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其實作為對器樂一竅不通的人,他聽過的鋼琴曲不多,唯獨初中有天放學后,他跟陳哲徹打完籃球后去還器材,途經音樂教室時,里面忽然有琴聲悠悠傳來。 空靈、悠揚。 他當時被深深震撼,手臂掛發(fā)小肩膀上就問:“這是什么曲子”。 陳哲徹差點沒被勒死,倒是和他一樣激動:“《卡農》!是《卡農》!” 當時溫故覺得,這一定是全世界最好聽的鋼琴曲式了。 思緒還沒轉回,琴聲卻先一步開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有力敲擊,雙手靈巧配合,旋律就如流水般傾瀉,此起彼伏地輪唱回旋,時間隨著音符流逝。 慢慢悠悠的時光。 溫故趴在琴架上,靜靜欣賞。 光影投在林止醒背后,落差地渲染開,描摹男生挺拔的身形,外套袖口稍微挽起,手指修長,古典旋律訴說著巴洛克時期的故事。 溫柔,滿懷希望。 一曲彈完,溫故甚至還沉浸在治愈的曲調中,盯著黑白琴鍵上的手發(fā)呆,隨后這只好看的手抬起來,彈了下他的腦門兒。 “傻了?!绷种剐押唵舞b定。 溫故破天荒的沒懟他,只是往后縮提防被敲第二次,眨眨眼睛,“真好聽?!?/br> “這是喬治·溫斯頓改編后的c大調版?!绷种剐岩娝矚g,難得多解釋幾句,沒有惜字如金,“最初版本是管風琴師帕赫貝爾于1680年創(chuàng)作的?!?/br> 溫故聽的格外認真,試圖從字里行間走進那段他未參與過的童年時光,眼前浮現(xiàn)坐在鋼琴前的小男孩,或許都要仰頭才能看見五線譜,窗外藍天云卷云舒。 “我沒有接觸過,挺難學的吧?!彼麊?,語氣有些惋惜。 畢竟他也沒有多少樂器天賦,不搗蛋和掀房頂就不錯了,哪會安靜坐下來練琴。 林止醒站起身,示意溫故把手按在玻璃窗上,接著也在玻璃面做出彈奏的姿勢,食指有力敲擊三下,“這是正常力道?!?/br> 玻璃窗都結實震動三下,清晰地傳來,猛地撞進溫故心里,他錯愕抬頭,發(fā)現(xiàn)林止醒正靜靜看著他,睫毛在光影下都沾著光。 就聽見林止醒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br> 溫故愣愣地回視他,感覺細碎陽光都柔和了眼前男生的目光,他遲疑地坐下來,和幾乎長成一樣的琴鍵面面相覷,“也沒有曲譜,你怎么教……” 他話說一半突然就噎住,沒有下文。 因為林止醒忽然微微俯身,將他環(huán)在臂彎之中,手掌覆住他的手背,壓在黑白琴鍵上。 “我右手帶著你,左手幫你和弦。” 冷冽的嗓音在耳畔傳來,不急不緩。 白鍵是冰涼的,林止醒的體溫也偏低,卻偏偏讓溫故的指尖開始發(fā)燙,一路燒到耳根泛紅。 他看著交疊的兩只手,都呼吸都不住放輕,卻佯裝淡定,“行啊。” 暖陽微風,寧靜午后琴房傳出悠揚的旋律,有力的指法彈奏最純粹的溫柔,讓靈魂都得到安慰和治愈。 深沉溫柔里藏的是希冀,是心動和喜歡,仿佛所有不可能的許愿都會實現(xiàn)。 曲終,余音仍繞梁。 就在以為那人要松開手的瞬間,溫故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獨屬男生骨感的指節(jié)抵靠。 林止醒的眼皮一撐,卻沒有掙脫,只是往右側頭投來目光。 他們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溫故向左偏頭,就只和他隔著四指距離,甚至能看見眼眸中自己的身影。 睫毛、眉眼、撩撥人心的淚痣都在眼前,氣息曖昧地刮過鼻尖,近的僅需自己往前一湊,就能抵住林止醒的嘴唇,這個念想讓他呼吸有些急促。 但溫故猛然意識到不對,觸電般松開猶如大夢驚醒。 差點、差點就要踏出禁區(qū),還好他及時意識到,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懸崖勒馬。 見他不再抓著,林止醒才不動聲色地收回。 溫故別開視線,站起身故意欠欠地說話,狼狽掩飾方才的舉動,“林老師還挺厲害的,藝術節(jié)參賽的話肯定吸引一堆小姑娘,這么多年都不參加實在太可惜了?!?/br> “沒個正經?!绷种剐褑芰怂痪?。 兩人鬧騰著鎖好琴房準備離開。 但他心里明白,其實他就像是咬了學校里剛成熟的青梅,不管挑哪一個都是最酸的,酸到舌尖發(fā)麻牙齒發(fā)疼,回味哪來甘甜,只有苦澀。 世間有無數(shù)種歡喜,偏偏他的見不得光照,需要藏在琴房的角落中。 最終被沉默的塵埃掩蓋。 “溫故?!?/br> 在由藝術樓通往教學區(qū)的林蔭小道上,林止醒忽然喊住他,“如果我參加,你來看嗎?” 寧靜愜意的午后,大爺?shù)闹裰启せ咧孛妫瑐鱽眢曧?,校園外老房區(qū)的瓦片屋頂上,曬太陽的貓懶洋洋地打哈欠翻身。 于是這聲提問在安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溫故心里一驚,扭頭看過去。 很早之前陳哲徹就告訴過他了,說林止醒從小學開始就不喜歡參加這種活動,因為無聊、麻煩,運動會勉勉強強,藝術節(jié)人就直接消失了,班主任都抓不回來。 但現(xiàn)在居然聽到林止醒說“參加”這個詞,如果陳哲徹在的話,肯定要震驚地把這件事兒記錄在他的筆記本里,作為頭條八卦。 “難得啊……邀請我?!睖毓市那槟兊煤芎?,慢慢悠悠道,“那我考慮一下,你可別放我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