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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美樂之吻 第19節(jié)

    他從我這里借了10金普,鐲子卻沒有賣,他說:“我總覺得跟喬納森家牽扯太深不是好事,他們是一群壞事做絕的惡棍,我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改邪歸正,還是裝模作樣,總之,跟他們來往的時候一定要小心?!?/br>
    威廉說的沒錯,那個家族與普通人的世界格格不入,還是少接觸為妙,我點點頭:“別擔心,明天我就回學校了?!?/br>
    可是第二天,我在車站等公共車的時候,還是看到了海涅·喬納森。

    他從一輛大得夸張的吉普車上走下來,滿含希冀地望著我說:“我送你上學吧?!?/br>
    陽光正好,灑在他金色的短發(fā)和睫毛上,看上去淺淡得仿若透明,那雙深邃的藍眼睛溫和地望著你,像一片安逸的熱帶海洋。

    我覺得自己的腳有千金重,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別這樣,我又不是野獸?!彼⑿χ嫖掖蜷_了車門,“只是送你去學校而已,上車吧?!?/br>
    我望著他的眼睛,搖搖頭,又搖搖頭。如果我愛他,也未嘗不能坐上他的車,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愛他。曖昧不清不是我的性格,與其讓他繼續(xù)糾纏,不如說個明白。

    公共汽車來了,等車的人推推搡搡,一窩蜂擠在門口,這個季節(jié),車廂就像個巨大的蒸籠,炎熱不說,還混雜著各種惡臭的氣味。而且不早點擠上去,連張凳子都搶不到。

    我跑向擁擠的人流,對海涅揮揮手,大聲說:“不要再等我了,你走吧?!?/br>
    陽光太刺眼了,我看不清海涅的表情,只奮力地拼搶先登上汽車的機會。終于找到一個空位坐下來,有心思看一眼窗外的時候,我才發(fā)現漸行漸遠的道路盡頭,海涅一直站在那里,和散落在空氣的揚塵一起變得虛幻飄渺。

    我身邊坐著一位滿臉大胡子的中年男人,他雙手漆黑,穿著泥濘的背帶褲,說話粗聲粗氣,身上還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汗臭味,他和幾個同樣裝束的人結伴而行,似乎是工友。

    他跟我打招呼說:“你是新城人?坐車去哪兒?”

    我謹慎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大胡子瞥了眼我背包里的書本,自顧自地說:“還在上學吧,城里就是不一樣,女人也上學,我女兒19歲時都是三個孩子的媽了,從沒上過學,現在也過得很好。要我說,女人沒必要上學,你看過《社會真理報》嗎?他們宣傳的一些東西很有道理?!?/br>
    他取出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拉扯兩下,遞給我:“給你,你讀讀?!?/br>
    我好奇地接過來,發(fā)現這是普國社會工人黨的黨報,上面有各種新聞和社評。

    整個旅途當中,我一直在讀這份報紙,我發(fā)現編撰這份報紙的主編莫斯利·斯特瑞拉是個指向性非常明顯的激進主義者。

    社會新聞大篇幅地報道了窮人們的困境,借以抨擊執(zhí)政者,而社論多是在宣揚普國社會工人黨的執(zhí)政理念和目標,以及報道他們目前取得的成就。

    里面有一篇文章提到了對女性的看法,他認為現在開放的社會風氣,使女性逐漸趨向于墮落。

    ‘雖然女性工作,也為社會創(chuàng)造了價值,可這促使她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而不是家庭上,這對家庭的和諧穩(wěn)定造成了極大影響。家庭是國家的基石,家庭不穩(wěn),則社會不穩(wěn)……’

    ‘女性是缺乏理性,充滿感性的生物,她們不能理智地看待世界,尤其當她們能自由掌控金錢的時候,這種不理智會促使她們做出極端的行為,墮落為傲慢、驕奢的拜金主義者……’

    ‘女性是多么偉大啊,她們勤儉持家,哺育子女,照顧丈夫和老人,她們比男性更懂得忍耐和犧牲自我,所有樸實無華,勤勤懇懇的女性都應該受到尊敬。可惜近年來外國傳入的骯臟思潮正在影響著我國的傳統女性們,使她們失去了作為女性來說最美好的品質,甚至失去了對家庭,對父輩和丈夫的尊敬……’

