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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荒腔在線閱讀 - 荒腔 第75節(jié)

荒腔 第75節(jié)

    鐘彌搖頭:“我不要你送我房子?!?/br>
    沈弗崢哄她:“去看看,也許你喜歡呢?”

    五月底,京市下午的陽光耀目刺眼,車子開進常錫路,兩排遮天法桐樹冠相依,形成一路濃蔭,枝葉間滲漏的光斑,碎金一樣撒在兩側(cè)的方磚小道上。

    望著窗外,鐘彌心里已經(jīng)有了預感。

    之前路過這里,沈弗崢要指外公的舊居給她看,鐘彌知道那棟房子,但不想看,她沒說之前來這里章女士觸景生情的事,只說,反正也不是我的。

    下了車,沈弗崢陪她一同站在復古小樓前。

    二樓陽臺鑲的是寶瓶柱的深棕欄桿,緊閉的數(shù)扇刻花玻璃窗,濃碧如幽湖深處的一片藻荇。

    “現(xiàn)在是你的了,去看吧?!?/br>
    鐘彌以目光在小樓外的建筑細節(jié)上反復描勒,可能有修繕,二三十年過去了,這棟房子依舊是鐘彌在家中照片里看到的那樣精致完好。

    她捏著一把小小的鑰匙,一時反應不過來。

    “這……合法嗎?”

    實在是超出她的認知。

    沈弗崢說要送給她的禮物,是外公很多年前就被拍掉的房子。

    沈弗崢的助理在旁,還有一位陪同介紹的孫經(jīng)理,也一早西裝革履候著他們過來。

    此刻那兩人都笑了,說怎么會不合法,沈先生真金白銀買回來的。

    沈弗崢也輕彎了一下唇,對助理吩咐。

    “把秦律師喊過來,帶她看合同?!?/br>
    聞聲,鐘彌抓住沈弗崢的手,搖搖頭,窘然低聲:“不用了?!?/br>
    他助理已經(jīng)走過來,聽鐘彌說不用,便朝她微微欠身:“那鐘小姐把鑰匙給我,我來幫您開門吧?!?/br>
    鐘彌把鑰匙交出去,眼看著在她記憶里永遠閉合的墨綠色雙扇門,被人用一把小小的鑰匙打開。

    好似夢境開啟。

    在那扇門打開的瞬間,她不自覺往心口凜了一口氣,經(jīng)久不落。

    直到沈弗崢碰碰她的肩。

    “進去看吧,都打掃過了?!?/br>
    等鐘彌走進去,他助理隨之進去,將后門也打開,一眼能看見日光照拂下的花園一角。

    鐘彌站在客廳中央,穿堂如馬的夏日風,在她身側(cè)匆匆踏蹄,她飛起的裙角一如mama在舊照片里飛揚的裙角。

    那一刻,仿佛時光回溯。

    她立于風中,環(huán)視四周。

    客廳好幾處陳設她都在照片里見過,照片因時間過久而褪色,親眼看到的顏色,像是吹開一層薄灰。

    一切鮮亮,真實。

    她終于,可以來摸一摸這些舊照片里的回憶。

    “這里跟以前一模一樣嗎?”

    “這里沒人住過,流拍后改成了私人會館,偶爾宴客,第二任主人改動了一些?!蹦俏粚O經(jīng)理說完,先是瞧見鐘彌蹙眉,沈弗崢便他投來一眼,仿佛怪他多嘴,惹她不開心。

    于是,孫經(jīng)理立馬補上,“不是很大的變動,鐘小姐要是喜歡以前的樣子,都可以改回去?!?/br>
    鐘彌去樓上參觀完畢,走下樓梯。

    那位孫經(jīng)理說:“鐘小姐,您要不要去后面花園看看,花園跟過去幾乎一模一樣?!?/br>
    鐘彌跨過門檻,踏進后院,正說不可能一模一樣,她mama養(yǎng)的白玫瑰早死了。

    話只說了一半。

    她的聲音,因為眼前的景象,懸懸停在喉嚨里。

    這棟小樓二十幾年輾轉(zhuǎn),幾度流拍,最后物歸原主,一如往昔,mama的花謝了,沈弗崢重新替她養(yǎng)了半院子的白玫瑰。

    鐘彌走過去,摸了摸花壇里的泥。

    新培的土,還疏松潮濕,顯然是不久前才被移植過來,這些嬌嫩花苞迎風搖曳,郁郁盛放。

    手指一觸。

    她忽然覺得自己和這些花像。

    不曾在這里生長,卻在最好的時候,在這里開放。

    沈弗崢在不遠處的屋檐下看她,她今天穿了一條無袖的白色長裙,日光鼎盛,晃人眼睛,她站在花叢里,就快要和那些花融為一體。

    他忽然喊她:“彌彌?!?/br>
    鐘彌聞聲朝他走來。

    沈弗崢能從她眼里看到她對這房子的喜歡,但她越是深刻地打量這里的角角落落,這喜歡越像一場鏡花水月一樣不真切。

    人對自己擁有的東西,不必如此細看,仿佛要牢牢記住這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

    就像出門旅游,越是喜歡的地方,越是要拍照留念,因為知道再喜歡,也不可能永遠在這里落腳,甚至一別后就不會再回來。

    所以才要用眼睛、用相紙去記錄。

    “彌彌,不喜歡這里嗎?”沈弗崢按著她的肩問她。

    鐘彌點著頭,目光仍不自禁往周圍看了看,最后才仰頭將視線落回眼前的男人身上,她很感動地說:“喜歡,特別特別喜歡?!?/br>
    他垂頸,靠近她,忽然問。

    “那為什么,是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他的問題不明晰,但鐘彌此刻知道他在問什么,早上床邊的話題他們并沒有聊完,當時她并不介意,甚至本心里,她不想把事情聊得那么開。

