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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荒腔在線閱讀 - 荒腔 第34節(jié)

荒腔 第34節(jié)

    鐘彌迅速扭回頭。

    靳月看她表情不太對,溫聲問:“彌彌怎么啦?”

    鐘彌脫下鞋,低聲說:“不舒服?!?/br>
    這種不舒服,猶似踮腳踩在刀尖,鮮血淋漓,一刻也忍不了。

    靳月順著她剛剛的視線方向看去,低低地“咦”了一聲。

    鐘彌自然地問:“怎么?遇見熟人了?”

    “也不算熟人,”有些人你就算多打過兩回照面,也不敢說和對方是熟人,靳月心里清楚得很。

    她忽有感慨地跟鐘彌說,“就是這種人吧,好像天生就是用來讓別人感到自慚形穢的,你認識她,好像只是為了感受一把這個世界人與人差距有多大。”

    鐘彌還以為她說的是沈弗崢,再偏頭去看,沈弗崢不見了,只剩那道裙裝身影,似全方位展示一樣,這回給鐘彌露的是正面。

    “你是說那個?”

    靳月似乎不敢多打量,鞋子不買了,她拉著鐘彌一邊往外走,一邊“嗯”了一聲說,她跟著那位天使投資人這么長時間,也見過不少所謂的京市名流,少見他對一個女的那么客氣殷勤,她那時候還不經事,無知無畏就問過一句,她是誰?。?/br>
    “她爺爺沒退下來的時候……”

    她用手擋著,貼在鐘彌耳邊說了三個字,到頂的副職,似投悶雷,眼底一震,是現實版的開了眼界。

    快走遠了,靳月順勢朝身后看一眼,看到那位千金身邊站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單側面就足夠出塵:“兩次碰巧見,我都覺得她好傲氣,不過人家也的確有傲氣的資本,聽說她有未婚夫,還是第一次見,她未婚夫這氣質還挺能壓她的?!?/br>
    未婚夫?

    鐘彌只覺得如芒在背。

    喜歡時有多拉扯纏綿,放棄時就有多干脆果決,電梯朝下一沉,帶來輕微的失重感,她閉了一下眼,想剛剛在店里的畫面,很快睜開。

    如此貴又不合腳的鞋子,沒什么好糾結,本來就不是她能駕馭的。

    她不知道和沈弗崢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本心里,鐘彌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非要撕破臉皮不歡而散的那種人。

    可她也想了,真有當面對質這一天,沈弗崢要怎么跟她解釋?或許也沒有什么好解釋的。

    未婚妻要找得力的,心上人是自己喜歡的。

    俗也不俗。

    哪怕他真拿她當一時興起的消遣,也能講得體面,怎么不算是最大的誠意呢?

    鐘彌捂著臉,團著腿坐在宿舍椅子上,人伏在膝頭,骨頭縫里發(fā)冷,真切體會到京市難得幾日的好秋天過去了。

    一直自認清醒,這一記當頭棒喝算是給她的自視甚高上了一課,從認識沈弗崢開始,她就不受控地在為這個人美化。

    連人家有沒有未婚妻都不問一句。

    她多信他。

    她以為他是外公的客人,他尊敬外公,至少不敢對他的外孫女胡來。

    可這份所謂尊敬,由何而來,或真或假,她從沒有去想,也沒有去問,無根浮萍一樣,不過是膚淺地,自以為地,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好人罷了。

    都是感覺。

    感覺是虛的,來得快也去得快。

    再一想,那什么是真的?那位漂亮千金的身份是真的,人家的爺爺,顯赫到不能妄加談論。

    鐘彌冷笑,又忍不住夸他。

    做事干脆,不拖泥帶水,秉持事不過三的原則,往她手機里打了三個電話被鐘彌接連掛斷后,他便不再打來了,還彼此清靜。

    男女來往,都奉行及時行樂了,聚散離合哪需要那么多理由,遑論大傷體面的對質,沉默已然是最好的臺階,該怎么退場就怎么退場,都各有余地。

    跟她之前遇到的那些死纏爛打的男人相比,沈弗崢可真是高級多了。

    可沒想到,隔天下午她收到一份快遞,她以為是楊助理給她寄來的畫,下樓梯時還覺得烏云盡散,一身輕松。

    心里想著,很好。

    因何而始,因何而終,拿到這幅畫,幻夢一場也算有個完美句號。

    她沒看到句號。

    回到宿舍,鐘彌將快遞拆開,何曼琪糊著一臉泥膜湊到鐘彌桌前驚嘆:“哇,這鞋好好看,彌彌你眼光真好?!?/br>
    鐘彌指尖落下,劃過白緞面的綴珠,鼻音里輕輕笑一聲,眼光好嗎?但穿上不合適,已經是她不想要的了。

    誰會送她這雙鞋,除了沈弗崢,鐘彌想不到第二個人,她胸口堵著一股惡氣,在心里給沈弗崢扣分。

    這可就不高級了。

    人被情緒左右時,思路再偏,也總覺得自己仍有清醒。鐘彌打開衣柜,從一件小雞黃的帽衫口袋里翻出一團紙,餐單小票,抻平褶皺,上頭有兩個地址。

    酒店套房她已經去過了。

    還有一個住址。

    五位數的鞋,被她像大賣場的兩棵白菜一樣丟在紙袋里拎上,上了出租車,鐘彌才想起來給他打個電話。

    那邊的聲音有意外嗎?還是全然意料之中?知道送出那雙鞋子,就必有她這通電話?他又想怎么拿捏她?雖然陪在旁人身邊,但心思都在你身上?

