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這個江湖 (一)
不知何時開始,百曉生這個名字,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行事隱密的門派之名——百家莊。 沒有人知道百家莊的門人是什么樣子,穿什么樣的服裝,使用什么樣的兵器,但大江湖眾人都知道,每月最后一日所出刊的百家莊小報,那上頭記載的江湖傳言,卻是再真實不過。 而十年修編一次的江湖排名更是高手們必爭之榜。 ※ 劍林山莊,是武林上有名的造劍家族。 山莊門人所造出的劍,在江湖從幾十金開始喊價,往往要到幾百金才可能買到,而莊主所造的劍則更加不得了,只能以物易物,尋常的東西,入不了莊主的眼睛,也因此江湖上都以能夠擁有劍林山莊莊主所鑄之劍為極大的榮耀。 在當家莊主的祖父那時,曾經(jīng)用劍換到了一本舉世無雙的劍譜,從那之后,劍林山莊的劍便佔據(jù)了兵器譜之首位,劍林山莊的劍法,則是江湖排行的榜首。 這情況幾十年來從不曾變,直到今年新修訂的兵器譜,劍林山莊才小小的滑落了一個名次,而這已經(jīng)令劍林山莊氣憤到無地自容。 此次的江湖排名榜首,是武林盟主,白啟。 「爹,孩兒絕不能忍受那百家莊的人胡亂捏造事實!」劍林山莊的少莊主,林岳拍桌而起,「我們劍林山莊與那新任武林盟主不曾比過高下,為何便胡亂降下一個名次?」 林莊主淺淺擰眉,他雖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但年紀大了一些,性子自然也沉穩(wěn)了。 「爹問你,你不能接受,那又要如何?找那百家莊來一爭高下?這百家莊的行跡,江湖上無人知曉,你想去哪里找?」 林岳勾起嘴角,極有把握的一笑?!附瞬恢晌冶WC有一人必定知曉,那人便是武林盟主。兒子只要去找到了武林盟主,與他較量一番,勝了之后,便讓他秉持著武林盟主的公理正義,帶我去尋百家莊,請百家莊修改江湖排名即可。」 林莊主見兒子如此興致勃勃,一來實在不愿澆他冷水,二來有意讓兒子出門歷練一番,三者……他也對那排名耿耿于懷,若不說個清楚,劍林山莊這過后十年要去哪里見人? 左思右量了好一會兒,林莊主同意了林岳的請求。 「好吧,那你去收拾收拾,與你娘說了,晚上一家人一道吃個飯,明天再啟程吧?!?/br> 隔日,林岳收拾了包袱,拜別父母,就此上路。 ※ 騎著馬,林岳慢悠悠的走著。 他這回雖然主要是要洗刷排行榜的冤屈,不過多少也是帶著一點游山玩水的心思。 見到日落之前是絕對沒可能走到下個城鎮(zhèn)去了,林岳也就不趕路,騎著很一般的棕色馬,晃呀晃的往前走著。 方才樵翁說前方有座破廟,今兒個就到那兒就好了。林岳一邊看著四周的景色,一邊慎重的決定。 男子行走江湖,哪能跟姑娘家一般事事要求呢?林岳為了自己這樣豁達的想法隱隱得意著。 驅(qū)馬向前,不一會兒就到了那樵翁所說的破廟。 日已西落,廟里頭已經(jīng)有人升起火來。 林岳雖有些不悅,自小到大,他還未與人同房而眠過。沒想到這破廟如此搶手,竟然還有人要跟他一道。 猶豫再三,若是再往前趕路就太過危險了,不說劫匪什么的,就是山林里的動物,都能造成危險。何況他壓根就不趕時間,實在無須如此奔波,不如好好休息,明日早些出發(fā),這樣也就行了。 心里這樣跟自己好言勸說了一番,林岳終于下馬走進破廟里頭。 升火的是一個衣著青衫的少年,身材瘦小,臉上沾了些塵土,不是很看的清楚長相,只是一雙眸子在營火的照耀下水亮極了。 那少年朝著林岳微微頷首,隨即別過頭去慢慢啃著自己手上的乾糧。 林岳逕自尋了一個角落,將乾草略略整理了,便躺在上頭閉目養(yǎng)神。 「兄臺可要食些大餅?」那青衫少年忽然開口問。 林岳翻身坐起,看著那少年遞來的一塊餅兒,想了想就接過了。 「多謝兄弟,敢問如何稱呼?」 那少年回頭將自己水壺也遞了過去,「小弟白曇,曇花一現(xiàn)的曇?!?/br> 娘氣的名兒。林岳在心里想著,「謝謝白兄,在下有水,在下是劍林山莊的林岳。」 「劍林山莊啊……」白曇眨了幾下眼睛,「久仰大名?!?/br> 是該久仰沒錯。林岳笑了笑,正想說話,哪知門外忽地就竄進了兩個打得如火如荼的大漢。 一人使刀,一人舞鞭,打的是一個不相上下。 兩人過招極快,像是對打過許多次,誰也傷不了誰,很是好看。