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于立即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他前日才在電梯里同對方打招呼，得來這人一聲“丑八怪”。

    周頌臣的厭惡那樣明顯，穆于只是不聰明，不是傻，自然不會再腆著臉往人跟前湊。

    “你怎么過來的？”穆于擦掉臉上的眼淚，小聲說。

    周頌臣生氣道：“你說呢？吵了快一個小時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穆于下意識道：“對不起?！?/br>
    周頌臣嘖了一聲：“這衣柜上的結(jié)綁得也太死了，你房間里有沒有剪刀？”

    穆于吸了吸鼻子：“沒有?！?/br>
    周頌臣抱怨道：“煩死了！”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是穆于還是聽到對方在費力地解開捆在衣柜上的繩索。

    穆于曾看過一本有關(guān)希臘神話的書，書里寫，普羅米修斯從太陽神阿波羅手里盜走火種，送給人類，給人間帶來了光明。

    從此，人類不會在冬夜里感到寒冷，不懼于夜晚的黑暗，不用再像野獸那樣茹毛飲血，擁有了真正的文明。

    衣柜門被拉開的瞬間，應該是沒有太大聲音的，可穆于心中依然迸發(fā)出轟然巨響。

    他打開了門，也帶來了光。

    光里的周頌臣滿臉不高興地看著他，近乎本能地，穆于直接撲了上去。

    周頌臣往后躲，不僅沒躲開，被穆于抱了個滿懷。

    摟著懷里哭得渾身是汗的身體，周頌臣滿臉嫌棄，指尖拎著穆于的后領(lǐng)：“你夠了！”

    穆于才不管，他只是死死地抱住了周頌臣。

    后來穆于才發(fā)現(xiàn)，他和周頌臣的房間相鄰，窗子之間只隔了一臂之距，要想翻過來還是很容易。

    雖然如此，但樓層很高，穆于覺得周頌臣還是不要這么冒險比較好。

    可在下一次被關(guān)在衣柜里時，穆于又會不自覺地祈禱周頌臣會過來救他。

    而之后的很多次，周頌臣總是會出現(xiàn)，如神兵降臨，像普羅米修斯一般。

    面對穆心蘭的懲罰，穆于不再害怕，因為他有了只屬于他的英雄。

    穆于在新年的一道晨光中睜開眼，夢醒了。

    看著空蕩蕩的臥室，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剛想起身，就感覺到身體被牽拉出陣陣疼痛，正疼得抽氣，就聽到身后一道沙啞的聲音：“亂動什么？”

    穆于猛地轉(zhuǎn)過頭，劇烈動作引得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在抗議。

    周頌臣沒睡好，眼眶青黑，眼帶血絲，心情相當不爽。他煩悶地瞥了穆于一眼，翻了個身，用被子悶住自己腦袋。

    穆于覺得自己可能沒救了，他依然覺得這樣的周頌臣很可愛。

    帶著一絲笑意，穆于趴了回去，靠著枕頭看著周頌臣的背影，安心睡去。

    自新年后，周頌臣就變得很忙，整日不見人影。

    穆于也去棋館參加面試，棋館老板是陳路的父親，同他下過一次棋后，又核對了他的證書，滿意點頭，安排他去給小朋友當啟蒙老師。

    這是穆于第一次當老師，好在有陳路在旁幫襯，讓他學會了怎么去應對小朋友，又如何跟家長們溝通。

    短短幾日，穆于就覺得自己說的話比這一年的都要多。

    不過工作雖然辛苦，但實在有成就感。

    為人師者，自當盡心竭力。

    忙忙碌碌半個月過去，穆于已經(jīng)記住了班上所有學生的名字。

    啟蒙班里都是小孩，其中有位年僅八歲的學生，名叫方雪，于圍棋上很有悟性，這半個月中，對棋藝的領(lǐng)悟突飛猛進，是一個好苗子。

    穆于琢磨著哪天跟方雪的家長溝通一下，提前將孩子調(diào)入中級班，畢竟她在啟蒙班所學到的東西實在有限。

    穆于還觀察到，方雪除了平日上課，下課后也會泡在棋室里，圍觀旁人下棋。

    棋館里除了興趣班，也開設(shè)了棋室，供棋友們手談對弈。

    兩邊隔著一扇門，互不相通，也甚少有孩子會去棋室玩耍。

    第一次在棋室見到方雪，穆于有點驚訝，特地去問方雪怎么還不回家。

    方雪告訴他，自己母親工作很忙，下班以后才能接她，啟蒙班下課以后，教室里沒有小朋友陪她一起，會很無聊。所以她更喜歡去棋室那邊，看別人下棋。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發(fā)覺方雪有些不對勁。

    不但上課走神，下課后也不似以往那般熱衷去棋室，而是選擇待在棋館進門處的等候區(qū)寫作業(yè)。

    這天，穆于見她又一個人在等候區(qū)寫作業(yè)，便問她怎么不去看棋了，方雪只是抿唇搖頭，小小年紀，看著滿腹心事。

    見問不出話來，穆于便留小姑娘一個人在等候區(qū)，囑咐同事看著點，就到附近便利店買了個小蛋糕。

    提著蛋糕，穆于想著方雪應該喜歡吃甜，說不定吃了以后，就愿意將煩心事說出來。

    等他回到棋館，卻發(fā)現(xiàn)門口空空蕩蕩，小姑娘留在桌上的作業(yè)本還攤開著，書包歪扭著搭在一旁。

    “方雪人呢？”穆于問同事。

    “剛剛?cè)ド蠋??！蓖抡f。

    棋館內(nèi)部沒有衛(wèi)生間，要上廁所只能去同樓層的公共衛(wèi)生間。不知為何，穆于心里有些不安，他遲疑地找到廁所外面，喊了幾聲方雪的名字，廁所無人回應。