    作者以一種自以為溫文爾雅、尊敬女性的口吻強烈控訴著女性外出工作的種種弊端。

    最后他主張,普國社會工人黨以繁榮經濟為己任,努力提高男性就業(yè)率,使柔弱的女性不必從事繁重的勞動,能安心待在家里,照顧家庭。

    讀完后,我發(fā)現作者完全否決了女性作為一個完整的社會人進行自我選擇的權利,還洋洋得意于對女性做出了最妥帖的安排。

    這讓我想起了伊麗莎白,jiejie嫁給了海涅三哥的那個中學同學。

    這次回去,我在街上遇到她了,她結婚了,可看上去不太好,一個人上街買菜,眼角還有隱隱約約的於痕。

    我跟伊麗莎白打招呼,本想跟她寒暄幾句,她卻以很忙為借口,匆匆走遠了。自始至終,她臉上都掛著冷淡梳理的笑容,看上去客客氣氣,溫溫柔柔。

    仿佛只是一瞬間,曾經那個鮮活、傲慢少女就凋零了,她變成大人了,是妻子,是母親,是成熟,是忍耐。

    生活給少女恣意的花期太短暫了。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半年時間一晃而過。

    我升入三年級了,又多了西語和伯納語的課程,為了跟上進度,我每天只睡6個小時,除了照顧孩子還要陪伴凱洛琳女士,這一切讓我精疲力盡。

    某一天,穿上了嶄新的毛呢大衣和锃亮皮鞋的威廉來上城區(qū)看我,他告訴我夏天時收購的羊毛賣了個好價錢,整整賺了三倍多。

    “我打算在上城區(qū)租個鋪面?!彼p手插在口袋里,盯著四周高聳的大樓說。

    我好奇地問:“不在新城開店嗎?”

    威廉搖搖頭:“你不知道,這半年來新城的事態(tài)越演越烈了。雖然經濟轉好,開了幾家大工廠,可那個葳蕤黨……就是普國社會工人黨,他們和其他黨派爭斗不休,整天抗議鬧事,街上亂糟糟的,所以我考慮過了,離開新城。”

    “爸爸怎么說?”

    “他叫我別把錢都花了,留下一部分娶個老婆。”威廉無奈地望天。

    我被逗笑了,打趣說:“我覺得爸爸說的有道理?!?/br>
    威廉沒有笑,他的聲音平靜地出奇:“事實上,爸爸給了我40金?!?/br>
    “這太好了!爸爸也支持你的事業(yè)?!?/br>
    威廉嘴角一翹:“說起來都要感謝內力·約根森。”

    我已經很久沒聽說過內力一家的消息了,不由得愣了愣。

    威廉說:“我挺佩服那個老家伙的,菲利斯人做生意真有一套,他東山再起了,聽說做水泥生意,賺了一大筆錢。爸爸知道后氣得不行,就把這幾年的積蓄都給了我,他心里大概憋著一口氣。”

    “內力和mama還有聯絡嗎?”

    “不知道。”威廉說,“他把mama接走也好,省得她在外面丟人現眼?!?/br>
    我沒有反駁他,父親和哥哥都埋怨著母親,仿佛胸口的一根刺,隨著時間的流逝,不但沒有遺忘痛楚,反而越扎越深了。

    又過了幾個月,威廉找好了門店和倉庫。到雨季的時候,店鋪終于開起來了,雖然生意不太好,但也能勉力維持。

    陰雨連綿的清晨,空氣潮濕陰冷,這種天氣已經持續(xù)了很久,連衣服都濕漉漉的,不管怎么晾曬都一股霉味。

    “安妮,安妮?!蓖腊⑷鹉扔檬种馀鑫摇?/br>
    “干嘛?”

    “給我抄一下作業(yè)。”

    我悄悄遞給她,小聲說:“抄一部分,剩下的蒙上?!?/br>
    “蒙什么蒙?反正老師知道我是抄的?!彼碇睔鈮训卣f。

    “可老師會責怪我?!?/br>
    “真煩人,寫作業(yè)已經是給他們面子了,還唧唧歪歪的,作業(yè)又不當飯吃。”

    阿瑞娜當然不在乎成績,我覺得她堅持上學的主要原因是不想回家,她一直抱怨,家里已經在為她物色丈夫了。

    “快放假了,你回新城嗎?”阿瑞娜問。

    “不,我要去哥哥那里幫忙,他在上城區(qū)經營一家rou店?!?/br>
    “rou店?店在哪里?怎么沒聽你提過?”