    她很不想問“你拿我當什么?”這種自取其辱又幼稚至極的問題,但那種被騙被戲耍的憤怒,一刻不停,在和她死命按住的冷靜交戰(zhàn)。

    鐘彌腦子里信息很多,想得切齒拊心,怨氣沖天,一時沒法兒去分辨,只聽他在電話里一如往常地問她:“吃晚飯了嗎?”

    她一句廢話不多說:“我來找你,你在家吧?”

    “在,是之前告訴你的——”

    鐘彌打斷他:“我知道?!?/br>
    說完,她就單方面將電話掛斷,手機緊緊攥在手里。

    京市的出租車司機愛聊天,今晚這位師傅好幾次撿著紅燈空檔兒,在后視鏡里瞥后座的客人,一路沒敢吱聲。

    她大概也不曉得自己此刻的狀態(tài)。

    瞧著像去赴一場惡戰(zhàn)。

    第24章 山不轉 沒,佳人生氣呢

    沈弗崢城南這套房子, 鐘彌之后一直不大愿意來,一是因為太大,沒半點煙火氣, 二是她第一趟過來,留下的初印象實在爛到頂。

    后來有一陣兒, 剛好碰上沈弗崢在城南辦公,在這兒小住過一段時間, 沈弗崢哄她過來, 真找了好幾個設計師杵在客廳,說看哪兒不如意就改,再不行房頂掀了也成,隨她高興。

    可鐘彌偏偏就是不高興,改不了, 改了也不成,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有時候她就是這樣,不知道在跟誰較勁,不清醒不負責地發(fā)犟。

    初印象定生死。

    而她對沈弗崢的初印象太好了。

    晦雨返晴的傍晚, 風簾翠幕后的側影, 外公擺滿蘭花的院子, 他從檐陰下伸來的手,她甚至都不敢再往后想寶緞坊的事……

    這個人, 點塵不落, 知禮識節(jié)。

    好的像一個假人。

    進門前,她不客氣地在心里罵沈弗崢, 欺騙無知少女是罪, 欺騙不無知的少女, 更是大罪!

    可進了門, 真見到他本人,鐘彌反而冷靜下來了,手上提著名牌紙袋,攢了一路的騰騰殺氣,像細菌被消毒掃殺一樣,半點不剩。

    她穿得不夠隆重,不然會似錦衣夜行,得體得仿佛應邀來他住所作客。

    鐘彌憑本事裝的。

    半環(huán)形的棕色皮質沙發(fā),她就近入座,朝前傾身,將紙袋擱在玻璃矮幾一角,正要說,感謝他記掛,但自己并不需要。

    沈弗崢先一步開口,比鐘彌還不避諱。

    他問她那天遇見了,怎么連個招呼都不打?

    小幅度的表情變化,如同冰面繃出裂紋,鐘彌不許自己因對方一句話就垮下來。

    她擠出一絲笑,從嘴角彎到眼梢說:“沈先生有佳人相伴,我怎么好打擾?”

    沈弗崢從煙盒里抽來一支煙,一個說不喜歡讓人知道上癮嗜好的男人,在她面前毫無顧忌地取火點煙,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似她才是那一截亟待燒掉的欲望。

    他微微后仰,瞧著鐘彌鼓氣沉聲的樣子,笑了,說:“沒,佳人生氣呢?!?/br>
    煙霧彌散。

    那一刻,鐘彌心也亂了。

    得承認自己道行太淺。

    她再裝不來剛剛進門的冷眼淡漠樣子,攥拳攥到無力可施,受他一句話撩撥,忍不住悸動,又實實在在地惱恨,咬著牙說:“我都看到她了!”

    桌上有茶,這邊的傭人按沈弗崢的生活習慣泡的,透明茶壺,擱在原木的隔熱墊上。

    他將煙靠在一旁,手背輕輕往玻璃上一貼,溫度還適宜,倒出一杯,放在鐘彌面前。

    “你那天走早了,不然除了我堂妹,還能看到我媽和我大伯母?!?/br>
    鐘彌瞠目,視線從杯子移到沈弗崢臉上。

    連解釋,他都不著急澄清,只是平淡地攤開事實,一句廢話沒有,隨她信或不信。

    此時的對視,沈弗崢也看不懂鐘彌,他以為解釋清楚就行的事情,并沒有在鐘彌臉上看到翻篇了事的跡象。

    他不知道,她在怎么想他。

    周遭安靜、空曠,水晶燈繁復綺錯,華麗到搖搖欲墜,這挑高的客廳大得嚇人,落地玻璃外似困著一個無邊的夜,襯得偌大別墅如一座煌煌孤島,上岸者生,離岸者死。

    鐘彌呼出一口氣,盯著某個虛晃的光點。

    倏而,沈弗崢心內一揪。

    那種快速短促,甚至無法辨別是不是痛感的情緒,隨著鐘彌眼底浮現的兩抹水汽,分秒不差地朝他劃來,像被魚線或者被新紙,劃到手指一樣。

    細微的,甚至不能被立即察覺。

    總要過段時間盯著細細一道血痕,才恍然知道,原來那么小的東西也有威力,按一按,也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