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68節(jié)
沈鳶第一時間將尋到的地圖交給父親, 籌措軍餉,是戶部正頭痛發(fā)難的事情, 且陛下也曾金口玉言, 誰能解決籌措軍餉的難題,戶部尚書的位置, 便可考慮給誰。 關于此部分的事情, 衛(wèi)馳沒有過問, 也沒多加干涉, 只在沈明志決定依地圖所繪, 帶人去城南密葉林尋找官銀具體下落時, 派了一隊禁衛(wèi)跟隨。一則,這筆官銀直接關系到大軍開拔的具體時日和進程,鎮(zhèn)北軍不可不多加上心。二則,也是怕蕭穆懷有異心,借此事再次使詐,畢竟他心機深沉詭譎,先前種種皆已見得,凡事多一手防備,總是好的。 眼下戶部缺人,又正值緊張籌措銀兩之際,何人愿意沒頭沒腦地跟著沈明志去南郊開荒尋路。且攀山尋路這樣的差事,對于身手敏捷的軍中近衛(wèi)來說,最是擅長,衛(wèi)馳這一舉動,雖說是出于公務,但也算歪打正著地辦到了沈明志心坎里去。 人多好辦事,隔日,沈明志便帶人趕至城南密葉林,依地圖將山腰處的洞xue尋到。衛(wèi)馳所派的這隊近衛(wèi),是先前曾同他一起去過白鶴鎮(zhèn)找尋崔默下落的那一隊人,也是曾在迦葉寺后山將所藏官銀一一抬出的那一隊人。 卻沒想,即便見過迦葉寺后山白銀堆砌的場面,此時此刻見到眼前場景時,仍是忍不住咋舌驚嘆到說不出任何話語。 也不能怪軍中近衛(wèi)沒有見識,即便是曾為戶部尚書的沈明志,躬身入到洞xue內(nèi)時,亦驚了一瞬。國庫空虛這樣的話,從先帝時期一直說到如今,此刻見眼前之景,沈明志覺得,困擾戶部和圣上多年的難題,從今日開始,或許真能得到解決了。 …… 軍餉問題一解決,余下事情便都好辦起來了。鎮(zhèn)北軍開拔的日子定在三日之后,三月初二開拔啟程。 與迅速拍板下來的大軍開拔之日截然不同,之前早已提上日程、由欽天監(jiān)反復推算的兩府大婚之期,至今未有定下。 沈鳶心里清楚其中緣由,什么都沒多問多說,只一切如舊的照常起居生活,若說和先前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將自己關在房中,埋頭做針線活的時間比往常長了許多。 三月初一,暮色將至,衛(wèi)馳終是將手頭上的事情忙完,抽了空蕩出來,從軍營出來,一路快馬直奔沈府。 “衛(wèi)馳見過沈大人?!鄙蚋皬d中,衛(wèi)馳與沈明志面面相對時,抱拳行禮。 近來幾日,沈明志看著沈鳶將自己埋頭關在房中,也知道鎮(zhèn)北軍開拔在即,戰(zhàn)場風云萬變。上次見時,亦在前廳之中,兩人還在談論兩府婚期,眼下不過短短幾日,一切皆全然不同。 “此番鎮(zhèn)北軍出征,軍餉一事,由下官親自跟進,衛(wèi)將軍放心,定不會再有任何閃失?!?/br> 衛(wèi)馳點頭,抱拳行了個軍禮:“沈大人辛苦?!?/br> “在其位謀其職,何來辛苦一說,”沈明志鄭重其事道,話畢,稍頓了頓,說話語氣放緩下來,“倒是衛(wèi)將軍你……” “戰(zhàn)場兇險,衛(wèi)將軍保重!” 衛(wèi)馳聞言,少有的怔了一下,而后再次抱拳,一臉肅然地行了個軍禮:“多謝沈大人?!?/br> 沈明志看著衛(wèi)馳,方才沒有留意,此刻才看清腰懸長劍,戎裝未褪,一身的風塵仆仆,顯然是著急趕路而來。知道衛(wèi)馳今日堂而皇之地來了,自不是來同自己討論婚期的,只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沒再說話。 衛(wèi)馳卻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提了一下,沒再停留片刻,只長腿邁開,信步朝后院方向走去。 后院房中,沈鳶正拿著剛繡好的第三個平安符,在手中仔細翻看。