    “只是一家小店,沒什么可說的,在西菲斯大街上?!?/br>
    阿瑞娜撇撇嘴,埋頭抄作業(yè),可過了兩天,威廉告訴我,店里來了個大客戶,直接預定了接下來半年的牛排供應,對方性格林福斯。

    我懷疑是阿瑞娜,于是送貨上門的時候,就跟著去了。

    我知道阿瑞娜家有錢,可是當看到那座仿佛古堡一樣宏偉的豪宅時,還是瞬間失去了語言能力。穿過古色古香的長廊,和許多腳步匆匆的男女仆人擦肩而過時,簡直有種正穿越著古典小說或油畫的錯覺。

    一位廚師聽說我是納西斯rou鋪的,好奇地打量我:“你和阿瑞娜小姐認識?”

    我點點頭:“我們是同學。”

    “哦……”廚師的眼神更露骨了,十分不滿地看著我。

    “請問……阿瑞娜在家嗎?”

    “阿瑞娜小姐在樓上,你可以請示一下,看小姐想不想見你。”

    就連普皇在位時,我都沒聽過這么有階級性的話,像戲劇臺詞似的。

    “當然了,請務必幫我請示?!蔽艺f。

    大約過了半小時,阿瑞娜乳燕投林一樣從樓上飛奔下來,笑著摟住我的肩膀:“你怎么來了?”

    “我來感謝格林福斯大小姐光顧我家的生意,你知道嗎?今年只做你家的生意,就能填飽我們全家的肚子了?!?/br>
    阿瑞娜噗嗤一笑,得意地說:“這沒什么,只是吩咐一聲的事。”

    如果不是和她相處太久,知道她根本沒惡意,我都要懷疑她在故意氣我了。事實上,她是那種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的人,恐怕正得意洋洋于幫了朋友,還在期待別人誠心誠意地感激呢。

    我本該拒絕她的好意,可對我家來說,這筆生意代表著威廉賭上一切的生意打開了局面,畢竟之前只能算慘淡經營。

    我思來想去,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轉而打趣說:“沒想到你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殿下’?!?/br>
    “我沒說過嗎?我爺爺是伯爵,雖然現在沒有貴族了,但房子和土地還在呢,何況我mama還帶來了那么多嫁妝?!彼贿呎f,一邊帶我跑上三樓,進了她的臥室。

    那是一間兩居室的臥房,比我家還大。家具是白漆嵌金的,壁紙是暗紋百合花,巨大的帷幔大床上,白色紗帳在清風的吹拂下微微浮動,一切都夢幻極了,仿佛童話。

    “快來,我給你看好東西?!?/br>
    她走到梳妝柜前,打開了一個三層的白色手提柜,里面擺滿了精致的小盒子和彩色小瓶。

    “化妝品?”我問。

    阿瑞娜拿起一個深藍色的玻璃瓶,在陽光下輕輕晃動,心滿意足地說:“這是我mama送來的,都是西國的高級貨?!?/br>
    “你mama在西國?”

    剛才還興高采烈的阿瑞娜忽然斂去了笑容,她放下瓶子,往床上一躺,不再言語了。

    過了一會兒,她向我招招手:“過來,陪我躺一會兒?!?/br>
    我搖搖頭:“不了,我剛才搬了生rou,身上臟?!?/br>
    她卻硬把我扯上床,別扭道:“沒關系,我可以換床單?!?/br>
    “好吧?!蔽艺J命地躺在她身邊。

    她把腦袋拱在我頸邊,低聲問:“你mama也在你小時候就離開了,你怨過她嗎?”

    我望著雕有小天使和圣母像的彩繪屋頂說:“怨過,小時候每當夜深人靜,我就開始想她,開始怨她,不過漸漸地,就不再想她,也不再怨她了,她好像逐漸變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可我怎么還在想她,還在怨她呢?她給我寫過信,信里說她不愛爸爸,和他在一起很痛苦,她也想帶我走,可是她不能,所以只能拋下我。她很自私不是嗎?自己逃跑了,留下我在這里忍受一切?!?/br>
    我還能說些什么呢,連阿瑞娜這樣的貴族女孩都無法隨心所欲地生活,我又用什么立場去勸她?

    “明天你能來一趟嗎?”阿瑞娜撐起身子看著我。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