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聲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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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開山,謝靈峙便忙了起來,五百多座石墩需得他們一一破開,因奚茴身邊有云之墨陪著,就連秦婼也跟去幫忙,小客棧內(nèi)整日見不到人影。 奚茴偶爾于街上閑逛,還能看見陸一銘或齊曉帶人在拆除石墩,圍上去看熱鬧的百姓有許多,瞧見從石墩里取出泛舊幾乎破碎的符紙后,一陣陣驚呼唏噓傳來。 那畫面,就像奚茴曾在圖畫書里所見的江湖賣藝,看戲的喝彩一樣。 她也遠(yuǎn)遠(yuǎn)鼓了一下掌,純把那兩人當(dāng)成江湖藝人來看。 云之墨見她盯著看了許久,自己沒品出什么意思,扭過頭說了句:“無趣。” 他對所有封印魂魄一類的符咒,都有本能的抗拒。 “日后我?guī)в白痈绺缫娨娪腥さ臇|西吧?!鞭绍钍栈啬抗猓骸拔以跁弦娺^許多行云州沒有的熱鬧,你忘了過去,我沒見過世面,剛好我倆一起去玩兒?。 ?/br> 她說得輕巧,再也沒看陸一銘那邊,興致勃勃地拉云之墨往人群里鉆。 柔軟的小手拽著他的袖擺,偶爾擦過他的手背,丁香色的發(fā)帶隨風(fēng)飛舞,略過眼前化作一陣香風(fēng)。 云之墨頭一次覺得,從前陰郁的少女過分炙熱,對他的依賴遠(yuǎn)超意料,哪怕短暫的肌膚相貼也能帶來令人心悸的guntang。 如黑海深處沉浮的孤獨(dú)得到一葉扁舟,緊抓浮木不放。 他是奚茴的浮木? 亦或奚茴才是那葉扁舟。 作者有話說: 奚茴:結(jié)契了,綁一起,一輩子! 謝靈峙:阿茴長大了,想要成親……我也攔不住,只是不知那位公子的為人…… 云之墨:我是好人。 千目:我作證! 第32章 百鬼夜行:十二 ◎戚裊裊五歲,她八歲。◎ 奚茴懷揣著富有的小荷包一路順吃的, 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月老祠附近,順視線看去,幾乎滿城推車的小販都在這條長街里, 賣糖葫蘆的老頭兒也在。 看見糖葫蘆奚茴眼眸便亮了起來,立刻拉著云之墨要跟上去, 還未近前便見那老頭兒扛著糖葫蘆桿彎腰與誰說話, 笑起來紋路堆了滿臉, 蒼老的雙眼被褶皮蓋住大半, 滿面慈愛。 本興致沖沖要去順兩根糖葫蘆的奚茴看清老頭兒是在和誰說話時(shí)腳步一頓, 側(cè)身站在一個(gè)面具攤位旁略皺眉盯著那兩人。 五歲的小姑娘粉嫩嫩的臉在陽光下像顆飽滿的水蜜桃,她與那老頭兒一起笑,手里幾個(gè)銅板都給了老頭兒卻只要了兩串糖葫蘆。 奚茴對行云州之外的貨價(jià)不太了解, 可她看過其他小孩兒買糖葫蘆,兩文錢一串,一個(gè)銅板能買五串。奚茴腹誹戚裊裊果然是個(gè)蠢的, 被那老頭兒騙錢了也不知道, 她正欲走過去罵那老頭兒, 二人的對話聲便傳來了。 “多了多了,要不了這些?!崩项^兒想將錢退回去, 戚裊裊又不肯收:“您就拿著吧, 有個(gè)仙女很愛吃爺爺?shù)奶呛J,但是仙女不會使銀錢, 所以我先替她付啦?!?/br> “什么仙女我沒見過, 我不能要你的錢, 好孩子, 這錢給太多了!” 老頭兒不論說什么, 戚裊裊都說天上的仙女會把他的糖葫蘆變不見, 讓他若有一日發(fā)現(xiàn)了別嚇一跳,她給過錢了,就不算仙女偷的。 老頭兒說不過戚裊裊,小姑娘給錢后拿了糖葫蘆轉(zhuǎn)身便跑進(jìn)月老祠里了,路過那棵繁茂的姻緣樹下時(shí),她似有所感地回頭朝面具攤這邊看來。 那剎不知為何,奚茴轉(zhuǎn)身貼近了云之墨的懷里,背對著戚裊裊心口砰砰亂跳,不想讓她看見。 索性戚裊裊也只對賣糖葫蘆的老頭兒揮揮手,沒看見人群中被面具架子擋住半邊,鶴立雞群的云之墨。 戚裊裊想,爹爹在年城還要再待十日左右,等十日后他們離開想必奚茴也會跟著謝靈峙去下一個(gè)地方,便是每日奚茴都偷上兩根糖葫蘆,她給那老爺爺?shù)你~錢也夠買下那些的了。 奚茴不知戚裊裊所想,卻又有些猜到了。 