頭，正在做打包動作，門鈴卻忽然響起。燦燦一開門，卻意外的看見曲睿。

    他穿得像個學(xué)生，不是之前的嚴(yán)肅裝扮。

    「你怎么來了？」

    他唇畔擒笑，「我來找你，順便幫季宥收拾屋子?！?/br>
    燦燦側(cè)身讓他進(jìn)去，「發(fā)生了什么好事嗎？」

    「嗯?！骨｜c頭，「工作到今天為止，接下來可以放假了?！?/br>
    「是嗎？」?fàn)N燦席地坐下，繼續(xù)剛剛的打包動作?！腹材恪！?/br>
    「晚上有空嗎？」

    「有，最近都是有空的。」?fàn)N燦微微笑，笑意卻沒進(jìn)到眼底。

    「那一起吃個飯，我有事情要跟你說?！骨Ｕ酒鹕戆鸭茏幼钌蠈拥臇|西搬下來，「這東西這么高，如果我沒來你要怎么辦？」

    「架梯子啊。」?fàn)N燦理所當(dāng)然的答，「那就一起吃飯吧?！?/br>
    兩人一路忙到日陽隱沒在海面下。

    天色暗了。

    曲睿定的餐廳是他們學(xué)程結(jié)束的那一天一起吃的餐廳。

    「只有兩個人，不能預(yù)約五個人的位置?！顾鵂N燦的手入座，「吃什么都可以，我請客?！?/br>
    燦燦無法理解剛剛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為什么要牽她的手？

    曲睿見她這樣，也沒說什么，只是替她點了一模一樣的餐。

    「你的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曲睿微笑著說。

    燦燦困惑不已?！甘裁匆馑迹俊?/br>
    「我不是不喜歡你，是不能愛你?！顾难劾镉兄獠?，「我一直以為告訴你的時間會是更晚之后，但是沒想到這么快，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讓我覺得非說不可了?！?/br>
    侍者機(jī)器人將餐點送了上來。

    燦燦無意識的吃著那些東西，直到把所有餐點都吃完之后，才問：「你的意思是，其實你也喜歡我？」

    「是的，一直都是。」曲睿定定的看她，「我們?nèi)ロ敇巧⒉桨?，就跟那天一樣，這次換我說了。」

    燦燦只能讓他拉著走，不明白這個人為什么會忽然像是卡到神經(jīng)。

    今天的風(fēng)大，散步步道上，仍然只有他們兩人。

    曲睿牽著燦燦的手，走上了佈滿落花的步道。

    「我學(xué)的本來就是特務(wù)，所以從學(xué)生時代就對你們保密。畢業(yè)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會到那個城市工作，也知道幾年之內(nèi)我都不會回來，也不能跟你們聯(lián)絡(luò)，所以我才不能接受你。與其在一起之后分開，不如一直都是分開的。我的工作危險，如果你決定要跟別人在一起，那對你更好?！?/br>
    他徐徐地說，燦燦安安靜靜的聽著。

    曲睿低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xù)道：

    「那天在那里看見你，我心里又高興又生氣。當(dāng)特務(wù)的日子很苦，你像是甘霖一樣的出現(xiàn)，我想你，很想你。見到你時，我以為自己在做夢。但回神之后，又不禁感到害怕?！?/br>
    曲睿停下腳步，面對面看著燦燦。

    「你的一雙眼睛，太乾凈了。你出現(xiàn)在那里，會壞了我所有的好事，所以我只能讓水淹了那家鞋店。我只能用這么多人的命來隱藏你的行跡?！顾α藥茁?，「那時候你一定被嚇慘了?！?/br>
    燦燦讓他的笑聲感染，嘴角也有了彎度，「嚇?biāo)懒??！?/br>
    他抱住了燦燦，唇邊貼在她的耳邊。

    「我一直不想聯(lián)絡(luò)你，一來是害怕有人尋線找到你，一來也是害怕自己會忍不住一直跟你說話。在外頭的日子，有時想起你，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但是我沒想到自己就算忍得這么辛苦，最后還是害了你。」

    燦燦顫顫的伸出雙手回抱?！覆皇恰?/br>
    「為了你啊，我?guī)缀醢盐以谀抢锱Φ某煽兌細(xì)Я??！顾穆曇衾飵еΓ袷菨M足一樣，「從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終于可以不干了，那會是怎么樣的情景呢？我想過千百次，但從來沒想到會是現(xiàn)在這樣?！?/br>
    燦燦雙手抵在他胸前，含笑的看著他的眼睛?！甘窃趺礃?？」

    「可以……」曲睿拉著燦燦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死在你懷里?！?/br>
    笑意瞬間凍結(jié)，燦燦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你……」

    燦燦慌張的掏出通訊器，卻被曲睿用手壓下。

    「沒有用的?！骨Ｐα?，唇角滲出血，「我要離開，現(xiàn)在不死，也是以后。政府不會讓我逃過一劫的?！?/br>
    燦燦伸出手抹掉他的血，但卻怎么樣都抹不乾凈，漫開的血液滴下，沾濕了他的衣襟。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她眼淚如雨，「你這樣我怎么辦？！」

    「因為，要保護(hù)你啊?！骨５穆曇魸u漸虛弱?！肝宜懒?，你就算被懷疑，卻不會有任何人會迫害你。因為所有跟我、跟我有關(guān)的，都已經(jīng)、被、毀滅了……」包括我自己。

    燦燦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她抱著曲睿，讓他的頭枕在她的肩窩，感覺他的鼻息微弱。

    「你這樣……我要怎么辦？」?fàn)N燦的淚珠砸在曲睿的手臂上，「從此之后沒有你們的日子，我一個人要怎么過？」

    「大概……」曲睿聲音很輕，「你沒有想過我有多么愛你吧。」

    他的鼻息噴在燦燦的頸間，感覺起來像是輕笑。

    淚水落個不停，她從喉間擠出話?！肝覍幙赡銖膩聿粣畚?！」

    「來、來不及了?！骨９雌鹱旖?，「你說，這樣子，還會，有下輩子嗎？」這種污穢的靈魂，還有辦法得到下輩子嗎？

    曲睿已經(jīng)不再說話，他的身子沉的可怕，壓在她的身上，幾乎把她的靈魂也壓碎。

    燦燦枯坐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

    原來，她的末日是長成這樣的。

    毫無希望的人生，原來是長成這樣的。

    她起身，將曲睿的身子平擺在椅子上，她彎下腰輕輕的在曲睿的耳邊說了一些話，而后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曲睿，如果我從來沒有到過那里，是不是我們都還能活的好好的？

    可是這個問題你再也不會回答我了。

    如果我們只能在一起一天，然后你就要死去，或許不如我們永遠(yuǎn)不在一起，就算我一輩子忘不掉你，就算數(shù)十年后，我也許會恨你浪費了我的人生。但總比現(xiàn)在這樣，我連恨你的機(jī)會都沒有的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