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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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彌?!?/br> 她因他這一聲回神。 靳月口中的傲氣千金是他堂妹,他們有同一個顯赫不可言的爺爺,而蒲伯說這位沈四公子,是沈家最受器重的孫子。 她瞧著他,又像不認(rèn)識他似的。 他最開始說的什么?那天遇到怎么不來打個招呼? 鐘彌此刻卻忽然清醒,他的mama和大伯母,也不是她應(yīng)該見的人。 打個招呼? 用什么身份呢? 說是沈弗崢的朋友,她自己都會先笑,她甚至開始慶幸那天自己的對號入座,走得飛快,自己生氣總比當(dāng)眾丟臉好。 他起身走近,將潦草丟進(jìn)去的兩只鞋子取出來,并一處,屈身蹲下,放在她腳邊。 鞋跟纖細(xì),緞面綴珠更是美得不牢靠。 他抬起頭看鐘彌說:“不是很喜歡嗎?” 人生第一次,鐘彌如此痛恨一語雙關(guān),他在問什么? 她終于剝開那把被曖昧粉飾的天平,看清了對面,也看清了自己,得承認(rèn)自己是沈弗崢不堪匹配的對手,他都需要一路放水照顧她,她才不會輸?shù)锰珣K。 她覺得他愛她,像做夢。 可他問她不是很喜歡嗎?這問句禮貌得想讓人落淚。 那股從心口輻射出的難受,叫她稍稍動唇,下頜就跟著發(fā)抖,她抿唇,吞咽,將這段沉默拉得又長又生硬。 以至于她說出“不合適”的時候,像賭氣。 她猜是這樣,不然沈弗崢怎么會哄她再試試。 “彌彌,試都不試,就說不合適嗎?” 那聲音里的遺憾,真到日月可鑒。 鐘彌垂下睫毛,忍不住顫動,不信也沒辦法,有些人仿佛娘胎里自帶的本事,看什么都深情,說什么都顯真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br> 鐘彌拿起一只鞋子,看到沈弗崢支在煙灰缸旁的一根煙,裊裊散著一線煙氣,好似一支預(yù)示著倒計時的香,越燒越短,時間所剩不多。 喉嚨朝上泛酸氣,她聲音微微哽了一下,但很快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平平的,喊了他。 “沈弗崢。” “你無數(shù)次從我的世界里風(fēng)光出場,可要是我接受了,以后未必有本事體面離開,我不是全然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我看得清我們的站位,這鞋子不適合我穿,我再喜歡,削足適履,以后也只會難受。 “彌彌,你想得太遠(yuǎn)?!?/br> 他聲音很淡,別說是講理,仿佛她此刻扯開嗓子罵,他都不會同她吵起來。 看似縱容,卻仿佛沒縱容。 那根煙的積灰坍落。 不知怎么,叫鐘彌想起在州市,那支曾被他隨意夾在指間,自燃了盡的香煙。 她曾好奇他待人是否也如此。 如今仿佛有了驗證。 能說出剛剛那段話,已是鐘彌極限。 聽到他叫她不要想得太遠(yuǎn),她忽然無比的難過,眼底一瞬間涌起霧潮,像一堆陳雜的顏料猛的糊向整個世界。 或許有一絲恨意夾在其間。 可她太難過了,有些恨不起來,也不知道怎么去恨。 “我不配和你想得很遠(yuǎn)嗎?” “我不能想得遠(yuǎn)嗎?” 兩句話幾乎沒有間隔。 可這話不管怎么說,都過于幼稚,又顯得自取其辱。 她陣腳全亂,忘了所有告誡。 沈弗崢那一刻是什么反應(yīng)她都沒有細(xì)看,仿佛眉頭微收,是心疼她的魯莽,還是不解她的憤怒?她不想、也無法計較其中的意味。 鐘彌只覺得缺氧,像魚缸里吸吐嗆食的小魚一樣,被周遭水壓擠得腹部凹陷,不得喘息。 她一秒都不能在這個空間里多待,丟了鞋子跑出去。 沒走多遠(yuǎn),身后就開來一輛車。 黃色的大燈照著窄窄前路,高級住宅講究私密性,森森黑暗,仿佛走不到頭。 鐘彌對這輛黑色a6印象深刻,初見只覺得這人低調(diào),現(xiàn)在想想,以他的身份,真是低調(diào)到?jīng)]形容了。 駕駛位的車窗降下去,是老林。 那一刻,鐘彌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愣愣站在路邊,貼身的毛衣裙不隔風(fēng),降溫欲雨的夜風(fēng)吹得人通體發(fā)涼。 