她的額頭磕在云之墨的胸膛里,滿臉通紅,也不知是被他身上過高的體溫熏的,還是被戚裊裊方才那方話惹的。 奚茴心里一時(shí)五味雜陳,酸甜苦辣各有。 她覺得荒謬,她憑本事偷的東西,憑什么要給錢?便是她不給那老頭兒也不知道,戚裊裊又憑什么替她給了? 謝靈峙說人行善事積德,戚裊裊她一個(gè)死人做這種好事能積德嗎?她的德不是謝靈峙給的金香插或血玉鐲子,這輩子等不來回報(bào)的。 那只能證明……她是個(gè)蠢貨。 對! 奚茴心想,戚裊裊就是個(gè)蠢貨! 糖葫蘆不想吃了,方才順手偷的幾個(gè)糕點(diǎn)也變得沒滋沒味兒的。 過了好一會兒奚茴才拉著云之墨轉(zhuǎn)身從月老祠前離開,回去客棧。 云之墨眼見著奚茴從興致勃勃變成了無精打采,得來的雞腿也沒立刻吃掉,而是放在桌面上直至冷了才不知與誰賭氣似的咬了一口。 奚茴心中天人交戰(zhàn),幾種不同的情緒互相排斥,最終還是長久來的生存技能戰(zhàn)勝一時(shí)的羞恥心。于是啃雞腿咬了很大一口,不要錢的東西,吃得都香!這個(gè)雞腿不那么香,肯定是因?yàn)樗淞恕?/br> 云之墨看她狼吞虎咽,倒是想起來最初他遇見奚茴的場景。 奚茴不是天生便對人防備的,在遇見陌生人的示好,她總會先給對方一次機(jī)會,正如當(dāng)初問天峰下的封印之地,她雖演得楚楚可憐想要云之墨帶她出去,但到了水深處仍有疑慮,會害怕,會退縮。 可最后她還是撲進(jìn)了水里。 那是她給云之墨的第一個(gè)信任,從那次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十年下來,她對他便深信不疑了。 看似精明,實(shí)則單純好騙,與孩童無異。 所以這便是她對戚裊裊討厭不起來的原因吧,因?yàn)樗举|(zhì)里也是個(gè)小孩兒。 戚裊裊五歲,她八歲。 這般一想,云之墨便笑出聲來。 “唔?”奚茴聽見笑聲抬眸,滿眼寫著疑惑。 她兩腮塞滿了雞腿rou,嘴上與臉上都是油汪汪的,一手端著茶水免得自己噎著,歪頭以眼神詢問云之墨笑什么。 云之墨的目光落在她因含著食物而嘟起的嘴唇上,水潤的唇瓣泛著紅,奚茴舔了一下唇珠,還在嚼。 他道:“真臟?!?/br> 話音剛落,揚(yáng)在臉上的笑容略一僵硬,伏在岸上的手也被他收了回去,心口咚咚劇烈跳動了兩下后歸于平靜,血液里的寒冷再度蔓延,似有一股力量壓制不住地往外沖來。 云之墨咬緊牙根拂袖于桌案前消失。 奚茴這時(shí)才將雞腿rou咽下,看著對面空蕩蕩的位置,方才坐在這里的人身上殘留的溫度還在,影卻沒了。 她摸了一下手腕上的引魂鈴,皺眉嘀咕了一句:“臟了洗洗就好了,有必要嫌棄得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奚茴郁悶地用茶水簡單洗了一下臉與手,再用巾帕擦干凈,思來想去打算抱著枕頭趁云之墨不在去他房間里的大床睡一個(gè)午覺,念頭才起便有一串敲門聲在外響起。 “仙、仙女!”少年的聲音帶著猶豫,可還是拔高嗓音喊道:“仙女!仙女jiejie!” 這般叫過她的只有戚裊裊,既不是戚裊裊,那就是小正了。 奚茴開門,果然是一臉焦急的小正。見到她后小正連忙要跪下,奚茴也不攔他,小正跪也沒跪好,哎喲一聲身子一歪反而撞上了房門發(fā)出巨響。 “你做什么?”奚茴往后退了半步,被他這動靜嚇了一跳。 小正揉著膝蓋抬眸,豆子大的雙眼都紅了,他焦急道:“戚姑娘不見了……戚大叔也不見了。” “人不見了你去找謝靈峙他們,找我有何用?”奚茴又沒有捉鬼降鬼的本事,那兩人早死了,難道還怕再死一次?遇不上什么危險(xiǎn)的。 “戚、戚大叔原來已經(jīng)死了,戚姑娘……她受不了這個(gè)打擊,倒在了床上神志不清,后來、后來他們都說戚姑娘走了,可、可我見她分明還躺著,只是身體沒了溫度,如死了一般……”小正說著便哭了起來,口齒不清沒頭沒尾,但總算將事情講清楚了。 就在奚茴與云之墨離開月老祠后沒多久,戚楓便回到了月老祠。 今日恰是趕集,年城里清除石墩的事情鬧得這么大,城下十二縣里都有人趁著趕集日子前來觀望,便是一個(gè)縣城里的富人家仆從月老祠前走過,撞見戚楓嚇了一大跳,指著戚楓連連說是鬼。 