自那日在城南密葉林尋到官銀后,她便猜到,大軍北征之日不遠。果不其然,幾日之后,便定下了鎮(zhèn)北軍開拔的日期。 衛(wèi)馳身為鎮(zhèn)北軍主帥,自有守衛(wèi)邊境之責,她沒什么能做能幫忙的,思來想去,自己能做的,好似唯有繡個平安符給他。說來,她曾送過多個香囊荷包給他,還曾因此鬧過誤會,可寓意平安的平安符,卻是當真沒有送過。 房門倏然被推開,沈鳶怔了一下,待看清來人后,手上不由震了一下,平安符掉落在桌上,末尾的長穗順著桌延垂下,一晃一晃。 “將,將軍……”沈鳶眨了眨眼,遲鈍開口,是沒想到他會忽然來此,更沒想到他還能堂而皇之的推門而入。 衛(wèi)馳揚唇一笑,是因看見她略為懵怔的樣子,覺出幾分俏皮。且自她離開將軍府后,一直多是直呼其名,已有許久未聽她喚自己“將軍”二字,少了些直呼姓名的親近,卻多了幾分其他味道。 衛(wèi)馳抬腳入內(nèi),目光落在桌面的平安符上,眼見那枚平安符快要滑落在地,只快步走過去,抬手一把將東西按住。 “送給我的?”他沉聲問道。 沈鳶先是點頭,后又搖了搖頭。 衛(wèi)馳不明所以,以為她是不愿,頓一下,主動開口道:“不知可否相贈?” 沈鳶抬眼看他,眼前一幕仿佛似曾相識,忽地揚唇一笑,眼底淡然的哀傷瞬間化作感慨。猶記當時亦是如此,他入毓舒院向她討要香囊,她雖大方贈予,卻也略施小計,后還因此鬧了一通誤會,給自己和他都帶來不大不小的麻煩。 思緒被扯了一下,幾乎同一時刻,衛(wèi)馳亦想起先前種種,見她笑了,也不由勾了下唇角,輕笑一聲。 二人相視一眼,猜到彼此應是想到一塊兒去了,臉上笑意更甚,沈鳶起身,柔聲道了句“將軍稍等”,朝內(nèi)里的妝奩走去。木屜拉開,里邊另有兩個平安符安靜擺放,是前兩日她趕工縫制,顏色樣式稍有不同,是想多做幾個,再選其中最精致的一個,親送給他。 “這是我親手縫制的平安符,你鐘意哪個?”沈鳶開口問道,紅木雕花的圓形木桌上,幾枚平安符靜靜擺放。 衛(wèi)馳看了一眼,說實話分辨不出其中差別,但也清楚是她一片心意,只一手掃過,將三個平安符盡數(shù)握在懷里:“我都喜歡?!?/br> 少見他如此耍賴的一面,沈鳶笑起來,眉眼彎彎,心頭凝重感稍減,本就是圖心安之物,其實也沒那么多講究:“那就都送給你吧?!?/br> 頓一下,臉上笑意漸收,再開口時,語調(diào)中已沒了方才的輕快,而是多了幾分沉穩(wěn)凝重:“務必帶著它們,平安歸來?!?/br> 心頭仿佛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本是不善言辭之人,沙場征戰(zhàn)的次數(shù)并不算少,但這一次,卻和以往大有不同。 這一次,有一個人,會時時刻刻牽掛著他的安危,亦會在上京城中,心心念念地等他回來。 衛(wèi)馳伸手一扯,直將人拉入懷中:“放心。” “能有幾成勝算?”沈鳶將臉貼在他胸前,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力道比往常都大。話問出口,又覺多余,沙場瞬息萬變,這樣的問題未免有些多余,全然無用,只會亂人心神罷了。 “前方糧草已行,后方軍餉充足,”衛(wèi)馳神色鄭重,認真回答,“三年前那般境地之下,不還是勝了嗎?” 雖不是正面回答,但言外之意是,這一次的勝算更大。 沈鳶覺得他言之有理,低低“嗯”了一聲,以作回應,心神卻因他的回答安定許多。 彼此相擁,兩人默契地再未言語,仿佛什么都不說不做,時光便能靜止一般。 暮色漸沉,窗外霞光褪去,最終被昏暗所取代。明日一早,大軍開拔,軍中還有事情等他回去處理,眼見窗外暮色漸濃,心中清楚離開的時辰道了,衛(wèi)馳收了收臂上力道,終是緩緩開了口:“婚期的事情……” “我知道,”生怕他會說出什么,沈鳶開口,倏然打斷,“不著急定下。” 頓一下,又補一句:“總之,我等你平安歸來?!?