    她確定自己愛這個人,也感覺得到這個人對她的愛,當下美好,如酒醉人,她十萬分地沉浸,不想庸人自擾,考慮未來那些她無力左右的事情,逼迫讓自己清醒。

    這世上,多得是無解的命題,何必非要一味求解,無論哪種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就是了。

    得與失是計較不清的。

    情這一字,本來講得就是愿者上鉤。

    可他此刻問自己,是我對你還不夠好嗎,鐘彌實在太歉疚,歉疚到一瞬間眼底盈淚。

    她喉嚨不住哽塞,無聲搖著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一開口,卻還是濕啞的。

    “沒有,你對我很好?!?/br>
    “那為什么呢?你不喜歡我嗎?我給你的東西你都不喜歡嗎?”

    他的連問讓鐘彌情緒失控,她搖頭一疊聲說不是。

    “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適合我的人,但我太喜歡你了,我不甘心就這么算了,我總得為自己努力一把,我本來也想明白了,就是到你身邊跟你談一場戀愛而已,只要我不貪心,我就不會痛苦,也不會讓你為難?!?/br>
    在說這些話時,鐘彌的眼淚像斷線珍珠一樣滑落,她眼眶通紅,薄薄的水跡蓄在眼下,清澈生憐,一眼望得到底。

    沈弗崢伸手替她去擦,她亦伸手,將他的掌心按在自己臉頰上,好似害怕失去。

    她仰頭望著他說,“可是你真的對我太好了,好到讓我有了很多本不該有的期待,也好到讓我拼命去勸自己知足,我不知道該怎么往前走,我不想、我也不敢站到被權(quán)衡的位置上去,我擔心自己不夠分量,也擔心如果……如果你真給了我那么大的分量,我會配不上你為我做的犧牲,你已經(jīng),給我很多了……”

    這些話似她自建堤壩囚住的洪水,因懼于風波一直攢著,攢到滿是裂隙,一朝決堤,洶涌到,連她自己也淹沒。

    鐘彌腦子里完全是混亂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就像小孩子忍了委屈回家哭訴,在溫柔問她怎么了的家長面前,一開口就落淚,既難過崩潰,又踏實安心。

    “我知道彭東新的事情是你叫盛澎去處理的,你說讓我喜歡京市一點,因為你,我對這里,真的有了留戀,我也知道,你送我的那雙鞋,是適合我的尺碼。”

    鐘彌伸手抱住沈弗崢的腰,將彼此之間的距離縮到最短,臉上未干的眼淚侵進他的襯衫里,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仿佛清冷檀木,叫人心靜安寧。

    她輕輕斂了眼皮。

    聲音在隱忍克制又濕熱灼燒的一呼一吸間,終于低了下來。

    “如果以后有機會,我就為你穿,沒有機會也沒關系,我知道,你已經(jīng)把最好的給我了?!?/br>
    這話算違心嗎?鐘彌不知道。

    我貪心渴求的,遠比這多,但同時別無所求。

    沈弗崢聽完這些話,手指摩挲這她耳邊的碎發(fā),蘊涼的穿堂風一陣陣將她裙擺吹起,她在懷里,單薄得好似一頁隨時會從他生命里翻過去的紙。

    他已經(jīng)在這一頁寫了很多字,一筆一劃都是認真寫的。

    但原來。

    他付出的,還是不夠分量。

    她還是會害怕自己會被輕飄飄地翻過去。

    大概太難過了,剛剛又情緒崩潰說了那么一通話,鐘彌脖頸里都是汗。

    沈弗崢任由她靠著抱著,將她頸后的頭發(fā)撥開,沒有手帕紙巾,就用襯衣袖口擦,讓涼風灌進來。

    “舒服一點沒有?”

    鐘彌濕噠噠應了一聲嗯。

    沈弗崢用拇指撫她的臉,鐘彌對這份親昵已然熟悉。

    他喊她彌彌。

    她有感應。

    那是一個需要承諾妝點的時刻,她也感覺得到他不會吝嗇。

    可不知怎么,她不想要。

    她不想做那種在愛里患得患失,非要緊抱著承諾作浮木,以未來的期待支撐自己往下走的女人。

    她以前說過,不喜歡走夜路,哪怕這條道是去尋寶。

    可如今已經(jīng)走上這條路了,就不能再膽小,總不能別人點一盞燈,她才肯往前挪一步。

    點燈的人也會累。

    她舍不得沈弗崢累,她討厭那種彼此受苦的愛情。

    她更緊地擁住沈弗崢,打斷他剛剛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