那仆人原來是與戚楓如今所借尸身的張漢都在富人家做馬夫,一個(gè)送貨,一個(gè)養(yǎng)馬,二人交好常一起吃酒,那人斷不會認(rèn)錯(cuò)張漢的相貌。 月老祠前人一聽有鬼,嚇得四處亂竄,小正與戚裊裊也聽見動靜跑出來看,便見一個(gè)男人拿起笤帚往戚楓身上打,一邊打一邊罵他,說他是鬼,讓他滾出張漢的身體。 戚裊裊見有人打戚楓便沖過去護(hù)著,脆生生的聲音喊道:“不許打我爹爹!” “你爹?你是哪家丫頭?這、這分明是張漢的尸體!他死時(shí)我親自相送,前些日子倒是聽過他被鬼偷了尸,卻沒想到這鬼竟一直躲在年城里!”那人大喊道:“仙使!仙使們吶!這里有鬼偷尸,有鬼偷尸啊!” 因是白天,不遠(yuǎn)處的街道上還有行云州人,周圍人群未散,那人也不怕,一句句話將戚楓的心越說越冷,戚裊裊也是在此時(shí)出了事。 她不信戚楓死了,可回頭去看,她一直護(hù)著的爹爹不知何時(shí)變了模樣,懷疑的種子于心中種下,稚童的雙眼便再不是看向魂魄,而是看上這具魂魄寄居的rou身。 一直以來戚裊裊見到的都是戚楓本來的樣貌,卻是第一次于陌生男人的臉上瞧見爹爹的臉,一半是她熟悉的面容,另一半是她不曾見過的粗胡子模樣。 小正被那一聲聲鬼嚇得不敢靠近,揚(yáng)聲直喊師父,緊接著便是戚裊裊的一聲尖叫驚退了眾人,如夜風(fēng)鬼泣,霎時(shí)間引來了片片烏云。 她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年城,想起這座城里原是沒有月老祠的。 她曾與爹爹來過的?。?/br> 她來看病,有個(gè)傳聞中的活佛子滴血可救人命,她也曾見過的啊!就在東南方的靈子閣,可如今的年城沒有靈子閣,亦沒有活佛子。 她記得強(qiáng)盜搶了他們的銀錢,記得爹爹帶她與幾萬人一同跪在烈陽之下,還記得曾經(jīng)她吃過年城的糖葫蘆,雖不及張叔做的,卻也很甜。 可從何時(shí)開始她忘了這些?又是從何時(shí)開始她再也吃不出任何食物的味道? 爹爹說是因?yàn)槟瓿侨丝诘粣鄢晕吨氐氖澄?,?shí)際上不是這樣的! 她忘卻了許多事,甚至忘記了死亡,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為何她死了,爹爹也死了?又為何她現(xiàn)在還好端端地站在這里,爹爹卻要以另一個(gè)人的身軀在年城做苦力? 許多回憶涌上心頭,戚裊裊的魂魄本就是殘缺的,她忘記了痛苦的記憶此刻重新想起,于是眼前所見皆變了模樣。 天不再藍(lán),眾人身上的顏色也漸漸變淡,如一副嶄新的畫卷被灰墨暈染,小小的身軀倒在了戚楓的懷中。 戚楓將戚裊裊帶回了月老祠,小正與老師父都有些懼怕他,可又想起來他與行云州的仙使每日進(jìn)出,到底沒有轟人,而是去請仙使。 街道上的人早就將話傳開,陸一銘也被人引了過來,在他到時(shí),戚裊裊的魂魄已然離體,躺在小屋炕上的只是一具孩童尸體。如今天還沒黑,若她走入陽光之下被太陽曬過一炷香,便灰飛煙滅,徹底消散于世間。 戚楓瘋了般要去找戚裊裊的魂魄,跑出月老祠便不見人影,陸一銘派人守住戚裊裊的尸體,自己也傳信給謝靈峙等人。 到底是戚楓幫他們才能迅速解決年城之事,沒道理眼見事成,卻不管戚楓父女的魂魄存亡。 小正慌不擇路,認(rèn)識的人都找了,可誰也不愿替他尋一個(gè)鬼魂,活人都怕鬼,他便稀里糊涂地來找了奚茴。 他想奚茴也是行云州的仙使,戚裊裊說她是仙女,她曾能救戚裊裊一回,必也能再救她一次。 那次誤打誤撞撿到了妖丹又歸還,不過是湊巧,奚茴沒有謝靈峙那般本事,如何在偌大年城尋到一個(gè)小孩兒的魂魄? 可她還是被小正拉出了客棧,滿腦子想到的都是戚裊裊捧著茶花對她笑的模樣,這樣一個(gè)小小的人,那樣脆弱的魂魄,盛夏的陽光無需一炷香便能將她曬成灰煙。 奚茴在尋找戚裊裊的過程中想過,她或許早就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她還看見了陸一銘,陸一銘手中的符紙化作一只只巴掌大的仙鶴,順著街巷里飛過。 天色漸暗,奚茴走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被太陽曬得有些口干舌燥,陸一銘那邊沒找到人,小正偷偷抹了兩把淚又被他師父給叫回去了。