老林很擔(dān)心她:“鐘小姐,您去哪兒?我送您吧,待會兒可能要下雨?!?/br> 她已經(jīng)不介意自己再俗一點了。 “沈弗崢叫你來送我的?” 老林下車,替她拉開后座車門,說:“是啊,沈先生很關(guān)心您?!?/br> 嗤。 老臺詞了。 可這一回,鐘彌嘴角連一抹生硬的笑都擠不出來,更別提,禮尚往來地調(diào)侃回去,說自己也關(guān)心他。 “不用了,替我謝謝沈先生吧,他真是一個好人?!?/br> 鐘彌不上車,老林也不敢走。 一身在豐寧巷七進(jìn)七出毫發(fā)無損的本事,用來龜速行車,不遠(yuǎn)不近跟在鐘彌身后,一直把她送到門口,看著她打車,坐上去了,這樁差事才算完。 老林回來得太快,問都不必問,沈弗崢了然他沒送成人。 “車上有件外套,拿給她沒有?” 老林面露難色:“我沒想起來……” 實則是沈弗崢剛剛在電話里也沒提,只說鐘彌從家里出去了,叫他跟上去送。 這么回答,是給人當(dāng)司機(jī)的語言藝術(shù)。 沈弗崢站在窗邊,夜風(fēng)灌進(jìn)來,夾著幾點冷雨,他手上端著一杯熱茶,有一搭無一搭地遞到嘴邊喝。 雨勢漸漸大了,他就將窗戶關(guān)上。 一轉(zhuǎn)身,見老林還站在客廳,正看那雙鐘彌丟下的鞋。 沈弗崢的疑問有了落腳處,他問老林:“現(xiàn)在這些小姑娘,怎么這么難懂???” 老林給沈弗崢當(dāng)了七八年司機(jī),沈弗崢身邊來來往往都是些什么人,他比誰都清楚,大差不差能瞧出沈先生平時心情好壞,也深諳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該裝啞巴。 “以前那些小姑娘,您也沒搞懂過,您這不是沒接觸沒經(jīng)驗嗎?難懂也是情理之中?!?/br> 沈弗崢覺得荒謬想笑:“我還得多接觸接觸,多練練手?” “我沒這么說?!崩狭诌B忙證明清白,“我的意思是,您沒什么可煩的,慢慢來,也不是能急的事?!?/br> “慢慢來?” 沈弗崢眼皮一低,瞧那鞋子,“人都嚇跑了,她不愿意,哪能強(qiáng)求,算了吧?!?/br> 那晚不歡而散。 鐘彌也清楚,沈四公子是什么樣的人物,他已經(jīng)肯俯身為她穿鞋,哄她入這眼下的一朝風(fēng)月,而她這樣撿著臺階都不肯下的人,實是不懂規(guī)矩。 山不肯轉(zhuǎn),水總要轉(zhuǎn)。 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緣如紙薄的,花難重開,人難再逢,都是同一個道理。 第25章 哄不來 站在象牙塔里看名利場 夜雨下得酣暢。 斷崖式降溫, 仿佛換了季節(jié),所有饒有余溫的跡象,都隨著風(fēng)雨凄凄徹底了斷。 那晚從城南回來的出租上, 鐘彌兩手空空,趕巧遇上個不愛嘮嗑的司機(jī)師傅, 堵車間隙,司機(jī)師傅望后車鏡, 朝后遞來一張紙巾, 半句話也沒有。 她摸摸臉,才反應(yīng)過來,臉上掛了濕痕。 不想浪費(fèi)紙巾,她低著頭,將紙巾仔細(xì)對齊邊角, 折起來, 攥在手心,指腹隨意往眼下一揩,繼續(xù)瞧著窗外霓虹發(fā)呆。 過往種種, 如同拉片子一樣在腦海反復(fù)播放, 她像一個審片苛刻的導(dǎo)演, 將無數(shù)個或心動或拉鋸的瞬間定格,隔著時間差和認(rèn)知差, 試圖去置評對錯。 鐘彌捫心自問在求什么, 那答案她自己都不敢認(rèn)。 她要沈弗崢愛她。 仿佛一個人早就吃飽了,各色甜點端來面前, 都是可嘗可不嘗的, 某一道或憑幾分特色, 脫穎而出, 叫他肯動叉了,這甜點忽然跳出來說,我雖然瞧著像甜點,但我要當(dāng)一盤菜! 多荒謬。 有志向沒錯,但非要人家忽略客觀事實,也沒道理。 買賣談不攏是常事。 談攏的……要搬出宿舍了。 晚上鐘彌從練功房回來,何曼琪已經(jīng)把東西收得七七八八,現(xiàn)在流行說“斷舍離”,何曼琪也曾經(jīng)把選擇困難癥掛在嘴邊,一件物品,是留是去,仿佛天大的難題。 可你瞧瞧,人如果提上了戴妃包,那堆也曾趕著電商平臺節(jié)日打折才舍得下單購入“小眾原創(chuàng) ”“平替輕奢”打發(fā)進(jìn)垃圾袋里根本不是難事。 棄如敝履,不僅是成語,也是一種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