待到林岳回過神時,那鞭子已經(jīng)甩進火中,挑起了一屋子的火焰。 林岳輕功頗佳,要躲開不是難事,自然是沒把這事情放在眼里。只是張口喊:「白兄小心?!?/br> 喊完這話,他才注意到白曇早不知什么時候就躲到神像后頭,低頭疾書些什么。 林岳足下一躍,就落在了白曇的身旁。營火忽明忽暗,前頭那兩人大戰(zhàn)未歇,白曇的字跡小,林岳一時之間竟然看得不甚清晰。 「白兄,你在寫些什么?」 一聽有人說話,白曇抬頭朝著聲音來處看了一眼,伸手扯住他的衣袍?!噶中郑於愫?,可別擾了人家對決,這比武難得一見,可千萬不能錯過。」 林岳愣了一瞬,「什么?」這人是在看戲嗎? 「看來林兄跟江湖不大熟悉啊。」白曇眼睛看著眼前的兩人破壞力驚人的對決,手下書寫極快,嘴里還能跟林岳解釋眼前的場景。 「吶,使鞭的是川山的無情,用劍的呢,是山東的蕭南。你本家也是用劍的,這人你應當聽過?!拱讜夷樕涎鲆魂嚬獠剩恍亩嘤貌徽f,講話仍舊十分有條有理,這本事簡直是高手中的高手,林岳看得實在有些傻。 「這兩人是死敵,傳說是蕭南搶了無情的未婚妻子——那時候無情還不叫無情——本來要是兩人過得極好,無情也能成君子之美,哪知那女人嫁給蕭南不過三月,就命喪黃泉,從此兩人結(jié)下不解之仇。只要見面一定打,偏偏功夫還不相上下,誰也沒能打死誰?!?/br> 林岳聽得愣住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白兄還真是清楚……」 「沒什么沒什么。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的?!拱讜业氖趾鋈煌A?,因為對打中的兩個人停了。 「完了……」白曇立刻收起眼前這張紙,這種眼神,肯定是議論人家是非的時候太大聲了,現(xiàn)在主角火了。 白曇不由自主的后退,「林兄,我勸你逮到空隙就往外逃。這兩人殺的眼紅,還不小心讓我揭了瘡疤,這下絕不會放過我了?!?/br> 林岳看了那兩人一眼,不得不同意白曇說的是對的。那殺氣兇猛的很嚇人啊。 「那你說,我們劍林山莊的劍,能勝過他們兩人嗎?」初出江湖,林岳很有一試身手的念頭。 白曇乾乾的笑了幾聲?!噶中郑覄衲悴灰?。江湖規(guī)矩,不要命的最可怕,人家都殺紅了眼睛了,你還打什么打?他們可不會跟你點到為止,想想你爹吧!你林家可是一脈單傳。」 「兩個小孩兒說什么胡話呢?下來受死吧!」蕭南是東北人士,嗓門又粗又大,這樣一吼,白曇的兩只耳朵耳鳴不止。 白曇低聲道:「林兄,這兩人的身法輕功皆不行,小弟內(nèi)力不足,實在顧不上你,只能逃命去了,你我若有緣,自能相逢,若你不幸……早晚三炷香,小弟一定做到?!?/br> 話才說完,白曇的身形立刻向外飛去,林岳竟不知他是何時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更驚訝的是,這看起來弱不經(jīng)風的少年,輕功竟然如此之好,只一眨眼就已經(jīng)不見身影。 林岳想也沒想的就追了出去。 白曇輕功很好,但內(nèi)力不夠深厚,林岳一路追著疑似是他的足跡,終于在河邊找到了他。 見到了他,白曇有點驚訝,不過很快就收起了那種神情。 「劍林山莊果然名不虛傳,跑起來也很快的?!?/br> 不知怎么的,林岳總覺得這句話像是在諷刺似的。 「白兄也不差,一溜煙就不見人了?!沽衷老卦诎讜疑砼宰?,「只這輕功在江湖上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了吧?」 白曇沒回答林岳,反倒是提了另一個問題:「林兄此番要去哪兒?」 「我要去找太平城的白盟主?!?/br> 「真巧,那我們可結(jié)伴同行,我也是要去太平城的?!拱讜疑ι︻^,尷尬的笑了。「不過小弟武藝不佳,下回要是再遇上這種事情,還是會跑第一個的?!?/br> 林岳覺得有點有趣,這人完全沒有什么江湖道義的?跟他家老爹講得似乎是有點出入。 「無妨,下次再有打斗,我保護你就是?!?/br> 白曇一愣,笑著擺手?!高@倒是不用,我輕功飛快,從來也沒被人抓到過,林兄無須費心?!?/br> 林岳再次無言,原來這人還不想要別人保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