/br> 第83章 ◎段奚,你喜不喜歡我?◎ 晴空高照, 流云舒卷。 翌日,是個天高云闊的好天氣,正宜行軍趕路。 北城門外, 浩浩蕩蕩的鎮(zhèn)北大軍,整裝待發(fā)。今日大軍開拔, 天子為表重視, 會親自出宮相送, 眼下尚在整肅軍隊, 只待稍后吉時一到, 大軍便啟程出發(fā)。 衛(wèi)馳頭戴兜鏊,身披黑色戰(zhàn)甲,立在隊伍前方, 腰間所配是他慣用的那柄長劍,只是劍鞘上多懸了枚平安符,一眼可見。身后站著的是同樣一身戎裝的段奚, 正在整肅隊伍。 忽地聽見一陣急促馬蹄聲傳來, 一暗紫色身影從馬上翻身而下。眼下出征在即, 此處少有人能靠近,段奚負責整肅隊伍, 忽有旁人而至, 這樣的事情,他自然要管。 循聲看去, 卻見那抹身影已急急朝自己跑來, 長發(fā)纖腰, 是名女子。段奚凝了凝神, 險些以為自己看錯, 待看清來人長相時, 那人已快步跑了過來,直直站立在自己眼前。 “段奚,你要不告而別嗎?”生怕到晚了,葉婉怡一路快馬趕來,一時沒能緩過,氣喘吁吁說道。 段奚被這話哽了一下,向來巧言善辯的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話,抬手摸了下鼻子,方才低聲回道:“大軍開拔的日期,幾日前就定下,京中眾人皆知此事,不能算是不告而別吧。” “你……”每每同段奚說話,他總是這個樣子,葉婉怡氣急敗壞地跺了下腳,也知眼下出征在即,二人所剩時間不多,只得直接道,“我說的告別,是指你和我單獨之間的,并非鎮(zhèn)北軍開拔的具體日期?!?/br> 段奚仿佛從中聽到了話外之音,卻又不敢多問,生怕是自己一廂情愿地想多了。努力定了定神,將人拉至一旁少人之處,方才開口結(jié)結(jié)巴巴問道:“什,什么叫做‘你和我單獨間’的告別?” 葉婉怡氣得翻了個白眼,強行忍下懟人的沖動,回道:“別問我,你有腦子,自己去想?!?/br> 段奚右手扶在腰間劍柄上,原本配著的那條藕粉色劍穗,已一早取下。不是沒腦子去想,而是眼下出征在即,前路茫茫,有些承諾,他不敢輕易開口許下。 不遠處,有號角聲響起,高亢悠遠的聲響回蕩在城門外,久未散去,這是大軍即將啟程的信號之一。 父親多次北征,葉婉怡自然清楚遠處這聲號角長鳴之意。所剩時間真不多了,她氣急敗壞地瞪了段奚一眼,卻見對方將頭撇開,壓根不敢與自己直視。 段奚如此,她是指望不上了,葉婉怡重重跺了下腳,而后咬牙,索性將心中所想一口氣全說了出來:“段奚,你個傻子!” “我托你送給衛(wèi)馳的手絹、香囊、荷包,他不肯要,我叫你幫我把東西全拿去扔了,你不僅沒扔,反倒還偷偷收了起來,這么些年了,以為我不知道嗎?” “上回北征之前,你替父親求了兩個平安符,其中一個,他給了你,之后你便將東西隨時帶在身邊,這一件事,也以為我不知道嗎?” “還有,我父親逝世之后,你怕我出事,派人盯著我的行蹤,你自己一有時間便會翻墻入葉府,在我所住房門之外,一坐便是一整宿,這件事情,也以為我不知道嗎?” 段奚聽著,心口莫名發(fā)虛,只將頭轉(zhuǎn)開,目光落在城外一角的塵沙之上,沒有說話。 “你明明關心我,在乎我,卻又總和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葉婉怡說著,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下來,語氣中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哽咽,“段奚,你這樣子,很討厭,知不知道……” 聽到說話語氣不對,段奚回頭看她,入眼的是眼眶發(fā)紅,面頰帶淚的一張臉龐。 本就不平靜的心底,一時更加慌亂了。葉婉怡慣來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少見她哭,段奚抬了抬手,想為她擦淚,右手抬至一半,覺出幾分不妥,又生生頓住,滿身滿臉皆是手足無措。 “擦啊,”葉婉怡看他,又跺了下腳,“幫我擦淚??!” 段奚怔一下,這才愣愣抬手,緩緩落在她已微紅的面頰之上,輕輕摩挲。溫潤觸感自,直達心底。 “段奚,你喜不喜歡我?”葉婉怡止了淚,抬眼看他。 段奚被這樣直白的問題怵了一下,覆在她面上的手隨即移開。葉婉怡及時抬手,一把握住:“都要啟程了,你就不能對我說句話嗎?” “喜不喜歡,你給個準話?” 段奚看著她的眼,眼底有動容有懇切,他張了張口,仍不敢開口回應。 “算了,你不喜歡,我明日,不,我今日便去和兄長安排的人家見面,”葉婉怡快要被他氣死,一把甩開手,說道,“你回京之時,我必已成婚嫁人!” “喜歡!”段奚被葉婉怡的話驚了一下,知道她的性子沖動,說不準真能做出這樣的事,他不在上京,無法看顧住她,卻也不能任她胡來。 葉婉怡眨了眨眼,怕他只是一時情急之言,問道:“你說什么?我沒聽到?!?/br> “喜歡,”同樣的話,段奚又說一遍。 頓一下,聲音放低,言語中多了幾分誠懇和真情:“喜歡,很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不敢輕易言說。因為喜歡,所以不敢貿(mào)然靠近。怕說出之后,被你拒絕,那么便會連默默保護你的機會都一并失去。 葉婉怡笑起來,直撲到他懷里,眼角才剛拭干的淚,復又溢了出來,抬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眼前人:“呆子,早點說不好嗎?非要我逼著你才行嗎!” 寓意啟程的號角再次吹響,聲音比上次更加高亢,悠揚聲響回蕩在城門外,久未散去。 衛(wèi)馳朝段奚所站方向看一眼,剛好看見葉婉怡一把撲在他懷里的樣子,唇角提了一下,忽地想起了葉忠,若他知曉他們二人之事,應當能夠會心一笑。 目光收回,衛(wèi)馳翻身上馬,背脊挺直。方才腳踩塵沙,此刻坐于馬上,視線開闊,方才看見站立在城墻一角的那抹翩躚身影。 沈鳶一身月白長裙,素然淡雅,肩上披一件雪白狐裘,正是他先前所送那件,一頭墨發(fā)被大風吹得飄飄揚揚。 昨晚幾乎徹夜未眠,今日早早便起了身,求了父親想法子帶她過來,本想著同衛(wèi)馳再說幾句道別的話,卻在站立城墻邊上,看見萬千將士整裝待發(fā)的隊伍時,愣愣停下了腳步。 衛(wèi)馳的目光定在城墻一角,隔著飛揚塵沙,隔著萬千將士,彼此遙遙相望一眼。目光交纏,沒有任何言語,只是如此靜靜相視一瞬,便足夠了。 頭一次見如此陣仗,沈鳶自是深感震撼的,也是因為震撼,故沒有上前打擾,怕亂了他的心神,也怕亂了自己的心神。 說起來,她見過他在軍營中嚴刑拷問犯人的樣子,也見過他在迦葉寺利落殺敵的樣子,還有他一身常服在白鶴鎮(zhèn)街上陪她閑逛街市的樣子,卻唯獨沒見過他身披戰(zhàn)甲,氣勢磅礴的樣子。沈鳶將心頭的不舍之情悄然收好,他不僅是她尚未完婚的夫君,亦是手握重兵,肩負保家衛(wèi)國職責的鎮(zhèn)北軍主帥,他有重任在身,而她,亦為他感到驕傲和仰慕。 第三聲號角隨即響起,段奚已然快步跑了回來,翻身上馬,面上是難以掩藏的欣喜之色。衛(wèi)馳目光從城墻一角收回,扭頭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城門上,蕭賀一身明黃龍袍,負手而立。為鼓舞戰(zhàn)士士氣,親自前來送行。 吉時已到,隨著帝王一聲高亢的“啟程”,將士振臂高呼“萬歲”,聲音回蕩在城門之外,悠遠昂揚。 啟程的戰(zhàn)鼓大作,繡有“鎮(zhèn)北”二字的玄色軍旗迎風招展,衛(wèi)馳坐于馬上,往城門之上那抹月白的身影看了一眼,她的阿鳶,今日很美。 馬鞭揚起,他振臂一揮,策馬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