    方雪一向是個乖孩子，不會無緣無故地亂走。

    穆于快步走回教室，從啟蒙班找到中級班，直至所有教室都找了一遍，甚至連老師的辦公室都找了，仍是不見孩子身影。

    這下穆于是真的急了，他一邊掏出手機，準備給方雪的家長打電話，一邊往最后一個沒有找的地方跑去。

    除了老師們的辦公室，還有一個地方可能會有人，那里常年放著備用的教學器材，平日少有人去。

    器材室在樓道盡頭，穆于遠遠看著器材室的門半掩著，沒有關(guān)緊。

    一種莫名的直覺讓他停下了跑步，而是選擇緩步上前，輕輕推開了器材室的門。

    下一瞬，眼前一幕卻讓他目眥欲裂。

    昏暗的室內(nèi)，卻能看見兩個暗處的兩個人影。

    只見方雪被人抱著坐在一個課桌上，滿臉懵懂與抗拒。她身前的男人摟著她肩膀，另一只手已經(jīng)探進她的裙子里。

    “你在做什么！”

    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涌，穆于沖了過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領(lǐng)口。

    待看清這人的面容后，穆于錯愕地睜大眼睛。

    因為這人他認識，是棋室那邊一個風評不錯的棋手，名叫張建，今年已經(jīng)四十五了，而方雪才八歲！

    太陽xue被劇烈涌動的血流沖得嗡嗡直跳，穆于憤怒道：“你在對我的學生做什么！”

    張建面露不安：“你干什么？我就是看她小孩子一個人在外面瞎晃，不放心才把她帶到這里來的！”

    穆于被他的厚顏無恥驚呆了，他望著身后的方雪，看見他的學生茫然地看著他，似乎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做了什么。

    大腦中間仿佛有根線斷掉了，等回過神來，他已經(jīng)將張建推在墻上，高舉拳頭。

    然而他比張建矮了一個頭，生得瘦弱，拳頭還未落下，就被對方用力打開，再猛地一搡。

    穆于后腰重重撞上了裝著棋子的貨箱，黑白棋子摔了一地。

    “有??！”在方雪尖叫聲中，張建也不愿同他糾纏，匆忙地越過穆于往外走。

    穆于咬牙，撲過去再次將人扯?。骸罢咀?！”

    這回張建徹底不耐，他抬肘用力擊打著穆于腦袋，肘關(guān)節(jié)精準撞上穆于太陽xue，眼鏡被當場擊裂，鏡片破出大片裂紋，穆于疼得幾乎要站不穩(wěn)，。

    他狼狽地扶著墻壁爬起，感覺到方雪邊哭邊過來扶住他。

    剛剛那一下撞擊，讓穆于兩眼發(fā)黑，幾近暈厥。

    但身旁小姑娘的哭聲讓他咬著牙不肯昏過去，他必須抓住這個人。邁著虛軟的步子，一路追人追到了走廊，他就聽到張建發(fā)出一聲呵斥：“別擋路！滾開！”

    勉強地晃了晃腦袋，被破碎眼鏡切割出萬千裂痕的光線里，他看到有人站在走廊盡頭，背朝黃昏，雙手插兜。

    明明視線那樣的模糊，那個人的臉也因為背光而看不清楚，但穆于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對方。

    那竟然是周頌臣！

    周頌臣先是側(cè)身讓張建過了，之后才看到張建身后的穆于。

    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掃過周身狼狽的青年，視線定在對方碎掉的鏡片上。

    頭也不回地，他展臂向后一抓，再用力一扯，才差他一個身位的張建便被狠狠慣到了地上。

    “cao，你他媽干嘛？”張建趴在地上破口大罵。

    周頌臣睨著他，猶如在看一條惹人厭憎的螞蟥，毫不猶豫地抬起腳，狠狠踩上張建的背脊。

    腳底施力下壓，他緩緩俯身，唇角上揚，眼神卻異常冰冷：“雜種，嘴巴放干凈點?！?/br>
    第10章

    穆于拉著方雪趕過去，見張建被周頌臣輕松制住，連忙掏出手機報警。

    周頌臣也在穆于描述案情時知道了事情經(jīng)過，一時腳下力道更重了，踩得張建又是罵娘不斷。

    民警很快到達現(xiàn)場，見張建跟只王八似的在地上拼命劃動四肢，讓周頌臣趕緊松腿。

    周頌臣配合地收了腿，下一刻，張建從地上跳起來，朝著周頌臣就要沖過去。

    穆于嚇了一跳，剛要上前，一位民警便攔住了對方：“干什么呢？退回去聽到?jīng)]！”

    張建到底不敢與警察叫板，窩窩囊囊收了拳頭，沒再上前。

    “你們誰來說下怎么回事？”另一位民警問。

    “我！”

    “我我我！”

    穆于和張建幾乎同一時間發(fā)聲，一個控訴對方猥褻兒童，一個控訴對方故意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